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允手上的筷子，啪地一聲掉在桌子上。

        張妙：“具體的我不跟你說了，你看微博。”

        張妙掛斷電話后，吳允當即查看塵封已久的微博。

        登于熱搜榜首的，不是哪位明星出軌，也不是國家頒布的政策，而是十歲女童葬身火海。

        -20xx年11月27日，臨州市某小區發生火災，一位十歲女童被困家中葬身火海。據報道，女童名為何雅雅，就讀于臨州小學，家境貧寒，成績優異，日常生活喜歡追星，父母稱何雅雅是國際頂流吳允的粉絲。

        微博內容下，附帶的是一段視頻。

        視頻中，老舊小區為背景，發生火災的那棟樓已經被燒得焦黑，火光四濺，向外冒出滾滾濃煙，消防員站在樓下拿著高壓水槍滅火。

        接著畫面一轉，是何雅雅的照片，再接著，就是何雅雅的父母面對鏡頭哭得難以自拔。

        吳允啞然，盯著屏幕說不出話，而視頻仍處于繼續播放。

        臨州已經下過第一場雪，何父何母卻依舊穿著薄薄的衣衫，破襖看起來像是十年前的遺留產物，已經向外冒出白絮，而兩人都是這副打扮，面部凍得青紫，抬手抹淚的手也顯而易見地能看到凍瘡。

        吳允很難相信，為什么在這冷得要命的時候，會有人穿得如此單薄？

        何母抹淚，操著一口雜著方言的普通話，對著鏡頭啞聲道：“今天是周六，雅雅她不用去上學，我們倆早上給她做了飯菜就走了，誰知道……”

        話未必，淚先流，何母掩面痛哭起來。

        何父也在一旁附和：“我們倆來臨州就是想讓這孩子有個好出路，別像我們一樣只能干粗活。這孩子爭氣啊，知道父母不容易就突然轉了性，努力學習，這學期期中還拿了第一回來咧。”

        吳允依稀記起，在警局那個逼仄的空間內，她告訴何雅雅要好好學習，又小心翼翼地給她蓋住身上的傷疤。

        采訪中，何雅雅的老師同學也出了鏡。

        老師說何雅雅之前不上進，還有自殘傾向，之前還鬧過一次失蹤。可自打那次回來后，整個人就改頭換面，上課非常活躍，成績也一下拔高，打心眼里讓人開心。可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發生了這種事？

        同學說何雅雅之前的偶像不是吳允，可失蹤回來之后，何雅雅卻總說她見過吳允，說吳允姐姐讓她好好學習，說吳允姐姐好溫柔還抱著她一起睡覺。同學們都覺得何雅雅在說謊，但那次回來之后，何雅雅的書桌上多了吳允的貼紙，就小賣部賣的一塊錢一袋那種，打印出來微微泛黃，可她卻跟寶貝似的，時不時就要看一眼。

        何雅雅沒說謊，吳允心想。

        這個她一眼就看出問題的小女孩，就這么意外地去世了。

        好像沒來過一般。

        火災發生的原因尚未查出，可網上關于卻已經輿論四起。

        有人說，小區安保差勁，肯定是電路老化造成的火災，要求這個危樓小區拆遷。有人說，何雅雅一家實在可憐，從老遠的地方來打拼，居然是這么個結局。還有人說，吳允是正能量偶像，改變了何雅雅，卻沒將何雅雅從死神中搶回來。

        如果可以，吳允當然也想和死神搏一搏。

        秦昂打來電話的時候，吳允正坐在椅子上愣神，涼皮已經粘成一坨。

        吳允接下，嗓音嘶啞：“秦昂，你看到了嗎？”

        電話那頭的秦昂，剛從飯局上下來，在看到微博后震驚得說不出話。

        吳允向來寵粉，在看到粉絲離世的消息，指不定會被打擊成什么樣。

        他沒再選擇微信問候，沒再去消磨時間，而是火急火燎地給吳允撥了個電話。在聽到吳允聲音的瞬間，他的喉結不由得滾動，酸澀感涌出，淡聲道：“嗯，看到了，你不要多想。”

        “可是她才十歲啊。”吳允低吼道，臉上滑下兩行淚。

        十歲，一個人最無憂無慮，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年紀，她的粉絲卻悄然而逝，成了大火中一句燒焦的尸體，甚至可能連個全尸都沒有。

        秦昂舒出口氣：“你在家里等我。”

        吳允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也不知道聽沒聽懂秦昂的話，稀里糊涂地應下一聲。

        她需要一個人說說話，需要一個發泄點。

        秦昂是昨天才回的臨州，算是能夠小小地放松一下，不料登上微博就發現出這么個事。他從下樓到站在吳允面前，只用了十五分鐘。

        他喝斥帶喘地站在樓道里，看到吳允滿臉呆滯，掛著明顯的淚痕，心中一緊。

        “還好嗎？”他趁勢擠進公寓內，帶上門，將吳允摟在懷里。

        公寓內充斥著濃濃的小吃味，還有秦昂帶進的寒氣，不過很快，這股寒氣就被公寓的暖氣沖散。

        吳允的額頭抵在秦昂的白色棉襖上，雙唇緊閉，壓抑得說不出話。

        秦昂摸了摸吳允的頭發，一如既往地順滑。

        “別太在意。”秦昂已經不知如何安慰她了。

        好在，微博對于吳允的導向是好的，只有少數黑粉在說她克粉絲，更多的還是關注于事件本身。

        那如果，何雅雅是一個不學無術，四處闖禍的麻煩精呢？

        對于吳允的評論，是不是又變成了惡劣偶像，只會給粉絲造成誤導，再順嘴提一句她克粉絲的事情。

        可事實上，吳允什么都沒做。

        她僅僅是像平常一樣，去戶外散步，帶回來一份自己喜歡的小吃，找出一部自己喜歡的電影，想美美地度過一個下午。

        吳允拼盡全力讓自己不哭出聲，卻因為秦昂的一句話瞬間破裂，開始嗚咽起來。

        “她躲過我家煤氣管道的柜門，偷煮了我的兩顆無菌蛋，還穿了我的短袖，和我睡過一張床。”吳允胡亂說著，“她的爸爸媽媽真就只有她了，她才十歲啊，怎么就……”

        吳允抹了把臉，把死了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秦昂此時才明白，何雅雅不是普通的粉絲。

        私生飯，他想著。

        吳允為了一個私生飯哭，可那個私生飯僅僅十歲，便有能力跑進她的公寓，悄無聲息地潛藏，是個危險得不得了，存在犯罪可能的人。

        他的偶像，沒有像其他藝人一樣大肆宣揚，讓警察將何雅雅抓走嚴懲。而是選擇給了何雅雅一絲余地，給她指引了一條光明大路，保留了她這個年紀最引以為傲的尊嚴。

        秦昂抱著吳允的手縮得更緊，啞聲道：“你對她有恩，但這是天災，沒辦法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

        娛樂圈內，多少當紅藝人死于天災，成為了眾人口中的一聲嘆息。

        對啊，何雅雅經歷的是天災，是老天爺要收她的命。

        她必須要走。

        吳允伸手抓住秦昂的棉服，指甲陷入，死死攥著。

        良久，她說：“你能陪我去現場看看嗎？”

        近乎祈求的語氣，讓秦昂無法拒絕。他知道吳允的狀態不對，但當他對上吳允失神的雙眼時，理智轉瞬即逝。

        他給吳允披上棉服，擦去她唇邊的醬料后，戴上口罩和鴨舌帽，又蹲在地上給她穿鞋。整個過程，吳允像個木頭人一樣，任由秦昂擺布。

        吳允坐在副駕駛上，望著道路旁堆起的薄薄積雪，拳頭攥緊。

        為什么今天沒能下一場雪呢？如果下雪，何雅雅是不是就還能保住一條命？

        秦昂一路觀察著吳允，發現她一直偏頭盯著窗外，不哭不鬧，一言不發。

        安靜得反常。

        車開不進小區，秦昂只得將車停在不遠處的馬路旁。

        吳允在秦昂的陪同下走進去，觀察著周圍的環境。鼻間的焦糊味越來越濃，她扭頭，瞧見了那棟大樓。

        距離火災已經過去六個小時，引燃的單元樓儼然成為一副殘局，黑黢黢的，時不時掉落下些碎片，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

        吳允住的公寓雖然不是富人區，但起碼是個新式小區，環境尚佳，住起來也十分舒適。

        但何雅雅的老舊小區不同，猶如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裝潢，連個小區的大門都沒有，更別提小區的名字。水泥色的高墻，每棟樓之間只有一條狹窄的小路，一棟樓只有五六層高，遠不及市區內的高樓大廈華麗，許是年代久遠，樓頂的瓦礫間生出雜草，此刻正生機盎然地挺立。

        據報道，這個小區原先的住戶大多已經搬離，剩下的要么是當地的窮人，要么是外地來的窮人，但凡有點錢的，為自己的安全著想，也不會繼續住在此地。

        所以，何雅雅是這場火災里，唯一死去的人。

        吳允如同機械般走著，在某個角落，看到警察封鎖現場，拉起警戒線。

        她微微蹙眉，腳步加快，甩開秦昂的胳膊跑過去。

        “警察先生。”吳允打出個哈氣，“我想問，何雅雅的尸體找到了嗎？”

        警察扭過頭，上下打量吳允一眼，鄙夷地點頭，隨后說：“案件現在不方便報道，請你自重。”

        很顯然，警察是把吳允當成狗仔了。

        吳允趕緊拉下口罩，向警察湊近些自證身份，低聲道：“警察先生，我是吳允，何雅雅是我的粉絲。我想知道，您剛才說的案件是什么意思？”

        警察是個小年輕，一見到吳允頓時傻眼。

        辦案見到明星，他哪遇到過這個場面啊！

        這時，秦昂趕來，給吳允拉上口罩，對警察說：“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說完，他拉著吳允就要遠離。

        吳允一把甩開秦昂的手，繼續對小警察追問：“到底什么意思？”

        “啊……”小警察被吳允突如其來的質問嚇了一跳，再加上秦昂時刻用眼神向他施壓，他實在扛不住，無奈道：“是這樣的啊，我們懷疑這場火災，是人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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