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風平浪靜，重明只想裝成一個最普通的人類，她并沒有揭穿院長的打算，這個肥胖的中年男人也沒有再多給她虛偽的親情。
  每次院長看到這個女孩的眼睛都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好像自己的一切都被她看穿一樣。
  他也嘗試過哄騙其他孩子一樣去哄騙她，但她卻從來都沒有回應過任何的感情，同情、感激、憤怒，這些統統都沒有。
  院長甚至感覺到了恐懼，這是人類面對非人之物時才會有的恐懼。
  但鑒于重明并沒有干過什么出格的事情，加上院長也總有種自己有把柄在她身上的感覺，導致了他一直沒有處理掉重明的機會。
  不知道是不是院長害怕自己苛待孩子們的事情被發現，孤兒院鮮少有人來，實話實說，重明已經感覺到自己很難在這里學到人類社會的規則了。
  她的眼睛能看到更遠更開闊的地方，她明白，孤兒院有孤兒院自己的規則，而規則的受益者只有院長，這不是她想要學習的人類社會的規則。
  但每次她準備偷偷離開的時候，總有孩子抹著眼睛，顫顫巍巍地遞過來自己的半塊饅頭，央求著她不要走。
  真奇怪啊，明明自己沒有和他們怎么玩耍過，也沒有說自己要走，這些孩子是怎么知道的？
  重明還是思考不出來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她也沒有離開了。
  在想出這個答案之前，就先留在這里好了，畢竟自己也是孩子的模樣，學習一下一般孩子的行為也不錯。
  漸漸地，孩子們似乎也發現了院長的真面目，重明不清楚他們是如何發現的，他們并沒有自己這般的能力。但是他們卻都心照不宣地將這個秘密藏在心里，沒有人提起過。
  也許是長大了？
  現在孤兒院的孩子也都十幾歲了，自己反而變成了看起來最小的那一個。人類似乎越是長大越是智慧，越是能察覺到人性的真面目，也越是學會計算付出和回報是否匹配。
  說起來，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孤兒來這個孤兒院了。
  自己好像就是最后一個吧。
  該找個機會溜走了吧，馬上就沒有時間了。
  重明是這么想的，但執行上卻總是一拖再拖，真是奇怪啊，自己似乎總是在找理由留下來，明明這次已經沒有人再哭著鼻子拉住她，不讓她走了。
  這叫不舍嗎？難道說自己也算是學會了人類的情感嗎？
  但是分別的日子還是到了。
  那一天，總是把自己食物分給弟弟妹妹的大哥用石頭打碎了孤兒院中華麗的彩色琉璃畫。
  熟睡的院長如同一只受驚的野豬，橫沖直撞地從房間撞了出來，而在他出門的一瞬間，躲在門旁的大哥便用手中因為被攥得太緊，而沁滿鮮血的琉璃碎片割開了那個男人的喉嚨。
  沒有太多的反抗，那個男人便倒在了血泊中，臟黑的血液將他順滑的絲綢睡衣染色，似那地獄里爬出的小鬼一樣慢慢包裹了他肥碩臃腫的身體。
  只覺得渾身的血液一滯，空氣中便是強大的威壓將所有人壓得喘不過氣。
  一個白袍男人如鬼魅一般出現，甚至連重明也沒有看清他是如何來到的此處，但這個男人她認識，他就是一直給院長錢財的人。
  男人嫌棄地看了眼地上院長的尸體，隨后隨意地掐了一個訣，止住了大哥手上的血。
  大哥此時呼吸都有些困難，咬著牙根吐出幾個字眼。
  “你們……跑！”
  那男人笑了笑，笑中帶著鄙夷和嘲諷。
  “跑？你覺得他們能跑到哪去？你不會以為那天，我不知道你在偷聽吧？”
  大哥的瞳孔一瞬間顫抖起來。
  “你是故意騙我殺了院長？”
  男人瞇著眼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也不是，我是希望你殺了那老東西省得臟了我的手。但騙？那可沒有，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那天偷聽到的對話此時又如同情景再現一樣出現在了大哥的腦中。
  “大人，您看，這批貨也差不多可以拿去賣了，這錢……”
  “好，過兩天我來取。希望這次的貨質量好一點，能多放兩天血，別和上次那批一樣，一下子就死了。”
  “不會不會，大人您放心，我天天好吃好喝供著呢，哪有那么容易死。”
  ……
  重明透過大哥的眼睛看到了這段記憶，也是震驚不已。
  以血煉丹？以前在野外流浪時曾經聽說過的一些邪修的修術，可以靠將孩童血液煉成血丹，來在短時間內大幅提升自己的修為，居然在這白云宗內也有這種邪修？
  已經不知道學習人類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了，還不如早點逃跑，也省去了這么多的事情。
  自己真的是，沒學會享受人類的自私自利，卻是先學會了人類的心軟和奉獻，要不然自己現在怎么會站在所有人前面與那個男人對峙？
  “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男人剛想嘲諷，卻是感受到了重明有意釋放出的神獸的靈氣。
  “真是讓人驚喜啊，但你覺得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談判嗎？”
  重明語氣冷淡，卻是有種不可質疑的氣場。
  “如果不照做，我馬上爆丹，大家都別想好過。”
  男人咂了咂嘴，這小丫頭還真是有骨氣啊，若是她引爆妖丹，那在場所有人估計都要沒命，自己倒是有防御的手段，可這些珍貴的血液可就都浪費了。
  而且，就這一個小丫頭，就抵得上不知道多少批這樣的孩子了。
  “妖族為人類做到這個份上，還真是少見呢。”
  只要自己跟他走，這些孩子就安全了，雖然這個男人很可能出爾反爾，但這些孩子只要逃出去，與白云城中的人接觸，就基本沒有問題了。
  白云宗說到底還是名門正派，這男人也只可能是其中的異端，不可能會冒著被宗門發現的風險抓人。
  真是奇怪啊，自己都這個處境了，居然還在關心別人。
  父親和母親，自己好像，有點點開始理解他們了。
  ……
  回憶涌上心頭，重明看著那扇被嘯天推開的木門，卻是遲遲不敢抬腳邁入。
  “只有接受了回憶，你才是完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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