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棲山村因為棲山而得名。
在青州縣內,棲山是個挺適合登高望遠、抒發情懷的地方。
雖達不到奇峰峻嶺、壁立千仞的地步,可山上卻也芳草青碧、翠林如海,可謂蒼黛凝重。
尤其有時恰逢適當的天氣,山峰云霧繚繞、霧氣緩緩游動,似是潑墨丹青一般有獨特的韻味。
而棲山里曾經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古寺廟。
不知傳承了多久,滄海桑田、歲月變遷,如今早已僧去寺空,徒留殘敗破落的古寺仍然坐落在棲山幽深的林間處,成了烏鴉歸巢的居所。
登棲山,就是有那種“此情此景抒情懷、解煩悶,應吟詩一首”的感覺。
——較如“深山藏古寺,云里聽梵音”,或“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的詩句場景。
青州縣的學子們也的確最愛來棲山上游玩。
因為青州縣學子作的“棲山詩”,外地人有時也會過來登山一觀。
登棲山有兩條線路,一條平緩熱鬧、可馬車替行一段距離的大眾路線,一條崎嶇冷清,可體驗登山難的小眾路線。
棲山村和莊子就在小眾路線之上再偏一點的位置。
前段時日,有個身穿灰色布衣、發須皆白的老者來到棲山村,年紀雖大,可身體卻健朗得很。
他花錢借住在了棲山村里的一戶人家內,每天一大清早就去爬棲山,臨近太陽高升就下來。
這位老者隨身攜帶一份在布上面畫好的棋盤,兩盒棋子,不爬山就隨便找處地方席地而坐,要與人下棋。
言明下一次棋,他若是輸了就給對方棋手錢。
可對方要是輸了,就要管他一頓午飯和晚飯,且必須兩菜一湯。
這種比較新鮮奇怪的要求在初時吸引來了不少棲山村的村民。
有人圍觀、有人想贏錢。
畢竟輸了的話也就是兩頓飯而已,不然他們每天也是要吃飯的,不過多加一人。
但是,這老者最先擺的是圍棋。
圍棋下法高雅復雜,在大盛朝,多是權貴富人之間的娛樂,平民百姓根本不太容易接觸到。
就是身邊有圍棋,可圍棋不好學、難理解,在平民百姓之間無法推廣、百姓也更加沒有時間去下一盤復雜風雅的圍棋。
他們多是玩什么呢。
——象棋、雙陸、六博、樗蒲之類,還有擊壤,也就是投擲類型的游戲,距離稍遠,打中就算贏。
棲山村里沒一個會下圍棋的人。
但不會沒關系,以上普通玩法老者也都懂得、玩過,當即收了圍棋的棋盤,說比其他,輸贏條件一樣。
老者定下規則,一天只比試兩回,一回贏了管午飯,一回則管晚飯。
有人聽完就笑了,說他自信得很,贏了好說,可如果輸了,豈不是一天午飯和晚飯都沒得吃。
這倒是在與老者開玩笑,畢竟全都輸了的話還可以去買飯吃。
“錢”與“飯”,做老者的對手占便宜,于是,想要贏錢的人躍躍欲試。
不過,想法是好的,結果卻事與愿違。
一連五天下來,棲山村里與老者比試的人竟然都沒有贏過一次,不管何種玩法,都是如此。
有人直接放棄不玩了,有人卻不信邪。
但又過去三天,老者依舊沒輸。
這回,棲山村的人起先被老者吊起的興趣逐漸消失。
他們算是看明白了,老者就是一個游樂高手,玩不過啊玩不過。
興趣一沒,人就散開了。
老者無人與之比試,倒也沒怎么失落,拿出最開始隨身攜帶的圍棋棋盤,找了個地方坐下歇息,自己與自己下棋。
這地方恰巧就是那棵榕樹下面。
棲山村因為老者的賭注比試著實“熱鬧”了一段時日,就連慕書玉在莊子里待著都有所耳聞。
冬蕙拿這當趣事兒給她講過。
而大榕樹靠近莊子,老者沒事時每天都會抽空過來榕樹下自娛自樂,冬蕙又給姚芷嫻說了兩嘴。
慕書玉就在身邊聽著,對老者的行為未免升起好奇。
有了好奇,就忍不住想去瞅瞅。
姚芷嫻不拘束著她,更何況距離不遠,慕書玉一說,就讓魏嬤嬤和冬蕙帶她出了莊子。
三歲小孩兒從莊子門口走到榕樹下面,一點一點的靠近,最初只是好奇觀望、保持適當的間隔。
后來見老者絲毫不介意,慕書玉就直接不怕生的蹲在老者旁邊,湊近看他如何擺弄棋子。
這孩子多少有點社交牛逼癥在身,并且說話禮貌、聰明伶俐,長得又特別玉雪可愛。
老者本來就對小孩子寬容,與慕書玉相處一會兒后更是對其多出兩三分喜愛。
在慕書玉忍不住開口詢問圍棋為什么要這樣擺時,老者完全沒有因為她是一三歲小孩兒就話語敷衍,而是很認真的講解起來。
令老者驚訝的是,這小孩兒居然聽得懂。
小小的一團子蹲著,神色卻充滿認真,不太明白的地方還會舉一反三的提問。
對此,老者也不免升起了更多興趣,一來二去,竟教起了慕書玉圍棋的下法。
原本只是以為帶玉哥兒單純出來看看的魏嬤嬤和冬蕙:“……”
一通教學下來,眼看天色不早,慕書玉卻還意猶未盡。
圍棋對三歲小孩兒略顯乏味的生活來說挺有意思,她在現代從未接觸過圍棋,這會兒新學倒也不晚。
她舍不得離開的小模樣顯而易見。
魏嬤嬤和冬蕙兩人都已經柔聲的進行三催了,她才僅僅是剛站起來,腳步仍然沒有舍得挪動半分,小眼神瞥了瞥棋盤,又瞅向老者。
老者忍不住被她逗笑,望著慕書玉希冀的目光,言明第二天還來。
慕書玉這才禮貌的告別老者,被魏嬤嬤牽著回莊子去了。
她卻是不知,那天晚上熟睡以后,魏嬤嬤和冬蕙向姚芷嫻說起白天的情況。
魏嬤嬤提議,她看玉哥兒喜歡圍棋,不若干脆由姚芷嫻來教導。
畢竟姚芷嫻也是懂得圍棋的,只不過此前在莊子里沒有人做另外的棋手,慕正言懂棋,姚芷嫻卻不想和他下棋,是以,棋盤就一直沒有擺出來。
現在,玉哥兒想學下圍棋,一副感興趣的樣子,完全可以由姚芷嫻來教。
魏嬤嬤只是想母女兩人有更多的時間來相處。
姚芷嫻卻否定了這個提議。
一是,慕書玉已經與老者先約定好了,不可食言而肥。
即便姚芷嫻要教導,那也是以后的事。
二是,單看這老者一連幾日的賭注比試都沒有輸掉過,圍棋似是也精通,談吐不俗。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孤身一人來到棲山村借住下,但不像是尋常老人,很有些本事在身的模樣。
玉兒跟著這位老者學習一下,長長見識也是不錯的。
姚芷嫻的話不無道理,魏嬤嬤也就不再說了。
之后,慕書玉每天都會出莊子,到大榕樹下面和老者學習圍棋。
認識久了、交流深了,慕書玉與老者便逐漸的相熟起來,一老一少竟有很多話說,彼此相談愉快。
慢慢的,魏嬤嬤和冬蕙就在慕書玉的示意下不再回回跟著來,又到兩人只需將慕書玉給送去莊子門口,然后就回,門邊有護院看著點就行。
熟悉以后,慕書玉知曉了老者的很多事情。
比如他沒什么親人朋友了,索性將全部的家產賣掉,離開家鄉,趁著身體硬朗、腿腳還利索能走時游遍大盛朝的名山大川、錦繡山河。
或進入鄉野之間,悠閑度日,等在一個地方待夠了,隨時可以離開。
說起這個時,老者告訴慕書玉,倘若她沒有好奇過來觀望,進一步同他學習圍棋的話,恐怕老者沒幾天就會離開棲山村了。
天高地遠,他還有太多的地方想去。
可能某一天太老了,老到走不動路的時候他才會停下來,順勢就在那個地方停留住下,安享晚年,等待壽命終止。
老者對死亡的態度很是看得開。
慕書玉問他,一個人到處走,難道不怕不安全么,萬一有危險……
就比如錢財外露。
老者與人賭注比試的事情,萬一有人輸掉、卻起了壞心眼子怎么辦?
面對慕書玉的稚語,老者笑了,問她有沒有聽過一個詞語,叫做人老成精。
他吃過的鹽比一些人走過的路還多。
青州縣這地界民風不錯,棲山村的村民們也多是樸實友好之人,老者也是觀察過才拿了棋盤出來,比試只是玩趣而已。
再者,到他這種歲數以后,對生死早已看淡了,也就是說無所畏忌。
慕書玉對老者開闊的思想不禁有些感嘆和佩服。
老者真心喜愛慕書玉,教了她快半個月圍棋才說要離開。
他已經在棲山村里停留了很長時間,超出計劃外,是該走了。
況且,這三歲小孩兒實在聰慧,圍棋教到這里其實差不多了,基礎理解,但黑白棋子的博弈得靠悟。
所以,老者臨辭別前,贈予了慕書玉一本棋譜。
慕書玉懷里抱著泛黃老舊的棋譜對老者搖手再見。
直至分離的這一刻,他們也沒有互通名字,一老一少默契的“相逢休問姓名誰”。
再后來,慕書玉有時會經常與姚芷嫻下下圍棋。
但到底閑不住,又在姚芷嫻的叮囑下出莊子去榕樹下面待會兒、玩一玩,再耐不住寂寞發展成練習畫畫,講故事。
興致來了,西游記的故事就不小心說禿嚕嘴了。
這故事可不像是幼稚的童話,編一編就行。
所以,在姚芷嫻問起后,慕書玉心底對老者道一聲抱歉,與娘說是和老者學習圍棋時,老者講給她聽的。
她覺得很有意思,就都記在了心里。
慕書玉也的確記性很好。
不知是不是帶著記憶投胎的福利,她只要看過聽過的信息很輕易就會被印在腦海里,而且不會忘記。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只講一遍就都記下了,學圍棋也快、下棋思路清楚,有獨到見解。
姚芷嫻想,她的女兒才三歲稚齡便說話條理分明,對事可過耳不忘,這何止是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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