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神收回了那少年 上
蘇愛愛第一次覺得通往學工處的路是那么的長,脊上背著個熱辣的太陽,燒得她額頭流出一滴滴汗來。
教務處的門是緊緊關著的,有聲音不斷的傳出,一個女人的哭聲帶著嘶吼,如尖利的匕首:“我早說了不讓他們在一起,為什么我家女兒會遇上這樣的事,如果不是這孩子,如果不是這孩子……”最后又變成嗚咽聲。
蘇愛愛靠在墻根站著,額上的汗一滴滴滑下,她顧不上抹。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約是校方領導:“兩位請放心,這件事我們學校一定會配合當地警方負起責來……”
一個男人拔高的聲音:“負什么責任?出事都出了,你能負什么責任!要我說,退學!我女兒還在醫院里,這小子當時就這么跑了,現在能這樣安心上課?”
蘇愛愛的脊背緊緊的貼著墻,微微的顫抖,她第一次覺得明明自己是二十歲的成人了,為什么在這樣的大人面前卻依然是那么的無力?
她聽到校方說:“方歌,你也是咱們學校很重視的學生,我在這問你幾個問題,你昨晚真的和遇害的女生在一起?”
蘇愛愛的鼻上冒出密密的汗來。
她聽不到方歌的聲音,是搖頭了?是點頭了嗎?
校方接著問,有點遲疑:“你……真的在那女生遇上……咳……”咳了一聲,慢的慢說出:“強——奸犯……的時候跑走了?”
蘇愛愛的心“咔噠”一聲,額上的汗珠鉆進衣領里,像條黏膩的蛇,吐著信子要在她的頸間來上一口,她一下子滑坐在地上。
女人的嗚咽聲又開始大起來,依然沒有方歌的聲音。
校方說:“你先出去吧!”
腳步聲,開門聲。
方歌輕輕的喊:“蘇愛愛。”低頭,伸出一只手來。
蘇愛愛不敢抬頭去看方歌,她不忍凝視他清澈的眸子,低著頭,她抓住他的手,站了起來。
明明是炎熱的夏末,為什么他的手卻涼如寒冰?
兩人一節節臺階往下走,蘇愛愛的心里直打鼓,她有無數個問題,卻又不知道說哪一個,明明昨晚還是在她身邊笑著的人啊,明明是彼此祝福的人啊,為什么才十二小時不到,就變成了這樣呢?
愛愛問:“方歌,宋小喬真的……?”又說不下去了,她說不出那個字眼,她也沒有勇氣抬頭,低著頭數著大理石臺階里的紋路。
很久,方歌輕輕的“嗯”了一聲:“現在在醫院。”
蘇愛愛站住大聲問:“你并沒有見到她,對吧?你也沒有跑走,對吧?”
她是打死都不會相信方歌會跑走的。
方歌站在幾層臺階下,沒有回頭,背挺得很直,他說:“恩,昨晚,我和你分開后,繞到學生超市,買了張網絡電話卡想打給小石,又一個人走了會兒,過去的時候,小喬就不在了。”聲音開始帶著遲鈍:“我打她手機關機,以為……是她又鬧脾氣了,沒過一會,醫院就打電話通知我了……出事的地方在藍鳥公園,晚上十二點多……”
蘇愛愛的腿有點抖,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這樣的事情,藍鳥公園,她也曾和阿單遇上流氓,但絕對想不到兩年后宋小喬居然會遇上這樣的事情,那個見面不多的女孩,那個曾經喊:“你要不喜歡我,我就從這跳下去”的孩子。
即使她憎恨過她,也惡毒的想過那樣的女生必然不會幸福,她卻再也想不到這樣的事情真會發生在她身上!
突然,愛愛抬頭,上前幾步,拉住方歌的手臂,牙齒在打顫:“但是,你剛才都承認了,是不是?承認是你和她在一起的,是你丟下她逃走的?”
在那個房間里,她聽不到方歌的聲音,但是她就是那么篤定,方歌一定是點頭了,因為……他是方歌!他是——那么善良的方歌啊!
方歌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她早該知道是這樣的,蘇愛愛腳一滑,跌在了臺階上,跌下去的時候,腳踝刺痛一下。
方歌一把拉住愛愛,兩人一起滑坐在臺階上,她下一層,他上一層,就這樣坐下,時間就那么安靜下來。
很久,他說:“她……一大早醒的,不想見我,警察告訴我,她說是昨晚是和我在一起,兩人走到藍鳥公園約會……爾后,我先跑走了……”
蘇愛愛一下子跳起來,腳踝疼得她嘴咧了一下,她大聲的叫:“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她有幻想癥嗎?還是逃避現實!我要去告訴學校!……”到了最后,聲音已經變成歇斯底里的嘶啞,似乎這樣的叫出就是泄恨。
方歌飛快拉住愛愛的手:“不行,你不能去。”兩人就那樣僵著,他很清晰的說:“是我欠她的,她說是這樣就是這樣,是我的錯,如果我不想著講清楚,如果我去早一點,如果我前兩天就和她解釋了,就都不會發生……”
方歌的聲音越來越小,頭靠在愛愛的手上,慢慢的,手背已濡濕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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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愛愛買了電話卡,打給烈情,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的打給烈情,她無法不把這樣的事情告訴烈情。
電話的“嘟嘟”聲像敲在心上,一下接著一下,良久,烈情接了“HELLO”了一聲,帶著困頓。
愛愛的聲音一下子就沖出來,帶著哽咽:“烈情,是我……”
蘇愛愛是斷斷續續把事情說完的,烈情嘆了口氣:“傻愛愛,你真的不懂!這件事,你不要再提了!”
愛愛把腳擱在凳子上,卷上褲子,腳踝原來已經紅腫起來。
她高了聲音:“什么叫我不懂,你自己說說你和方歌的事情,到底多少年了,難道你們就準備一直這樣下去?”
烈情也高了聲音:“這樣下去有什么不好,蘇愛愛,你覺得方歌真的不喜歡宋小喬嗎?他們初中的時候都在一起了,你算算,這都要十年了,再不喜歡也是一種習慣了!再說,你憑什么認為我還愛方小哥?我如果還愛他,我會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嗎?你未免也太高估我了吧?小學時候的事情,誰還會記在心里?”
蘇愛愛找扶他林的手停在空中,她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愛?為什么人和人之間的情感會分出如此多種?
蘇愛愛也氣了,她朝電話喊:“成,成,是我多管閑事!”
這是愛愛和烈情第一次如此激烈的爭吵。
很久,烈情吐了口氣出來,話筒上“噗”了一下:“愛愛,我并不是那個意思,但是,我和方小哥,真的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太容易寂寞了,談不起遠距離的感情,更不可能拿和他的友誼去試驗,到時連朋友都做不成了。或者說,我們都太現實了,我喜歡他,但并不足以讓我有勇氣和他在一起……”
蘇愛愛悠悠的問烈情:“烈情,到底現實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
到底,長大,成長,是好事還是壞事?
烈情沒有回答,她只是輕輕的對愛愛說:“愛愛,我們都回不去了。”
兩人一下都不說話了,電話里的“沙沙”聲,如同老舊的膠片唱片機在“呀呀”的歌唱。
是的,我們都回不去了。
年少時喜歡的人,慢慢開始有了考量,什么時候開始問的不再是“他喜不喜歡我?”而是“他適不適合我?”
那為他臉紅心跳的年代,回不去了,
那為愛奮力奔跑的季節,回不去了,
曾共同流下的眼淚呢?曾小心翼翼握住的手呢?曾一遍又一遍寫下的信呢?都在歲月中輾轉遺失了,它們伴隨著誰越走越遠終于都看不見了。
是誰在奔跑?哦!原來,是時間在逃……
對于宋小喬的事,蘇愛愛本以為烈情一定會和她一起同仇敵愾,烈情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說:“愛愛,你知道方小哥為什么會認嗎?”
“因為宋小喬的腳受過傷,不能再練田徑了,是方歌弄的!”
“你還記得我說過,方小哥小時候一直很皮吧,你可能想象不到他有多皮,我是后來聽說的,我和他上了不同的初中后,他田徑隊的訓練經常逃,有一次從觀眾席上直接跳下來,宋小喬追在他后面,也跟著跳下去……”
扶他林抹在腳踝,涼得入了骨頭里,蘇愛愛吸了口氣。
聽到烈情的聲音:“我只聽說方小歌挨了頓打,要不是宋小喬求饒,她媽一定上門把屋頂都掀了,方小哥的脾氣也變了,后來你也就看到的都是咱方小哥現在的樣子……”
烈情那邊傳來“噼里啪啦”的鍵盤聲:“不行,我看下有沒有打折票,回來一趟!等下叫我前男友把錢還我!”
“愛愛,你看好方小歌,你別看他一聲不吭,其實想得比誰都多,聽到沒有,愛愛?愛愛?”
蘇愛愛回神,“恩”了一聲,掛了電話。
校園的廣播里開始誦讀一首英文詩,反復的響在耳邊
“Forthereisroominthehallsofpleasure
Foralargeandlordlytrain,
Butonebyonewemustfileon
Throughthenarrowaisleofpain.”(摘自EllaWheelerWilcox<Solitude>)
在這快樂滿溢的殿堂里,容得下一列寬敞氣派的列車,
然而我們必須一個接著一個的排隊,穿過這歲月磨難的狹長走道進入。
一個接著一個的,獨自的,慢慢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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