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她是誰嗎？”一句話問的張慕飛有些摸不著頭腦，回想起來，他自與水凝雅相識以來，卻當真不曾知曉她的身世，但見她身上所散發出的獨特氣質，想來也是非富即貴，再加上張慕飛生性本善，從不算計他人，也沒有防人之心，遇到水凝雅在他看來當真是上天賜給他的最好的禮物，他感激還來不及，哪里會有心思去考察她的身世。于是，他便心不在焉的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慕飛，你什么時候能夠長大？能夠具備洞察一切的能力？我燕軍的統帥遲早是要你來做的，你這個樣子叫我怎么放心的下？我送你去英國，是叫你去學軍事，學打仗的，可不是要你去學畫畫，學浪漫的！”張慕飛看的出來，張炳睿十分的生氣，心中不免有些擔憂，難道那水凝雅的身世不一般？還在想著，就聽嗖的一聲，一份厚厚的報紙被張炳睿重重的甩在桌子上，即便距離不近，張慕飛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張熟悉而又清麗的臉龐，一頂華麗的西洋帽，一件蕾絲為領的洋裝，再配上那張天真爛漫，仿若與世隔絕的笑容，那不是水凝雅，又會是誰？

　　“你看看，你好看看！這水凝雅是楚州第一富商水紀昀的小女兒，她自幼被水紀昀嬌生慣養，再加上她還有兩個同樣視她為寶的哥哥，這樣的女子如何能做的了我燕軍夫人？她就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你只能把她放在那兒看著，輕輕一碰，就碎了。”

　　張慕飛聽父親這么一說，心中反而安定了下來，分明和自己想的差不多，于是他不以為然的說道，“父親，她既是富商的女兒，我們是軍閥，這樣也很門當戶對啊，兒子絲毫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再者，如果我們和水家聯姻，這樣也可以制衡楚軍，這不是兩全其美嗎？”張炳睿一拍桌子，怒眉上揚，“幼稚！幼稚！如果這水家果真這么簡單，我也倒愿意成全了你，只可惜，這水家和柳家，以及楚家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這水凝雅與那柳家獨子柳敬軒早有婚約，而這柳敬軒又是楚天華之女楚心蓮的獨子，你去搶楚心蓮未來的兒媳婦，不是分明在給楚天華下戰書嗎？”

　　這無疑是個晴天霹靂，張慕飛永遠都沒想到這個如精靈般帶給他快樂的女子，竟已經名花有主。“我要去趟中央，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里，你就是燕軍的代理統帥，也該是讓你慢慢接手的時候了。”張炳睿的情緒已經緩和，他的緊張無非是過于喜愛這個兒子所致，他望子成龍之心是那么的迫切，絲毫容不下一點的瑕疵。“孩子，我理解非常理解你現在的感受，父親也曾年輕過，可就是因為我年輕過，才知道對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對于你的終身大事，只有陸佳琪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張慕飛剛要反駁，便被張炳睿攔了下來，“你的妻子只可以是陸佳琪，其他的，你愿意娶誰都可以，只是她們只能是妾。”

　　張慕飛無奈的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從小他就是這樣，被父親安排好了一切，穿什么衣服，上什么學校，學什么專業，可他卻從未問過他是不是喜歡，是不是愿意做，他討厭這樣以愛為名義，以過來人為理由然后自私的占有他一切的做法，所以他偷偷的不去練靶而去看詩詞，偷偷的在沒人的夜晚自學畫畫，偷偷的在英國報了美術班。曾經他是那么厭惡這樣的生活，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小偷，一個見不得光的騙子，可那畢竟是他的父親，他不敢違抗。從他懂事起，他就一直在做一個噩夢，夢到他的面前全是死人，夢到無數的鬼魂接連不斷的奔向他，夢到他的身邊躺著一位他永遠看不清樣貌的女子，他無數次被這樣的夢驚醒，然后對著鏡中惶恐的自己問道：這就是我想要的嗎？

　　像是已經成了慣性，他不自覺的又到了燕京賓館，熟悉的打開那扇虛掩的門，陽光忽然如洪水般涌來，張慕飛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他眨眨眼睛，只見水凝雅優雅的倚在躺椅上，一只手柔美的支在頭下，另一只自然的順著身體的弧線自然的搭在側邊，手里還拿著一本書，陽光就那樣肆無忌憚的灑在她的身上，那一瞬間，她就像是童話里的睡美人，等待著真命天子的吻。

　　方才的煩惱和憂愁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張慕飛舒心的微微一笑，輕輕的走到水凝雅的身邊，她睡的那樣美，那樣甜，他生怕自己的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動作打破這樣難得的美好。他慢慢的坐在旁邊的床角，就那樣靜靜的看著這個“睡美人”，她的睫毛真好看，就像夜晚懸掛于空的銀月，她的鼻子也好看，小小的卻很挺拔，還有她的嘴唇，就像是白雪中盛開的一朵紅梅，讓人流連忘返。她只穿著一件舒適寬松的白色蕾絲長裙，裙邊剛好落在她潔白纖細的腳踝上，哦，天哪，她居然沒有穿鞋，兩只小巧玲瓏的玉足就那樣完美的暴露在陽光之下，他竭力的抑制自己不去看那對迷人的玉足，而將視線轉移到那本書上。

　　他小心翼翼的把那本書拿過來，原來是納蘭容若的詞集，他不自覺嘴角微微上揚，看著那頁上的幾句：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他極少讀這樣抒情的詩詞，竟不自覺的輕輕念出聲來，不想這么輕的聲音竟將水凝雅卻弄醒了。水凝雅有些驚訝的看著正在看著自己的張慕飛，“大少爺？”她自知張慕飛經常過來看她，只是每次都是在大廳等她，還從未獨自進過她的房間，心中不禁疑惑不解。“你是怎么進來的？”

　　張慕飛笑笑，“還說呢，你在這里午睡，門卻不鎖，也不怕這屋里進賊？將你擄了去？”水凝雅莞爾一笑，俏皮的說道，“我還真不怕，即便真的被人擄了，不還有你嗎？這里可是你張家的天下。”話剛出口，水凝雅不禁覺得有些過，心中后悔不已。張慕飛卻心中大喜，不由得攬住水凝雅，眼睛里滿是光彩，“你真的這么想？”水凝雅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不知該怎樣回答。“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你一定喜歡那里。”

　　水凝雅一聽，頓時來了勁頭，問都不問就說道，“太好了，不過還得勞煩張大少稍等片刻。”她極為輕便的從躺椅上坐起來，兩只腳自然而然的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一股寒氣頓時從腳底涼到她的大腦，就像是一個剛剛敲響的警鐘，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光著腳，衣衫隨便的搭在自己的身上，她習慣光著腳，穿著隨便寬松的洋裝在屋里，這個習慣伴隨了她二十年，竟也在一瞬間將她帶入窘態，她有些慌，雙頰不自覺的微微發紅，她不敢再看張慕飛，極為不好意思的低頭說道，“我，我去去就來。”

　　她慌忙的拎起自己的衣服奔向更衣室，就像是還在和王子一起翩翩舞蹈而聽到鐘聲倉皇而逃的灰姑娘，她的動作是那么的可愛，惹得張慕飛一陣好笑。

　　充滿好奇心的水凝雅，恨不得在車子停下的那一刻就隨張慕飛奔到那個他口中的“地方”，他充滿意味的眼神告訴她，那絕對是一個美不勝收的地方。自他將她安頓在燕京賓館之后，他帶她到的每一個地方都沒有讓她失望過，她覺得他總能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想要什么。這次，他依舊沒讓她失望。

　　那是一片生機盎然的茉莉亭園，一株株潔白嬌小的茉莉好不羞澀的盛開在天地之間，

　　偌大的草坪上扎著一個歐式秋千，旁邊則是個優雅的小亭，微風拂過，陣陣清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水凝雅高興極了，不住的贊嘆，“真是一處美麗的地方，不過。。。”張慕飛說，“不過什么？”水凝雅一笑，“如果我說我心中也曾設想過與這類似的一處樂園，只是，我所想的比這兒漂亮一百倍，你相不相信？”張慕飛一聽，來了興致，“是嗎？說來聽聽。”

　　水凝雅興奮的連說帶比，“我一直幻想著蓋一個屬于我自己的樂園，它坐落在一個小湖的中央，一條狹長的石板橋將它和陸地連接起來。它的外形類似一個小城堡，四圍和屋頂都用水晶裝飾，里面種滿茉莉，在園子的一角放架白色的三角鋼琴，鋼琴的旁邊放個圓形的小玻璃桌，還要有把舒適的躺椅，陽光好的時候，我就可以在這里彈琴看書，盡情的享受陽光，雨天的時候我也可以坐在這里靜靜的聆聽大自然美妙的聲音。對了，還要有個秋千，就像這樣的一個秋千，不管是心情好的時候，還是不好的時候，它都可以載著我的心情慢慢游蕩。”水凝雅完全陶醉在自己的幻想當中，直到她隱約覺得周遭是那樣的安靜，她回過神來，就見張慕飛正呆呆的看著自己，眼神游離不定，有一種向往，但也隱隱含著一抹憂傷。

　　“對不起，我失態了，你一定覺得我的想法很天方夜譚，很幼稚不堪吧？”張慕飛溫柔似水的眼光讓水凝雅有些恍惚，他的手輕輕的搭在水凝雅的肩上，“你放心，它不會僅僅是一個幻想，有朝一日，就在燕城，我一定會建造一座這樣的樂園，而你，就是這座城堡的公主。”張慕飛熠熠發光的眼神讓水凝雅有些莫名的緊張。可同時，她也從張慕飛的眼底深處看到些許憂傷。

　　“你怎么了？我總覺得你今天怪怪的，不似之前那么開心快活了。”張慕飛在驚訝之余，內心也為水凝雅如此看懂自己而感到欣喜。他感激的看著她，“沒什么，就是一直想畫畫卻什么都畫不出來。”水凝雅靈機一動，“那就畫我吧。”張慕飛詫異的看著水凝雅，水凝雅俏皮的說，“怎么，難道我不夠格？”張慕飛撲哧一笑，“怎么會，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榮幸之至。”

　　水凝雅靜靜的坐在秋千上，將編好的花環玩鬧似的戴在自己的頭上，宛若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這一刻，她終于可以靜靜的仔細的看著眼前這位志同道合的有為青年，他的眉毛粗而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深邃而明凈，高挺的鼻梁，饒有輪廓的臉龐，她想他一定有個美麗的母親，若非如此，怎么會有如此美麗的兒子。她就這樣看著，越看越覺得喜歡，直到她開始聽到自己的砰砰的心跳聲。那一刻，她有些緊張，又夾雜著歡喜，她疑惑極了，還有些害怕，可是對面的他明明就是這樣美好的一個人，她怎么會害怕？天哪，我這是怎么了？我病了嗎？還是哪里不對勁了？她一直這樣想著，直到被一個聲音打破。

　　“凝雅？凝雅？”她回過神，目光正對上正同樣疑惑的看著她的張慕飛，他距她是那樣的近，她幾乎可以看到他的每一個毛孔。她的心跳的更加厲害，她忙站了起來，低著頭說，“怎么了？”張慕飛笑笑，“畫好了，待畫中美人的檢驗呢。”水凝雅慶幸張慕飛沒有看出她的窘態，舒一口氣，笑著接過畫來。

　　水凝雅癡癡的看著畫中的自己，有些難以置信，“這是我嗎？我哪有這么好看？”張慕飛笑言，“你這是在責備我的畫功不好嘍？”水凝雅忙說，“不是不是，我只是覺得你把我畫的太美了，比照片的上的還美。”水凝雅看看張慕飛，“你能把它送給我嗎？”張慕飛不想水凝雅竟是如此喜歡這幅畫，心中高興不已，“當然可以，這畫本就該跟它的主人在一起，只是，這只是一副素描，改日我可以再畫一副油畫，會更好。”水凝雅剛要感謝就見安平急匆匆走了過來。安平是張慕飛的陪讀，比張慕飛小一歲，是張炳睿打仗時收到的一個孤兒，張炳睿見他骨骼矯健，便留在張慕飛身邊伺候。

　　“大少爺。”安平看了眼水凝雅，說，“大少爺，陸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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