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停頓了片刻，像是考慮了一番之后開口繼續道：“父親若是覺得女兒年紀尚輕辦不好此事，女兒倒是有一個主意。”

        蘇容此前的一番話本不是對著宋氏說的，所以此刻全然沒有去看宋氏那一臉難看到極點的表情，只以一種商量的語氣對蘇瑾瑜謙開口，態度也可見其謙恭有禮。

        “阿容盡管說來聽聽。”

        蘇瑾瑜語氣和緩的開口，全不似對宋氏時的態度。

        “阿容有個不情之請，還希望祖母成全。”

        蘇容在得到蘇瑾瑜的回答之后，先是恭敬謙卑的向著座上的蘇老夫人開口。蘇老夫人不知道蘇容葫蘆里賣的什么關子，倒也定了眼神等著蘇容的下文。

        “祖母當年也是掌管過整個蘇府，聽聞府中下人稱道當時無人不贊嘆祖母治家清明端正，女兒相信若是有祖母為女兒從旁指點一二，想來定是萬無一失，不知道父親意下如何？”

        蘇容這話已經是明晃晃的吹捧蘇老夫人的意思，可這位老夫人偏偏就是喜歡聽這些虛無的東西，當下臉上便有笑逐顏開又刻意控制的神色顯現出來。蘇容看在眼里，臉上無甚表情，心中卻是了然一笑。

        酥兒說蘇老夫人最受用的便是這巧言令色的夸譽之詞，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聞言，蘇瑾瑜偏頭看向蘇老夫人，狀似隨意的問道。

        “母親意下如何？”

        蘇老夫人這些年對于宋氏治家始終有些微詞，當初蘇瑾瑜提拔宋氏為主母也是無奈之舉，蘇瑾瑜這幾年除了宋氏，就只剩下一房小妾，這府中確實拿不出更為合適的人選。宋氏治家只幾年只顧著自己手里那些油水跟好處，從未好好孝敬過她，宋府上送來的好東西全數送進了宋氏的私庫里頭，這怎么能讓蘇老夫人對她有什么顏色，只不過迫于蘇瑾瑜的顏面，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今日宋氏自己德性有失，蘇老夫人本就存了將她管家之全消去的念頭，只是沒想到好的方法。沒想到蘇容卻如此巧合的送上這機會，當真是老天爺都站在她一處了。

        于是蘇老夫人拿捏了一會兒之后，狀似勉為其難的應下。

        “阿容年紀還小，又從未處理過這些事情，祖母自當從旁幫襯一二。只是這些事情慣來都是是由宋氏安排，如今老身忽然插手，只怕宋氏心里會產生嫌隙，倒是叫老身不知道如何是好？”

        蘇老夫人果然也是個奸猾的，她一邊想著從宋氏手里拿走管家權，一邊卻又擔心宋氏記恨與她，便故作難以決斷之色，眼神卻是不住的看向蘇瑾瑜。

        蘇容將老夫人的這點心思看的清楚，卻不點穿。她只要將事端引出來便可，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人跳出來安排，況且瞧著今日的這氣氛，蘇瑾瑜似乎也有想摘了宋氏管家權的意思，只是蘇容一時間竟看不透是尋謀已久，還是蘇瑾瑜想借由當下的事情給宋氏一個教訓。

        不管是何原因，蘇容暫且不論，只一點她確實樂見其成。宋氏跟蘇瑾瑜之間的聯系似乎已然存在問題。

        果然，蘇瑾瑜略略一作考慮便開口道：“你正好身體不適，不若趁此機會請個大夫來府中為你好生調理，這管家之事便暫時交給母親操勞了。”

        這便是削去了宋氏管家之權利。

        蘇老夫人聞言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心情之愉悅可見一斑。宋氏卻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會發展在如此的地步，不過是想給蘇容一些顏色看看，所以在處理她的事情上怠慢了幾分，沒想到蘇瑾瑜會因為這等事情削去她治家的權利，更沒想到蘇老夫人會在此時橫插一腳。

        如今她當真的是悔不當初，卻已是追悔莫及。

        只見宋氏面色十分不好看的盯著蘇容看了一會兒，終是勉強壓下了那眼底洶涌的恨意。

        蘇傾顏想為宋氏辯駁幾句，卻被宋氏睇來的眼神制止了。宋氏很清楚此事暫時怕是沒有轉圜的余地了，蘇瑾瑜借此事是想警告她，這蘇府之中還是他蘇瑾瑜說了算了，那些跟宋府勾結的小動作他全都看在眼里，不揭穿她是因為還念著過往夫妻間的情分，宋氏若是再不安分一點，就怪不得他不念舊情。

        說老說去，宋氏與宋府之間的勾當是令蘇瑾瑜最為忌憚的事情，此前蘇瑾瑜已經因為涼州的事情警告過宋氏一次，沒想到宋氏依舊不肯罷手，才招來了今日的結果。

        這一點宋氏心中自是清楚。

        一場早膳結束，眾人心情各異的離開。

        有人憂愁自然有人歡喜。最滿意的莫過于蘇老夫人，只見蘇容慢慢悠悠墜在眾人最后離開松蘭院的時候，蘇老夫人頗為難得的多看了她幾眼，并且眼神之中頗有些欣賞的意思，顯然是對今日蘇容送了個這么大機會頗為滿意。

        而另一處的宋氏攜著蘇傾顏回到自己所在茹芳院里頭，卻是大發雷霆，怒火中燒。

        宋氏此人越是盛怒之下，面色卻是冷凝到極點，讓人看了便會有不寒而栗之感。這院中的下人們見到主子的樣子一個個大氣兒也不敢出，只低垂著腦袋靜默立在角落。他們已經聽說了宋氏被削去了管家權的事情，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種莫大的恥辱，宋氏的怒火可想而知，眾人皆不想去觸了她的眉頭，于是在院中行事皆是格外小心謹慎。

        宋氏在正屋的主座上落下，喚丫鬟上茶。蘇傾顏亦是陪在其側，眉頭緊皺，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今日蘇容的所作所為是她從未見過，以前的蘇容向來是蠢的，幾句話便能被人勾出些不恰當的言語或者行為。以往蘇傾顏便是慣常在言語上刺激蘇容，好叫她在人前丟人現眼，怒極時常。

        可今日卻讓她大為出乎意料，蘇容言之鑿鑿，氣態沉穩，每一句話都將自己懟的毫無還擊之力，還巧舌如簧的誘騙父親將宋氏的管家權都削去了。蘇傾顏心底忍不住的覺得陌生。

        有丫鬟應聲入內，端了宋氏慣常喝的香茶擺在她手邊的桌案上，宋氏心中郁郁，順手便拿起喝了一口卻，被茶水燙的了個正著，隨即怒道：“你們是想燙死誰！”

        只聞宋氏怒斥，屋內傳來一陣瓷器摔碎的聲響，緊接著便有小丫鬟求饒的聲音。

        那端茶的丫頭嚇的連忙跪在地上求饒，一張臉被那熱茶澆的又紅又腫也不敢去抹一把臉上的水漬。膝蓋旁是方才宋氏摔碎的茶碗瓷片，染著絲絲血色，顯然方才瓷片濺起劃在她的皮膚之上。

        “奴婢該死，求夫人贖罪。”

        “奴婢該死，求夫人贖罪。”

        “奴婢該死，求夫人贖罪。”

        丫鬟臉色發白，眼角含淚卻只顧著低頭求饒，多的話卻是一句也不敢言語。

        宋氏在人前看似個溫良賢淑十分好相與的樣子，可在茹芳院里頭卻是沒那么好說話，一來她是主子，二來宋氏背地里實則是個嚴苛狠辣之人，這院子里的下人都十分懼怕與她，像今日這般情形，眾人是聲響都不敢發出一點兒的，這端茶的丫頭叫香蘭，是茹芳院里新來沒多久的，今日觸了宋氏的霉頭，這下場恐怕不是不會太好。

        果然，只見宋氏眼神一凜，冷冰冰的開口：“陳嬤嬤，將人拖出去打。”

        這打便是要挨板子，不是打死便是要打殘。富貴人家府里的丫鬟都是簽了賣身契的，有好些還是死契。主人隨意打殺幾個下人是常有的事情，官府也管不著，沒想到這宋氏竟然二話不說就要將人打死，著實有些狠毒了。

        只見那個陳嬤嬤從外頭進來，身后帶著兩個粗壯婆子將人拖了出去，那丫鬟不停哭喊著求饒卻是沒人為她說一句話。這院子的下人都知道得罪了夫人，就是死路一條，誰若是膽敢上去勸上一句，那這人下場便也不會好，所以整個院子里沒人敢為她出頭，眾人冷漠的看著她被拖走，一言不發。

        見人離去，蘇傾顏擔心的看向宋氏。

        “母親，如今可怎么辦呀？”

        宋氏的管家權被拿走，蘇傾顏心中也是焦急。若沒有宋氏這些年利用蘇府管家的便宜為她在京城中打點，結交那些勛貴小姐們，蘇傾顏哪里來那般好的人緣兒。如今這管家權落在了老夫人手里，這其中的許多事情需得要看老夫人的意思，這怎么能不讓蘇傾顏焦急。

        更何況今日臨走時蘇老夫人對蘇容另眼相看的那道眼神，蘇傾顏可是看在眼里的。

        “蘇容這個臭丫頭，竟然為了討好祖母算計我們，母親，這口氣怎么忍的下來。”

        宋氏聞言，臉色亦有些不善，卻沒有立刻開口，似乎在考慮其他的更為重要的事情。見宋氏沒有反應，蘇傾顏焦急的追問。

        “母親，您倒是說說話呀，以后咱們可怎么辦呀。”

        “急什么，害我失了管家權，自然不能這般便宜了她。”

        聞言，蘇傾顏面上一喜。

        “母親，可是有了什么好主意了。”

        宋氏見自己女兒面色焦急，便也不賣關子了，只道：“過幾日便是一年一度的清華宴，這京城的閨女都要去參加。到時候我們只消在旁邊看著她出丑便可，何需我們動手。”

        聞言，蘇傾顏果然面上露出喜色，好似已經見到蘇容在清華宴上的丑態，心中頓覺舒爽不少。可轉念一想又覺的不妥，于是又道：“母親，若是祖母不讓她去當如何？”

        蘇容這些年一直在涼州長大，這些京城的規矩禮數并未學習多少，參考宮廷宴會這種場合說穿了是名門望族之間互相攀比跟檢閱各家小姐優劣程度的一種方式，想必在這種場合上，祖母考慮到蘇府的名聲，有可能不讓蘇容參加也說不定。

        “為娘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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