第72章
自那日沐軒回府后,皇甫羽不再是無所事事,閑吃飯的丫環(huán),她有一個正式的職位——沐軒少爺?shù)膶K叛经h(huán),總的來說就是負責沐軒的生活起居,這是個多么讓人眼紅的工作啊!不僅可以天天陪伴在俊秀的少爺身邊,晚上還要睡在少爺?shù)奈堇铮斎唬峭馕荩彩请x被收歸屋內(nèi)更近一步,所以這個位置可是讓沐府所有婢女爭破了頭,想不到現(xiàn)在會落在剛進府一個月的‘小羽’身上,豈不讓所有丫環(huán)氣得牙癢癢的,但那有什么辦法呢!人家少爺親自指定的,不服氣,不服氣回家哭去。
其實說是皇甫羽照顧沐軒,倒不如說是沐軒照顧皇甫羽,陪著皇甫羽。
就像現(xiàn)在,本該是皇甫羽為沐軒端茶遞水的時候,可是……
沐軒將看了半天未看進一字的書放下,端起桌案上的茶盅,向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柳樹,半天不見動一下的皇甫羽走去。
“小羽,你渴了吧?來喝杯茶。”笑容可掬地將茶盅伸到皇甫羽面前,沐軒溫柔地說道。
抬頭看了他一眼,皇甫羽接過茶盅,輕輕地搖了搖頭,推著輪椅,將茶盅重新放在桌案上。
可下一秒,沐軒又重新將茶盅拿起,再次拿到皇甫羽面前,笑道:“你都半天沒喝過口水,怎么會不渴呢!快喝吧!”
見他一副她不喝就不罷休的樣子,皇甫羽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一口飲盡,即使是上好的碧螺春,如今對她來說,也與開水沒什么區(qū)別。
沐軒卻是十分高興地接過空了的茶盅,問道:“你餓了嗎?我讓人去給你弄點點心去。”
搖了搖頭,皇甫羽很無奈地想著:到底誰是主子誰是丫環(huán)?到底誰伺候誰?一會問她渴了沒,一會問她餓了沒,一會問她冷不冷,要不要加件披風,一會……簡直把她當皇帝地伺候著,她很想問他,為什么對她這么好,是因為……可憐她嗎?
“不餓啊?那……”沐軒還想說什么,卻被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一本書給打斷,看著將書遞給他的小羽,愣了愣神。
皇甫羽見他沒反應(yīng),又將書遞前一點,示意他看書去。
“啊!我又不考狀元,為什么要天天看書,我不看了啦……”沐軒唱作俱佳地苦著臉,大呼道,一副被逼著讀書的的樣子。
皇甫羽知道他是想逗她,誰會相信被稱為書呆子的江南第一才子會懼怕看書,那分明是想逗她笑,自從她當他的貼身丫環(huán)起,他除了天天對她噓寒問暖外,就是想盡辦法逗她,想讓她笑,想讓她開心,可她都沒有心了,還怎么開心起來呢!
“我不要啊!小羽,親愛的小羽,你放過我吧!不要逼我……”
即使皇甫羽不捧場,沐軒還是賣力地演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正在逼迫‘良家婦男’做什么呢!
看在他這么‘用心良苦’的份上,皇甫羽雖沒如他所愿笑起來,卻是終于開口地‘賞’了他一個字:“好。”既然他不想看書,那就不看了。
“所謂寒窗十年,我已經(jīng)讀了二十年了,我……呃?你……”沐軒正演得正興起,突而輕飄飄地的一個字飄進耳里,驚愕地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盯著皇甫羽。
良久,沐軒搖頭苦笑:“慘了,我未老先衰了,竟然產(chǎn)生幻聽了,慘了慘了……”他還以為他是產(chǎn)生了幻聽。
也難怪他會如此,皇甫羽自來到沐府后就從未說過一句話,大家都懷疑她是個啞巴,即使沐安說她不是啞巴,只是不愛說話而已,大家都還是不信,最起碼,她‘照顧’沐軒這么多天,就從未見她說過一句話。
見他如此不敢相信的自嘲模樣,皇甫羽空洞的眼眸似是有什么閃過,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你不是幻聽。”由于太久沒開口說話,所以聲音有絲生硬。
這次,沐軒可是真真切切地聽得清清楚楚,嘴角邊的苦笑一滯,如木頭人一般直直地看著皇甫羽,任她在他面前如何晃著手也沒反應(yīng)。
她雖然很久沒說話,但聲音也不會難聽到嚇死人吧!皇甫羽很是疑惑地看著連眼珠子都不會轉(zhuǎn)的沐軒,正想著需不需要去找人來的時候,那‘木頭’終于動,而且爆發(fā)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吼叫聲。
“啊!你說話了,你終于說話了,哈哈哈……你終于說話了……”沐軒恍過神來后,仰頭大喊了一聲后,咧著嘴,不停地重復(fù)著‘你終于說話了’,邊說邊又蹦又跳地滿屋子走,他記得安伯說過,如果他能讓小羽開口說話,那他就成功了第一步,現(xiàn)在,他終于聽到她開口說話了,哈哈,這個叫有志者,事競成,太好了。
他的反應(yīng)未免太大了,不會是瘋了吧!皇甫羽擔憂地看著某個開心到快要飛起來的‘瘋子’,實在想不明白,她說話了,他開心個什么勁啊!
哎,小心!皇甫羽還未開口提醒,沐軒已是華麗麗地一頭撞在門棱上,眼冒金星地倒在地上,嘴角邊還帶著傻笑。
皇甫羽將輪椅推過去,居高地俯視著他,卻沒伸手將他扶起來的意思。
沐軒躺在地上,腦袋昏昏地看著眼前放大的絕色容顏,頭更暈,笑得更傻了,滿心滿眼,只有眼前這個人。
“你沒事吧?”皇甫羽不禁出聲問道,本來就夠傻的,再這么一撞,不會傻得更徹底吧?
“啊!我沒事,沒事……”聽到聲音,沐軒的腦袋終于恢復(fù)正常,趕緊爬起來,急急忙忙道,心中不斷哀嚎:真是的,竟然在小羽面前這么丟臉,太丟臉了,沒臉見人了。
看著他那無措的樣子,皇甫羽真覺得他太可愛了,真不知道這么‘可愛’的他在寫出那千古絕唱的錦繡文章時是怎么樣子,她沒有發(fā)覺,這是自她出事以來,第一次會去想這種事。
“小羽,你別見怪啊!聽你終于說話了,我太高興了,我……”想起讓他失態(tài)的原因,沐軒蹲在皇甫羽腳邊,有點哽咽著道,臉上依然帶著激動的神色,眼眶微微一紅,他發(fā)現(xiàn),向來口若懸河的他竟不知該說什么話來表達他內(nèi)心的感受,或許他的激動他的心情根本就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伸出一根手指,微抵在他的唇邊,皇甫羽搖了搖頭,表示他沒見怪,只是他的過于激動,卻讓她隱隱不安,因為她雖無心,卻并非白癡。
情不自禁地,沐軒伸手握住皇甫羽的手指,眼露深情地看著她,他清楚地明白,他失常的所作所為,皆因他心中有她,從第一眼開始,他二十多年來未曾動過的心已為那輪椅上如死水般沉靜的她深深地悸動了,所以他不顧爹娘的反對,不顧所有人詫異的目光,將她留在身邊,成為他的貼身丫環(huán),就是為了就近地照顧她,保護她,不讓她再孤獨,他要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
然而就在他準備將滿滿的愛意說出口時,伊人卻是輕輕地將手從他手中抽出,轉(zhuǎn)動著輪椅,背對著他,悲寂而絕望的氣息再次出現(xiàn)在她身上,將她緊緊地包圍著,也將所有人排除在外,不讓他有絲毫的靠近。
他不該這么急切,她一定是被他嚇到了,看著她的背影,沐軒這樣對自己說,也在心中暗暗發(fā)誓,他一定要為她驅(qū)散所有悲寂的氣息,讓她勇敢樂觀地接愛生活,像所有人一樣會說會笑,不再是死寂無波的樣子。
隔天清晨,睡在外間的皇甫羽準時起床,去‘伺候’少爺洗涮更衣,卻在進到內(nèi)屋時發(fā)現(xiàn)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而本該睡在床上的少爺不見了,正疑惑于這大清早的,少爺?shù)侥娜r,耳尖的她聽得外面好似挺吵鬧的,如果是在以往,就算天塌下來也不關(guān)她的事,可是今天,她尋聲而去了。
一路來到后院,她看見那位文質(zhì)彬彬的少爺只穿著中衣,在這種初春的早晨卻是滿頭大汗,頭發(fā)凌亂,半點也沒有翩翩佳公子的樣子,纖細的手上拿著榔頭在敲著一個輪子,對周圍驚嚇不已的仆人丫環(huán)渾然未覺。
帶著疑惑,皇甫羽推著輪椅上前,看見她出現(xiàn),周圍的仆人丫環(huán)又開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不外乎又是那些話,不過現(xiàn)在又多加了什么‘勾引少爺?shù)暮偩裁础飨腼w上枝頭變鳳凰’之類的。
沐軒也出現(xiàn)了她,抬起頭,胡亂往臉上一抹,展顏笑道:“小羽,你起來了?”
點了點頭,皇甫羽疑惑地看著他手中的東西,用眼神詢問他在干什么?
“哦,對了,你先等等,等一下就好了。”沐軒沒有回答,神秘地對她眨了一下眼道,又低頭專注地開始敲敲打打。
良久,沐軒才一臉興奮地抬起頭來,大呼一聲:“好了,終于完工了。”
看著他完工的‘東西’,皇甫羽的眼眸閃了又閃,雙手緊緊地抓著輪椅把手,那是一張輪椅,一張做工精美而奇特的輪椅。
“小羽,來試試。”沐軒獻寶地對皇甫羽招了招手,迫不急待地想知道這張輪椅適不適合她。
沉默了一下,皇甫羽并沒有如他所愿地過去,而是對他搖了搖頭,推著輪椅走了,不理會沐軒的叫喚,不理會各種各樣的眼神,從哪里來往哪里去。
撓了撓頭,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她,干嘛不理他,待發(fā)現(xiàn)圍在四周的仆人才發(fā)覺自己在多么不適宜的情況下做了多么不適宜的事,難怪小羽會生氣。
“看什么,趕緊干活去。”沉著臉,沐軒揮了揮手,趕人道。
向來溫和的大少爺生氣,那可是非同小可,一下子,所有人都嚇得趕緊干活去了,私底下卻被把被罵的帳算在‘小羽’身上。
推著新制的輪椅,沐軒進屋來,見皇甫羽又對著窗外發(fā)呆,一個箭步上去,將她給轉(zhuǎn)過來,緊張問道:“小羽,你……你不喜歡那張輪椅嗎?”
“你一晚沒睡?”皇甫羽不答反問,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她就知道答案。
“我……要不你先來試試,不喜歡我再去改。”避開她的目光,沐軒轉(zhuǎn)移話題道,他不想讓她知道,他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去制造那張輪椅。
“是不是?”皇甫羽看都不看那輪椅一眼,執(zhí)著著問道。
“嗯,我睡不著,好了,別說我了,還是來試試吧!這可是我研究了很久的哦!”
看著他討好的笑容,皇甫羽輕不可聞地嘆了一聲,終還是點了點頭。
沐軒心頭一松,興高采烈地拿出一個軟墊放在輪椅上,紅著臉,小聲道:“失禮了。”然后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皇甫羽放在自己制作的輪椅上。
“怎樣?”緊張的問道。
“很舒服,謝謝。”真誠的道謝,皇甫羽伸手摸了摸把手,上好的南木,穩(wěn)實舒服,確實比她‘爹’給她做的那張好。
“不用客氣,呵呵……”撓了撓頭,沐軒咧開嘴笑道,見皇甫羽喜歡,真比讓他作出千古絕唱還讓他高興。
“少爺,你該去換衣服吃早膳了。”皇甫羽提醒道,這樣的氣氛突然讓她覺得不自然。
“啊!我都忘了,不過我今天不想在府中吃早膳了。”沐軒一拍腦袋,恍然道,眼珠一轉(zhuǎn),笑了笑道。
“哦。”皇甫羽點了點頭,輪子一轉(zhuǎn),就想出去,也不問為什么不在府中吃早膳。
“小羽,你怎么就不關(guān)心一下我為什么不在府中吃早膳啊!”沐軒一步擋在皇甫羽面前,撇了撇嘴,不高興道,怎么都不懂得關(guān)心他一下。
皇甫羽保持著沉默,沐軒投降地舉了舉手道:“好好,我投降,我說,我啊!要帶你出去外面吃……”
不意外,接到她不贊同的目光,但這次沐軒是鐵了心要把‘小羽’帶出去,要打開她的心結(jié),首先要讓勇于接觸外界,散散心。
終于在沐軒的軟磨硬泡下,皇甫羽被拐出了門。
絕情崖頂,一座墓碑前坐著一個滿臉胡渣,雙眼布滿血絲,狼狽不堪的男子,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撫摸著墓碑,眼神專注深情地看著墓碑,只見墓碑上寫著‘羽兒之墓’四個字,沒錯,這個狼狽的男子便是冷逍。
三個多月前,皇甫羽掉落懸崖‘死’后,他就在絕情崖頂建了這座墓碑,一個月前,他便在此結(jié)廬而居,日日夜夜坐在墓碑前,抱著墓碑傾吐滿心的仇苦,借酒澆愁,可是卻是愁上加愁,大名鼎鼎的追風公子完全變成了酒鬼,喝得兩手一直發(fā)抖,連追風劍也拿不起來了。
“羽兒,我是不是錯了?”冷逍將臉貼在墓碑上,喃喃道,聲音是如此暗啞,如此充滿痛苦,身邊躺著幾個酒罐子,發(fā)抖的手中還拿著一個酒瓶。
然而回答他的是冰冷的墓碑,伊人已不在了。
苦澀一笑,似聊天似自悔道:“羽兒,義父他變了,他不再是那個身懷天下的‘賢王’,他變得殘忍,變得野心勃勃,變得不仁不義,他變得不像以前的義父了,他明明告訴我,他起兵只是為了‘清君側(cè)’,他明明告訴我,他所做的一切只為了百姓能安居樂業(yè),只為了忠君報國,可是,自從你走了,他就像再也沒有顧忌般,大開殺戒,輕易攻下南關(guān),一路直殺到京都,不管我怎么勸,他就是非要攻城……”手一摸,仰頭,灌了一大口,酒入咽喉,苦上加苦。
“他殺進皇宮,他登上帝位,他帶兵追殺皇上,他封我為逍王,讓我領(lǐng)兵隨他攻打戰(zhàn)城,我不肯,他就說,順他者昌,逆他者亡,如果我敢背叛他,他就要殺了我,他還說,這個天下本來就是他的了,呵呵……羽兒,你告訴我,是他變了,還是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你,你以前所說的都是真的?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是我錯了?”一行悔恨的清淚流下,他如一個嬰兒般縮卷在墓碑前。
“沒錯,是我錯了,是我負了你,是我害死了你,如果不是我相信義父的話,你不會傷得這么重,你不會帶著悔恨離開這么世間,你該恨我,該恨我,所以這么久,都不肯入我我夢,不肯讓我再見你了,羽兒,羽兒……”仰天大吼,聲音是那么絕望,那么痛入骨髓,連天都為這聲悔恨而動容,下起了毛毛的細雨,一滴滴地打在了絕望之人的身上,卻洗涮不了他心中永遠的傷,永遠的痛……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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