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后傅之行一直都很忙。

        他跟人合開了一家軟件公司，通宵加班是常有的事。

        但從沒像現在這樣，連著快一周，季燃回到家后都見不到人影。

        季燃也學著傅之行那天裝鬼，不開燈靠在沙發上抽煙，但是又覺得自己擺出來的姿勢遠不及傅之行的舉手投足勾人。

        想到這里，他突然有點頹。

        不是沒察覺，最近傅之行變得有些奇怪。

        準確來說，是從捉到他偷偷相親開始。

        那天從他家出來，說話也很跳躍。

        那晚季燃怕傅之行不開心一個勁兒的跟他說話，傅之行都沒怎么回應，只把座位調了調，說了句：“你很吵，我睡會兒。”

        到家后，卻又在季燃拉了手剎之后“默契”地醒來，問了季燃一個久遠的問題。

        “你知不知道，我大學為什么不在本市上？”

        “因為，”季燃說，“這邊沒有好大學。”

        他本是十分篤定這樣的回答，但是突然被鄭重地問起，就本能地產生了些自我懷疑。

        “怎么突然問這個？”季燃問。

        “就是突然有點……后悔吧？”傅之行又點了一顆煙，看了看季燃，像是自言自語，“如果我留下的話，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季燃以為他說的是那場車禍。

        現在想來，難道還有別的意思？

        以往傅之行就算加班，也會跟季燃約著一起吃個晚飯，然后傅之行回去繼續加班，季燃如果有事就去忙，如果沒事，還會跟傅之行去公司待一會兒。

        或者他們不約飯，但季燃會帶上豪華宵夜去探班。

        可最近，傅之行神龍不見首也不見尾，別說跟他約飯，就連加班不回家這件事也只是在第一天簡短地發了條信息通知：-公司最近忙，可能不回去住了，別等。

        雖然后面還跟了句：-你自己好好吃飯，要是讓我發現你再把胃吃壞，就死定了。

        但季燃能感覺到，傅之行不對勁。

        難道是還在為相親沒有告訴他而生氣？

        那他錯也認了，人也不打算再見了，一切都跟從前一樣，傅之行不是斤斤計較的人，為什么這么小氣？

        季燃越想越在家坐不住，抓起車鑰匙沖了出去。

        傅之行的公司規模不大，幾十人。

        通常需要通宵趕項目的時候，加班的人數在七八人左右。

        季燃提著豪華宵夜一到，就仿佛自帶bgm，所有加班狗都立刻停下了手里的代碼數據，兩眼放光猶如餓狼捕食。

        因為傅之行給大家訂的晚飯，非常的常規。

        常規到，有點難以下咽。

        “燃哥，兄弟們想你都快想瘋了。”

        “燃哥，我還以為你把我們忘了呢，你不知道，傅總給我們訂的晚飯，我就吃了那么一口，哎我要是暈過去算工傷嗎？”

        “……”

        季燃把吃的喝的放到桌子上：“這么想我，那我明天還來吧？”

        “來啊！你來了傅總還能出來多跟我們說說話，要不他就自己憋在辦公室里，沒事就不出來……”

        季燃往傅之行的辦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雙向可視的辦公室內，傅之行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

        身旁，站著一個皮膚嫩白、面容姣好的男生，往桌上放了一杯咖啡，然后微微彎腰，小聲說了些什么。

        這男生季燃見過一次，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新來的，叫戚白。

        會注意到他，除了他外貌比較特別，看上去跟這里整天對著電腦的清一色粗糙直男格格不入外，還因為他跟傅之行一樣，是稀有的熊貓血擁有者。

        由于熊貓血十分稀有，所以一旦需要輸血，就變得非常有指向性。

        比如，如果這個戚白需要輸血，可能會打電話給傅之行，如果傅之行需要，這個戚白……應該會主動擼起袖子。

        這樣的關系，理論上季燃應該對戚白充滿好感的，至少不是現在這種難以名狀的，甚至可以稱作是厭煩的情緒。

        有點酸，為什么自己的血型是那么大眾的o型血。

        但季燃只把這種情緒歸結為，戚白長得太娘炮了。

        他覺得，戚白不應該來這兒上班，應該去他的酒吧找點生意。

        季燃進傅之行辦公室的時候，跟推門出來的戚白撞了個正著。

        “燃哥。”戚白打了聲招呼，眼神隨即落在季燃手里的咖啡袋子上。

        “他牛奶過敏。”季燃提醒他。

        “我知道的。”戚白說，“我給傅總泡的美式。”

        “嗯。”季燃勉強笑了一下，看到戚白白得發光的臉泛起一陣惡心，立刻別開了視線，大步走開。

        輕手輕腳地進了傅之行的辦公室，季燃把咖啡放到戚白那杯旁邊，也沒說話。

        “你……”傅之行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抬起眼來，“這都快一點了，你不用睡覺？”

        季燃鸚鵡學舌：“這都快一點了，你不用睡覺？”

        “……”傅之行對著電腦敲了幾下鍵盤，而后全身散架地靠到椅背上，像是手里的工作終于告一段落，眼皮半闔著，淡淡地說，“習慣了。”

        因為假寐的動作，傅之行毫無防備地對季燃露出了濃重的黑眼圈。

        季燃半坐在桌邊，手搭上傅之行的臉，拇指在眼底輕輕摩挲：“我看看，都畫上眼影了……”

        傅之行不動也不睜眼，只含糊不清地吐字，好似夢囈：“畫得好看嗎？”

        季燃能感到掌心一側另一個人肌膚的規則振動，振得他有點麻。

        傅之行長了一雙迷人的桃花眼，眼窩深邃，眼尾上揚的弧度很妖孽。

        季燃聯想了一下，如果真的畫上眼線，那一定是不管男的女的，見一個霍霍一個的程度。

        “好看，”季燃答得干脆，然而突然往傅之行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好看你妹啊！我可不想哪天聽到某青年才俊猝死在辦公桌上的消息，趕緊跟我回去睡覺，還有這咖啡別他媽再喝了，我看你是真不要命了……”

        傅之行：“……不是你給我送進來的？”

        “我拿進來自己喝的。”季燃不想說這咖啡原本沒有他的份，是看到戚白獻殷勤，他才鬼使神差地也拿了一杯美式過來，于是從傅之行的手里搶過“應該屬于自己”的咖啡，仰頭喝了一大口。

        他們都沒有潔癖，經常這么互換著喝東西，可是這一次，季燃卻有點不太自然。

        為了防燙，杯罩上的杯嘴設置得很小，喝的時候要整個嘴唇覆蓋上去，所以季燃喝了口咖啡，卻覺得滿嘴都是傅之行那廝的味道。

        “走吧！”傅之行關了電腦站起來，“項目在收尾了，我跟他們也說一聲，明天休息，后天再來上班。”

        “那什么，你等我一下。”季燃有點吞吞吐吐，“我去上個廁所。”

        傅之行留在辦公室簡單做了些整理，視線卻始終跟隨著一墻之外的人。

        季燃從廁所出來后，跟戚白說了些什么，然后拿出手機來掃碼，應該是兩個人互加了好友。

        上車后，傅之行忍不住問他：“你剛才干嘛去了？”

        “找戚白。”季燃說，“問他要了聯系方式。”

        “看不出來啊，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我去你的……”季燃似是不太接受這類的調侃，“我就算喜歡男的也不會喜歡他那樣的，娘炮。”

        傅之行呼吸都慢了下來。

        我就算喜歡男的……

        所以這個假設不成立。

        季燃，不喜歡男的。

        “我就是覺得，難得他也是熊貓血嘛。”季燃說，“萬一，我是說萬一那什么，需要他幫忙，我得跟他處好關系。”

        “是嗎？”傅之行語氣微涼，“那謝謝你了。”

        “你最近說話怎么陰陽怪氣的。”季燃胸口堵得慌，“我是……又惹著你了？”

        傅之行懶得跟他吵：“你說是就是吧。”

        季燃：“……”

        傅之行最近的一反常態讓季燃小心得很，時伊蕊時不時就聯系他，不是約看電影就是約吃飯，季燃全都拒絕了。

        每次拒絕后，還邀功一般拿給傅之行看：“我乖不乖？”

        傅之行不喜歡的事情，他就不做。

        然而傅之行卻不太領情。

        這天早上，正在洗漱的傅之行看到季燃的拒絕信息，先是嘴角動了動，而后摸了下他勻稱的后腦勺，一邊往臉上撩水一邊淡漠地說：“去接觸一下吧，那女孩子挺好的。”

        “你覺得那女孩子好？”季燃站在一旁問，“你喜歡那樣的？”

        傅之行深吸一口氣，猛地直起腰，看著鏡子里濕淋淋的臉。

        這些年一直有人給他介紹各種優秀的、漂亮的姑娘，但他一個都沒見過。

        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事件對象反過來，季燃的反應。于是傅之行接了句：“挺喜歡的。”

        “這樣啊。”季燃想起回家吃飯那天傅之行開的玩笑，半信半疑地問，“那我幫你問問她？”

        傅之行：“行。”

        “行什么行啊？你找別人我怎么辦？”季燃極度不爽，他是真的很認真在對待這件事情，以為傅之行介意，沒想到是看上那個姑娘了。

        原來傻逼竟是我自己？

        “你也找別人啊。”傅之行說。

        季燃盯著他，雙目呲火：“可我不想找別人。”

        “為什么？”傅之行問。

        “因為你。”季燃說，“你不是不想讓我去相親嘛，可你不想讓我去的原因竟然是想自己去？”

        ……

        問來問去都沒問到自己想要的，也沒聽到自己想聽的，傅之行就放棄了。

        他洗漱好，準備去上班。

        季燃跟傅之行一同出門，為了跟傅之行待得久一點，寧愿自己遲到也要送他上班。

        路上時間很短，季燃全都用來委屈了，傅之行怎么能這樣啊！怎么能在他這兒截胡呢？

        重點不是截胡。

        是如果時伊蕊移情別戀上傅之行，他們兩個幸福快樂地在一起，那他還有什么立場跟在傅之行身邊？

        傅之行的身邊一直很干凈，這么多年從沒有跟哪個女生走得近或者曖昧不清，表白都拒絕得干脆徹底。

        甚至男性朋友都句沒有。

        除了季燃。

        他這獨一無二的待遇怎么能說消失就消失？

        而且他都那么講義氣地說等傅之行先脫單他再行動了，傅之行怎么好意思搶先一步？

        傅之行下了車往公司的方向走，季燃氣勢洶洶地拉下車窗把人叫住：“喂，你真看上她了嗎？那我真幫你約一下？”

        看起來躍躍欲試的樣子，傅之行不是滋味道：“嗯，約吧。”

        如果季燃真給他約，那他就去見見。

        傅之行賭氣地想。

        “約你￥……&”季燃噴出一大堆自己都沒聽過的臟字來，“傅之行你做夢吧，你約一個我攪和一個，想甩了我，門都沒有！”

        說完，開著車揚長而去。

        錯過了傅之行精彩紛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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