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允訂的家具第二天就送到了秦昂家。

        特殊時期，吳允沒露面，在秦昂的書房待了兩個小時。

        說是書房，其實一個大房間內有一套桌椅，還有一個占了整整一面墻的書架，上邊卻沒有幾本書。

        吳允最開始在書房里看了會電影，聽著秦昂和裝修工人的交談聲又分散注意力，干脆扣下平板，坐在椅子上發呆。

        書桌上有一張照片，是秦昂和她母親的合照，不過吳允是猜的，因為房姿的臉被涂成了一團黑。

        秦昂的身份特殊，在吳允看來，踏進娛樂圈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一旦身份曝光，不僅房姿會受影響，秦昂本人也會遭到非議，甚至可能會因此斷送前途。

        在杭港時，吳允迷蒙間聽到秦昂說，他是為了她進的娛樂圈。

        沒有人逼他，也沒有人阻攔他，他單純為了離她更近些，所以不顧一切進了娛樂圈。

        吳允并不認為自己有多大魅力，坐到現在的位置是因為天時地利人和。

        在娛樂圈匱乏新鮮血液的時候，她出現了，走了一條不尋常的路。有人吹捧她，有人貶低她，她這些年每日都在用忙碌麻痹自己，好像那樣就可以逃避外界的聲音。

        吳允拿起相框，細細觀摩著照片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打扮得像個小王子，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臉上還有尚未消去的嬰兒肥。他的眼中有光，不似現在對外人那般淡漠，反而充滿靈性。

        如果說現在的秦昂美得像雕塑，那么小時候的秦昂就像一個香甜可口的糯米團子。

        看來，他的父親一定也長得不差。

        吳允將相框放回原位，仔細調整位置，確保看不出有動過的痕跡。

        她從椅子上站起，看向身后的書架。

        一個人家中有很多書，不能斷定他博學，相反，如果一個人家中只有幾本書，那也不能說明他不好學。

        吳允走到為數不多的書籍前，看清楚名字后微微蹙眉。

        《微表情心理學》、《九型人格》、《犯罪心理學》、《天生變態狂》，這是她能喊得出名字的書，其余的是她看不懂的文字，不過就詭異的封面而言，也與上邊幾本書沒什么區別。

        書的封面都有著明顯的褶皺，甚至打卷，看得出來秦昂是十分寶貝這些書，而且的確仔細研究過一番。

        她拿起一本最感興趣的《犯罪心理學》，封皮上已經卷起了塑料皮，翻開后紙張做舊，扉頁上寫著“秦昂”兩個大字，剛勁有力。

        《犯罪心理學》分為幾個單元，以心理學的角度分析案例，給出側寫來進行抓捕。

        令吳允最心驚的是，書上有勾畫的痕跡，紅筆勾畫犯人的作案手法，藍筆勾畫警方發現的證據，黑筆勾畫側寫師給出的犯人側寫。

        可秦昂并不是每一頁都有勾畫，而是針對某一類案件進行選擇。

        吳允擰起眉，翻了所有存在筆跡的案例，倒吸了一口涼氣。

        縱火。

        紅藍黑混在一起，讓吳允頭暈目眩。她甚至能感受到秦昂當初翻閱案例時的興奮，有把火在他的心上燒了起來，紅彤彤的。

        吳允翻到最后，發現書里夾了一張紙片，瀏覽一遍后，她如拿著個燙手山芋后，慌亂地丟到地上。

        -只要燒掉整棟樓，所有的一切都會朝我希望的方向發展。

        字跡和扉頁秦昂留下的一模一樣。

        他要燒掉哪棟樓？是何雅雅那棟嗎？可是不對，他怎么會知道何雅雅是誰？

        對于人為縱火這件事，警方已經引起重視，并已經對外進行報道，不過調查過程仍在保密，目前進展到哪一步吳允也不知道。

        吳允的思緒回到了火災那一天。

        她要去向警察問話，為什么秦昂要攔著？在聽到人為縱火的時候，為什么秦昂很久都沒說話？

        私生飯，吳允又想到了這個詞。

        私生飯的內心存在著不易察覺的陰暗面，偷窺自己的偶像來達到滿足感，長時間下來，會演變為重度控制欲。

        自從吳允來了秦昂家，她就像一個囚在牢籠里的金絲雀，除了睡覺，剩余的時間秦昂幾乎沒離開過她。

        她在哪，秦昂的視線就落在哪。

        “允允，可以出來了。”

        秦昂推開書房的門，面若春風，卻看到吳允怔在書架前一動不動。

        他想起書架上那些關于心理學的書籍，呼吸一滯，慢步踱到吳允面前，撓撓頭說：“我是看著玩的，你別多想，很久沒看過了，連內容都……”

        “忘了”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吳允便開口打斷他：“你想燒掉哪棟樓？”

        秦昂微怔，適時，他掃到了地上的一張紙片，在看清內容時，大腦一片空白。

        吳允將手上的書打在秦昂身上，向后退了兩步，嘴唇抖得不成樣子。

        “說啊，你想燒掉哪棟樓？又希望看到什么？”吳允突然扯出一抹詭異的笑，“是像現在這樣把我留在身邊嗎？”

        她本來想說關在身邊，但又覺得不合適，秦昂并沒有限制她的自由。

        秦昂面無表情地撿起書和紙片，他將書塞回原位，隨后抬頭對上吳允憤恨的眼神。他撕掉了手上的紙片，問：“你懷疑何雅雅的死跟我有關系？”

        “是。”吳允毫不猶豫道。

        紙屑落在地上，秦昂垂眸看了一眼，說：“我沒做。”

        三個字，干脆利落，鏗鏘有力。

        吳允嘴巴微張，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便聽到秦昂開了口：“火災發生那天我在臨州，而且沒在家，可是不是我做的，我看到新聞就去找你了。”

        他走到書桌前，抬手拿起了桌上的相框，然后扭頭看向吳允。他指了指涂成一團黑的女人，說：“我想燒掉的，是她那棟樓。”

        “你在說什么啊？！”吳允沖上前捂住他的嘴，“她是你媽！”

        秦昂淡淡地看著她，將相框壓在書桌上，掰開吳允的手說：“對，她是我媽，但這不耽誤我恨她。”他伸手撩了撩吳允的頭發，“你呢允允，在國外住了這么多年，你難道不恨你姐姐嗎？”

        吳允眼睛倏地放大，一把打開了秦昂的手：“誰告訴你的？”

        “只要我想查，沒有我查不到的。”秦昂傾身和吳允平視，溫柔得詭異，“你恨她嗎？”

        秦昂的語氣平靜，卻雜著威脅，仿佛在逼迫吳允說恨。

        藝人犯罪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吸毒，嫖,娼，偷稅漏稅，每年因為犯罪被雪藏，被辱罵退圈的大有人在。

        但是秦昂他是想殺人，他想殺了自己的親媽！

        吳允咽了口口水，輕吁口氣，說：“秦昂，我不恨她，你也冷靜冷靜。”

        他現在的狀態太不對了。

        秦昂的眸子明顯動了一下。他想戳破吳允在說謊，可他在吳允臉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慌亂，反而引得他心慌。

        “為什么？”良久，他啞聲問。

        吳允扯起嘴角，伸手蹭了蹭秦昂眼角的濕潤，說：“她是我的家人，我只能說討厭。”她轉而撫向秦昂的臉龐，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對家人是不能說恨的。”

        秦昂的視線逐漸模糊，卻依舊能夠描繪出那個日思夜想的面容。

        吳允又一次救了他。

        這些年他承受的壓力，等待的時間，一切都因為此刻化為虛無。

        值了，他心想。

        吳允擦去他臉上的淚，說：“走吧，我還沒看到柜子打得好不好看。”

        秦昂的喉結滾動：“好。”

        吳允的眼光向來很好，挑得柜子清一色的米白，素凈典雅，加上紫藤花紋，又免去俗氣。

        秦昂按照吳允的吩咐，讓裝修工人將柜子擺在特定的地方。客房擁擠了些，但仍有大片空白。

        吳允打量一圈，說：“還是好空啊。”

        秦昂倚在門邊，盯著吳允的背影，說：“可以再添，擺滿了都行。”

        吳允轉頭看向他：“你讓我來不會想讓我給你裝修客房吧？”她話題一轉，“當時怎么不想著讓我去主臥呢？”

        這是緩解氣氛的一句玩笑話，主臥是公寓主人的窩，她去也不合適。

        誰知秦昂突然眼前一亮，問：“你想去看看嗎？”

        吳允好不容易才從剛剛的氛圍中逃脫，而秦昂此刻的眼神令她更害怕了。她連忙擺手：“不不不，不需要。”

        秦昂又蔫了回去：“哦。”像是在負氣。

        吳允不想知道秦昂的房間裝修成什么樣，在她眼里，那就是個有去無回的狼窩，她要是去了，那就是主動往火坑里跳。

        她才不干呢。

        “允允。”

        “干嘛？”

        秦昂輕笑道：“我愛你。”

        快餐愛情的時代，“我愛你”是可以隨便說出來的一句話。

        但吳允知道，秦昂說得飽含深情，也直直沖擊著她的靈魂。

        “不是粉絲對偶像的愛。”秦昂補充道，“我們現在是平等的。”

        是男女之間的愛。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三米，吳允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她覺得秦昂好像聽到了。

        在秦昂闖進她生活的那一天，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偏離了軌道，如今更是因為一句“我愛你”，吳允的理智被剝奪殆盡，只剩下眼前滿目含情的少年。

        吳允別過頭，結巴道：“年紀不大，心思還挺多。”

        秦昂看到吳允紅透的耳根，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吃飯嗎？我去做。”

        這一問，她的確感覺自己的胃在抗議，便應下一聲。

        秦昂二話不說，轉身去廚房做飯。

        吳允是個廚房白癡，秦昂不是。他做飯很好吃，也很對吳允的胃口，比外賣好吃多了。

        過了半小時，秦昂做出四菜一湯，燜了一鍋米飯，色香味俱全。

        在看著自己小山堆一樣的飯碗時，吳允知道，秦昂是把她當豬養了。

        “其實不用這么多。”吳允懟了懟碗里的大米飯，嘟囔道。

        秦昂夾起一塊排骨放到吳允碗里，說：“吃不下給我就好。”

        吳允哪能聽秦昂的話，一聲不吭地吃起飯，最后一粒米都沒剩，撐得難受，還要表現出從容不迫，十分考驗演技。

        秦昂見狀，心想下次還可以多盛一點。

        秦昂收拾碗筷，吳允想搭把手，結果被秦昂趕到沙發上去看電視。

        “不識好人心。”吳允嘟囔著，乖乖走向沙發。

        廚房里響起嘩啦啦的水聲，將秦昂與世隔絕，直至背后傳來觸感，他才回到現實。

        吳允關掉水龍頭：“手機都響半天了，喊你也沒反應。”

        秦昂在圍裙上蹭了蹭手，接過手機，說：“謝謝允允。”

        吳允走出廚房，全然沒注意到秦昂在看到電話號碼時緊繃的神情，半分鐘后，秦昂從廚房里走出來，邊扯圍裙邊說：“允允，換衣服。”

        “啊？”吳允一頭霧水，看到秦昂眉頭緊皺，問：“出什么事了？”

        “私家偵探給我打的電話。”秦昂語氣急迫，“他說你家樓下有個小男孩，有點可疑。”

        吳允猛地起身，跑進臥室里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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