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余殊只是察覺肚子里有小魚在吐泡泡,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的肚子好像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游泳池，小魚在里面快樂地游來游去，一邊游一邊吐著泡泡。光是想一想,  那場景就相當美妙。

        不過第一次的胎動不是她感受到的,  也不是喬晉淵,  而是小香兒。那天她坐在沙發上翻一本兒童故事書，準備挑一個給小香兒講。小香兒則坐在她腳邊，伸手好奇地摸她的肚子——小姑娘偷偷翻過媽媽的育兒書，雖然很多字都不認識,  但看圖還是會的，知道媽媽肚子里有兩個小朋友，是她的弟弟或者妹妹,  她很想提前跟它們玩,  余殊為了培養女兒的愛心，準許小香兒在提前告知她的情況下，輕輕摸她的肚子。

        余殊還沒挑好故事,  小香兒忽然喊道：“媽媽，有東西在踢我的手！”

        余殊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語氣急迫又帶著點小心翼翼：“剛才你被踢了？”

        小香兒點頭：“嗯！”小姑娘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瞪大眼睛,  “媽媽,  是不是玫瑰在踢我？”

        先前她曾問余殊肚子里的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  這問題余殊哪能答得出,  就說肚子里的是玫瑰,  跟小香兒一樣,  都是媽媽取的名字。

        余殊對那一“踢”，其實沒什么感覺，但想想月份也差不多到了有胎動的時候，她謹慎地說道：“你再試試？”

        小香兒又把手放到了她肚子上，母女倆眼巴巴地等著，但肚子里那兩個搗蛋鬼似乎是故意吊她們胃口，又不肯動了。小香兒抿著唇，模樣不太高興，余殊正準備安慰幾句，小姑娘突然把嘴湊過去，輕聲說：“玫瑰玫瑰快出來，我們一起賣火柴。”

        余殊：“……”

        昨天才給她講了《賣火柴的小女孩》，今天她就能活學活用了。

        不知道是被小香兒打動，還是自己想通了，小香兒念叨了沒一會兒，她的手放置的地方，突然鼓了一下。這次母女倆都感覺到了，小香兒高興得跳起來：“媽媽，媽媽，玫瑰聽到我說話啦！”

        余殊也很激動，這可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胎動。先前因為各種孕期反應而被壓制的母愛，突然開始爆棚，她也學著小香兒叫了幾聲。

        母女倆的動靜把書房里的喬晉淵吵了出來，他站在門口，疑惑地望著她們：“怎么了？”

        小香兒啪嗒啪嗒跑到他面前：“爸爸，爸爸，剛才玫瑰在媽媽肚子里踢我們！”

        喬晉淵跟余殊的反應很一致，先是愣了一下，跟著就是狂喜，大踏步走到余殊面前，蹲下身，將手放到她的肚子上，說：“讓我也來感受一下�！�

        但那兩個坑爹的娃卻死活不肯動了，他放了好一會兒，都毫無動靜，余殊見他神情有點沮喪，安慰道：“可能是睡著了呢，小孩子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睡覺的�！�

        小香兒教他：“爸爸，你要跟它們說話，它們才會動的�！比缓笏�便開始說那“賣火柴”的順口溜，果然，那兩個小家伙就游出來踢了兩腳。

        喬晉淵學到了這個有用的知識，把手放上去，照著說了幾遍，卻無人理會。他覺得倆孩子可能是聽“賣火柴”聽得膩了，于是改成了“賣蘋果”“賣香蕉”“賣橘子”，發現水果也不行之后，就開始賣各種各樣的玩具，還是不行，那就賣書賣衣服賣各種家具，能想到的都“賣”過了，倆淘氣鬼就是不理親爹。

        “它倆是故意氣我的吧。”喬晉淵恨恨地說道，“等生出來了，我非揍它們不可�！�

        余殊跟小香兒在旁邊偷著樂。

        等他忿忿地回書房加班，小香兒偷偷對著余殊的肚子說：“你們兩個要聽爸爸的話，不要惹爸爸生氣哦�！�

        余殊看著她那么認真的模樣，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摸著肚子對喬晉淵說：“小香兒好像很喜歡這倆小淘氣，將來肯定會是個好姐姐�！�

        喬晉淵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實在領養小香兒之前，他們曾考慮過很久。小香兒是余殊解開心結的一個契機，當初若不是在路上撿到她，余殊可能仍舊無法在喬晉淵面前提起那個被打掉的孩子，那樣的話，她就算跟喬晉淵復婚，心里總還是有個疙瘩。而小香兒把這個疙瘩解開了，這小姑娘是他們的天使，余殊想把這個小天使留在身邊養大。

        但他們又肯定會要自己親生的孩子，那領養小香兒會不會對親生的孩子不公平呢？畢竟小香兒肯定會分走一部分父愛母愛。同樣的，小香兒在他們家，也什么都不能獨享了，肯定不如去那些只養一個孩子的家庭。

        可喬晉淵說，父愛母愛這種東西，又不是消耗品，不是給了這個就不能給那個了，他自己就有個哥哥——也就是喬旭的父親，他并沒有覺得自己得到的父愛母愛不夠，而且他小時候，經常都是由哥哥照顧的，算起來，還多得到了一份兄長的愛。

        余殊是獨生女，父母的一切都是她的，所以她很難想象有兄弟姐妹是怎樣的。聽喬晉淵這么說，就姑且先信著。直到她得知自己懷了雙胞胎，那份擔心才逐漸減少，畢竟就算沒有小香兒，這倆孩子仍然誰也不能獨享父母的愛。既然這樣，那有個大幾歲的姐姐疼它們，也是一件好事。女孩子本來就是懂事得早，小香兒又是特別聰明乖巧的那一類，想必能為他們分擔不少煩惱。

        可這樣的話，她又反過來擔心小香兒，怕自己生下那兩個之后，會無意識地忽略小姑娘。喬晉淵說她就是愛胡思亂想，太糾結。被她懟了一頓，埋怨他不理解女人的心思，是個混賬男人。

        她孕期本來就過得不好，喬晉淵哪敢再說？直到今晚，終于有了個機會，便趁機道：“小香兒又乖巧又懂事，肯定能理解我們的。而且等兩個孩子出生，她都已經四歲了，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才不屑跟小寶寶爭寵呢。”他開始暢想未來，“她以后肯定是弟弟妹妹的好榜樣，這個年齡差，還能輔導倆孩子的作業呢，不知道能給我們省多少事�！�

        余殊眼睛一亮：“這么說咱倆是撿到寶了？”

        喬晉淵：“那可不�！�

        接下來的日子，胎動慢慢多了起來，喬晉淵這個備受冷落的爹，偶爾也能得到倆孩子的“垂憐”了。余殊的孕期反應也少了很多，能正常吃東西了，但跟著又出現了另一件折磨人的事。

        兩個孩子胎動非常頻繁，但是毫無規律可言。白天還好，余殊有工作要做，心思沒全放在它倆身上，不會太注意它們的動靜。而且小香兒從幼兒園放學回來之后，就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活動，她沒有太多空閑去想別的。

        而等到入夜以后，她就開始胡思亂想了，比如倆孩子這個小時怎么動得沒有先前頻繁了？甚至有時候，一兩個小時都完全沒有胎動。這種時刻她就很慌，生怕倆孩子出了什么問題。她一慌，喬晉淵自然也就跟著受折磨，必須想方設法回答她無數個奇奇怪怪的問題，把她一飄千萬里的雜亂思緒拽回來。

        剛睡了沒幾個安穩覺，他又開始每天掛著兩個大黑眼圈，后來還是陸天青給他出主意，讓他買一臺胎心儀回來，倆孩子沒動靜的時候，就用胎心儀聽一聽他們的心跳，這樣余殊就不會擔心了。

        胎心儀買回來之后，余殊的情緒果然好了很多，但你以為這就完事兒了嗎？并沒有，兩個孩子可能是上天派來懲罰喬晉淵的，余殊雖然吃的方面沒問題了，但隨著月份越來越大，她的身體開始變得特別粗重，尤其是七個月之后，手腳浮腫、抽筋的現象非常頻繁。醫生說是要補鈣，但什么方法都試過了，只能稍微緩解一點。

        加上兩個孩子不安分，經常半夜在媽媽肚子里拳打腳踢，導致余殊沒辦法睡覺，有時候一晚上只能安睡一兩個小時。她睡不著的時候，喬晉淵就幫她按摩手腳，陪她聊天；等她睡著，他還得檢查是否有異狀，有時候還要幫她托著肚子，等到好不容易能闔眼，余殊又醒了。

        有一次程威代替他去出差，一個星期之后回來，到他家匯報工作，見到他，嚇了一跳。短短幾天時間，老板怎么就變成熊貓了？程威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喬晉淵的小腹，若不是那里依然平坦，他甚至要懷疑懷孕的不是老板娘，而是老板本人了。

        好容易熬到了足月，因為是雙胞胎，所以預產期比單胎要提前一些。醫生詳細檢查后，告訴余殊，綜合評估順產難度非常大，建議剖腹。余殊還沒反應，喬晉淵先松了口氣，可算是要熬到頭了。

        手術還算順利，醫生把兩個孩子抱到余殊面前給她看，問她孩子的性別，余殊還算清醒，見到兩個孩子都是女兒，終于放心地睡過去了。

        等她醒來，是在病房，床尾放著一個粉紅色的搖籃車，喬晉淵正抱著小香兒在逗兩個新出生的丫頭。余殊聽到小香兒煞有介事地說：“大寶，小寶，我是姐姐，以后由我陪你們玩哦�！彼�的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喬晉淵偶一回頭，見到她醒了，立刻放下小香兒，走到她身邊，彎腰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說：“老婆，辛苦了，謝謝你。”

        小香兒也跑了過去，拖著她的手問：“媽媽，你還疼嗎？”

        因為是剖腹產，生的時候全身麻醉，當然是不疼的，但此時麻藥效力已過，余殊試著稍微用了點力，立刻疼得嘶了一聲。

        喬晉淵趕緊道：“你別動。”

        小香兒也道：“媽媽，你要干什么，我幫你吧，是想要喝水嗎？”

        余殊抬起頭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謝謝小香兒，媽媽不渴�！�

        說話間，門口忽然來了個人。這是私人醫院，病房是單間的，來人是通奶師，余殊的情況不是很好，通奶比較困難，兩個孩子暫時只能先喝奶粉。喬晉淵這個新手爸爸照著奶粉說明書搗鼓了一會兒，總算兌好了奶粉，醫生建議先給每個孩子喝15ml左右，他拿著小奶瓶來到搖籃車前，卻一時不知道該先喂哪個。

        兩個孩子都嗷嗷待哺，屬實是考驗做爸爸的是否偏心了。

        余殊看他拿著奶瓶無從下手，有點好笑，說：“把她們抱過來吧。”

        喬晉淵放下奶瓶，先把余殊往床邊挪了挪，因為怕弄到余殊的傷口，所以挪得非常小心非常慢，兩個孩子剛才被奶粉勾引，卻沒喝到，都哇哇大哭起來。喬晉淵頂著壓力，堅持先把余殊安頓好，這才去抱她們。

        兩個孩子都小小的，只有四斤左右，看得出是同卵雙胞胎，長得非常像。喬晉淵將兩個孩子放到床上，余殊看著她們的模樣，雖然剛出生的嬰兒看起來臉紅紅的、皺巴巴的，但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孩子很可愛。喬晉淵將兩個奶瓶拿過來，遞了一個給余殊，準備各喂一個孩子，這時小香兒說話了：“爸爸，我想喂妹妹喝奶，可以嗎？”

        喬晉淵看了余殊一眼，后者輕輕點頭，他便把奶瓶給了小香兒，還教她要如此這般地喂。結果小香兒聽完后，嘟著嘴說：“爸爸，你說得不對，應該這樣。”她做了個示范動作，把奶瓶輕輕塞到小妹妹嘴里，小妹妹立刻咬住，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喬晉淵：“？”

        余殊想笑又不敢笑，怕牽動傷口，憋得十分辛苦。她拿起手中的奶瓶喂給另一個孩子，一邊鄙視喬晉淵：“唉，看來老公是指望不上了，還是小棉襖貼心�！�

        喬晉淵不服氣地問小香兒：“誰教你的？”

        小香兒一邊專心喂著小妹妹，一邊說：“我跟媽媽一起看的視頻。”

        喬晉淵看著眼前的母女四人，感覺自己被排除在外了。眼看著無法插手，他干脆拿出手機拍照發朋友圈，并配文字：新添兩個小公主，辛苦老婆了。

        朋友圈發出去沒多久，就收到了無數消息。在千篇一律的點贊和恭喜中，夾雜著一條陸天青的神預言：你的家庭地位堪憂。

        當時喬晉淵并沒有在意。然而一個月后，他發了另一條朋友圈：四歲的女兒太懂事，把媽媽和兩個妹妹照顧得太好，現在爸爸面臨失業，求問怎么辦？在線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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