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恰巧窗上垂簾掀開一角,只見兩只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勾起了垂簾,手指被黑緞金線的簾子一襯,竟如上等白瓷散發(fā)淡淡光澤。那樣的長度顯然不是女子的手,可是男子的手竟能保養(yǎng)得如此好,真是少見。什么樣子的男人會有這樣的手,小蘭好奇心越來越濃,忍不住偏頭打探。可是那人的容顏隱在簾后看不真切,卻感覺到有二道犀利的目光落到小姐身上,因在轎中人視線所及范圍內(nèi),小蘭竟禁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這么駭人的目光!這樣的目光應該不是凡人能有的,小蘭趕緊拉了拉碧蘿的衣袖。
碧蘿不知小蘭何意,放下笛子向她看去。
然而身后灼熱的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忍不住便要回過頭去。
離轎最近站著一個黑衣人,又高又瘦,瘦得只剩一張皮,一張臉上兩只眼睛深深凹了進去,兩個顴骨卻突兀的聳起,說不出的難看。只是他眼中乍現(xiàn)的精光如利劍般鋒利無比。
只見他恭身向轎內(nèi)之人問道:“主公?”語氣極為謙卑。
轎內(nèi)傳出男子低沉而磁性的聲音:“沒事!甭曇舯鋮s又是好聽極了。似能蠱惑人心般讓聽見他話的人不禁想多聽他說幾句,小蘭的心突地一下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碧蘿轉(zhuǎn)頭間恰又聽到他的聲音,更覺詫異,這人話語及目光都帶著極強的吸引力,會是什么人呢?當目光落到黑轎上,轎簾卻已垂下,一陣黑影閃過,那黑轎已走遠了。前后不過是碧蘿一個回頭的時間,簡直就是一瞬間。仿佛一切都未曾發(fā)生。
小蘭回過神來拍拍胸口吐了口氣道:“不知那轎子里坐的是什么人,挺怪的!
空氣中飄來一縷淡淡的香味,冷冷的,若有似無從碧蘿鼻尖蕩過。清清的、略有些苦卻又意外地很好聞。這香味碧蘿從未聞到過,但卻很喜歡。再深深吸了吸,冷香卻消散在空中,不留一絲痕跡,讓人懷疑從未有過那樣的味道。
如同那黑轎,已消失在山林中,似乎也從未存在過。
車夫回頭笑道:“那一定是有錢人!
碧蘿望著遠方若有所思:有錢人,這種氣勢又豈是有錢就能有的。
搖搖頭不愿再多想,舉起笛子又輕輕吹了起來,山路又回復了剛才輕松愉快的氣氛。
馬車終于到了煙云寺。
煙云寺地處煙云山腰一片空闊地帶,站在這里可以看到整個煙州城全貌,居高臨下地看煙州,云蒸霞蔚,頗為壯觀。
煙云寺建造得不如它的名聲一樣顯赫,只有不多的幾間殿堂和屋舍,但是到處有奇花異草,參差大樹。廟宇掩映其間更加別致。
前面的殿堂是供香客和游人上香和休息的,后面的院落是寺院的僧人生活起居所用。
今日雖非節(jié)日,但由于豆蔻胭脂樹的原因游客很多,廟內(nèi)到處熙熙攘攘,碧蘿和小蘭徑直從側(cè)面的小路走到后院,后院少有人來,就清靜多了。
碧蘿熟練地穿過幾間院子,轉(zhuǎn)過幾處廊,來到一間屋子面前,輕輕扣門道:“清遠大師請開門。”
門吱的一聲開了。
一個清瘦的年輕僧人走了出來,他膚色微黃,身材矮小,穿了件灰色的僧衣,脖子上掛了一串念珠。
天下聞名的清遠大師竟是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而且他的樣子實在是再平常不過,這可是真人不露相。若在街市上看到他,根本不會想到他是個身懷絕技的一代宗師。
唯有那雙靈動而閃亮的雙眼讓人感到他的不凡。
看到來人,清遠大師冷靜的面孔露出少有的笑容,他柔聲道:“五小姐,多日不見,快請進來!
碧蘿一福道:“大師,蘿兒又來打攪大師清修了!
清遠大師靜靜看了她一眼,微笑著點頭讓她進屋。
與清遠大師目光相對的那一瞬間,碧蘿覺得心中的煩悶消散幾分,這便是清遠大師!永遠僅憑一雙眼便能讓人的心靜下來。
小蘭替兩人倒上茶上,便躬身退出了。
碧蘿四下打量了一下清遠的屋子,還是一樣的床,一樣的被子,一樣的桌子。這間屋子從她第一次踏進就沒再改變過。仿佛是壁上的畫永遠靜止在畫成的那一刻了。
只有桌上的畫時常不同。
“五小姐,病可好了?”
碧蘿回頭笑道:“多謝大師關心,病已全好了!
快有三個月沒有來過了,清遠大師的桌上似乎換成了另一幅畫,碧蘿走了過去。
重巒疊嶂中煙云繚繞,山中叢林密莽、蔓草雜綴,云海間寺院依稀可辨。小溪、流水、樓臺、水榭、庭院、別墅,一片江南秋色于畫中展現(xiàn)。
尺幅千里,幾米長的畫卷上竟將煙州的風景靈活再現(xiàn)。
碧蘿忍不住驚嘆道:“太美了!大師筆法如春蠶吐絲,線條似行云流水,整幅畫輕盈流暢。加上大師畫意天真平淡、品格高雅。簡直如神來之筆,大師真若董叔達再世,碧蘿真是佩極了!
清遠笑道:“小姐真是謬贊,我怎敢與董叔達相提并論!
碧蘿笑道:“大師過謙了,現(xiàn)今天下誰人不知大師大名。蘿兒傾盡一生心力也不能達到大師一層功力。有時想想,大師收蘿兒為徒真是委屈您了,蘿兒不才有損大師的顏面。”
清遠淡淡道:“作畫本與做人一樣,皆是上天安排的緣分。小姐當日學畫也只是為了修身養(yǎng)性,何必有太多執(zhí)著。萬事都有其存在的意義。小姐只須體會其中的快樂卻不必事事強求有結果。就像小姐琴藝天下無雙,也是緣分,又豈是他人可以擁有的。”
碧蘿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到床邊,看到床邊架子上的七弦琴,伸手取了下來。
這架瑤琴是清遠大師最珍愛的,三年前清遠大師來煙云寺時身上便帶著這架琴,除了此琴再無別物。
而碧蘿與清遠大師相識也是因為此琴,碧蘿當時一眼看到此琴便驚覺此琴乃琴中極品。便想請清遠大師割愛相讓。兩人因此而相識。
只是此琴對清遠大師似乎意義非同一般。三年來碧蘿在清遠大師身邊學畫,常會看到清遠大師有空便會小心翼翼地將琴上的灰塵撣去,那小心的樣子,仿佛手中抱著的是個剛出生的嬰孩。
清遠大師雖未將琴讓給碧蘿,卻允許碧蘿想彈時可以隨時來彈。因此碧蘿每當心煩便來寺中找清遠大師,一是與他聊天可以化解煩悶,二便是順便彈彈琴,琴聲也可讓她心情舒暢起來。
緩緩撥動琴弦,動聽的琴聲自指尖流泄。
清遠看著窗外的煙云山凝神聆聽。眼前,時間仿佛倒退三年!如煙如霧的煙州,連綿起伏的煙云山,惹人憐愛的豆蔻胭脂樹,煙州真的是太美了!走遍三山五岳,他竟最愛這片土地。也只有這樣的水土可以養(yǎng)育出這樣如清泉般清澈的女子。
只是如今,他與她的緣分要到盡頭了!
他的任務已完成,他是時候離開了!
只是放心不下她,緣分雖然盡了,心卻從此牽掛在她身上了!
有點痛又有點甜,這種感覺他終于體會了,此生不覺有憾事了。
提起畫筆,他細細思量了一會。
然后屏氣凝神,一揮而就。隨著琴音結束,清遠最后一筆也恰好收回。
碧蘿一曲結束,轉(zhuǎn)眼看向清遠。只見他呆呆看著桌上的畫一動不動。碧蘿走了過去,低頭一看。
畫上多了一位端坐撫琴的少女,少女撫琴姿勢優(yōu)美,眼波流動之際神采飛揚。姣好的面容、動人的身姿,栩栩如生。
然而少女飄逸的眼神中卻隱隱流露一絲憂傷,這淡淡的憂傷在整幅畫中如同情感的轉(zhuǎn)折,本是一幅明快的山水圖,卻被少女憂郁的眼神帶出了哀愁的氣息。可是——整幅畫卻因此而更加生動起來。
看畫人的心緒不由會被少女撥動。
——畫中少女與碧蘿竟有五分形似八分神似。
是她嗎!
清遠看著畫中少女輕聲問道:“你心事很重,連聽琴音都可深深感知——卻反讓這幅畫有了靈魂,蘿兒!因為你才算完美!”
他一語雙關,即說畫又說他自己,只是碧蘿卻不知他的心意。
但卻也感激他對她的珍愛!
“到底又出了什么事,你這么難過?”
碧蘿有些哽咽起來,在他面前,她總是最自在的,所以也是最坦誠的。
三年來,他們之間不止是師生關系,更是摯友——可以說說心里話的朋友,碧蘿更是依賴他淡化對父親的困惑。如果沒有他在一直在身邊開解,碧蘿的心只怕不知迷失在哪里。
他懂她!
碧蘿跌坐在椅子上緩緩將婚事的事跟他說了。
清遠聽完微微皺了皺眉頭,他記得碧蘿曾說過她爹爹要將她嫁給她的表哥,她說到嫁給表哥一事時還不至于這么排斥。
“那你表哥呢?”清遠問道。
碧蘿凄涼一笑道:“表哥家怎比得上齊王府位高權重。爹爹不會白白浪費嫁給齊王府的機會的。我只怕這個消息會傷了表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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