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發扶著一邊的矮樹，站起來眺望遠處爭斗的巨獸，眼中不免露出驚懼的神情，但是驚懼之下，是無法掩飾的興奮。

　　漸漸的，巨獸愈來愈近，常發甚至可以看清白虎的利爪劃開巨猿的胸口，巨猿張開的尖牙深深刺進白虎的脖頸。

　　“太大了，和我所在的世界完全不一樣！遇到這樣的巨獸，我必沒有活命的機會！”

　　白虎幾個騰空跳躍，站立在一棵巨木的樹冠之上，低著頭遙遙地與巨猿對視。

　　巨猿低頭看了眼胸口的豁口，雙目似乎被鮮血染紅，他仰天長嘯，再深深一蹲，直直地跳起來，用長臂在巨木之間穿行，沖向白虎。

　　受到樹冠遮蔽的影響，白虎不能準確判斷巨猿的位置，一時間有些被動。

　　但白虎的戰斗本能驅使他做出了反應，快速地在樹冠上跳躍奔跑，向常發所在的山峰跑去。

　　白色的獸影在日光下穿行，猶如水中的游魚借波光遮蔽身形。

　　常發只覺得一陣眼花，白虎已經到了山峰下，但還沒來得及喘息，巨猿手中握著木刺已經跳將起來，扎向白虎的眼睛。

　　白虎身形一動，沖上近乎垂直的巖壁，再四肢發力將自己彈離巖壁，躲開了巨猿的正面攻擊，又凌空用尾巴抽在了巨猿的后腦上。

　　嗷——

　　巨猿的眸子變得赤紅，他的身形肉眼可見地膨脹了一圈，他怒嚎著掰斷手中的木刺，擲向白虎。

　　木刺劃破長空，發出尖銳的破空聲，白虎落地反應不及，被一截木刺扎進了左側腹部。

　　巨猿眼見怒急之下的一擊竟然收到成效，便乘勝追擊，撲向白虎。

　　危急之下，白虎屈身用前掌拍掉腹部的木刺，張開血盆大口迎上巨猿的手臂。

　　白影撲來，只見巨猿的兩手一撐，抵在了白虎的上下顎，似要掰斷白虎的巨口。碰撞間，白虎后腿撐地，前掌搭在巨猿肩骨之上，將力量通過軀干傳遞到口中，死死地不松口。

　　噗嗤——

　　白虎又趁巨猿不注意，前爪再一次劃在了巨猿胸口的舊傷之上。巨猿吃痛之下，雙手一扭將白虎的身體摔到一邊，隨后退開幾十米檢查著自己的傷勢。

　　白虎卻未喘息恢復，而是抬頭看向了山峰之上的常發，然后極速沖去。

　　常發正沉浸在觀看巨獸爭斗的刺激之中，卻發現白虎和他對視，他還未思索出個所以然，就看到白虎已經向山峰沖來，似乎目標是他，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巨猿見白虎異動，以為他要逃走，于是也跟著沖了過去。這次白虎受創嚴重，正是殺了他的好機會。

　　林風振起，白虎借勢，不知道是性命攸關時的潛力爆發，還是受創垂死前的回光返照，白虎此刻有如背生雙翼，腳踏烈風一般。

　　等常發回過神的時候，白虎已然高高躍起，浮在了他身前的空中，也是直到此時，常發才意識到先前眼中的巨獸到底有多么巨大。

　　危險的壓迫感，野蠻的沖擊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生人勿近。

　　白虎凝視著常發的這一刻，仿佛時間都已停止，他伸出前爪抹了下腹部的傷口，再向著常發輕輕一甩，一滴赤紅色的血珠直直飛射在了常發的印堂。

　　“帶著我的孩子活下去。”

　　只見白虎微微分開后腿，一顆深紅色肉球就從雙腿間滾落下來，再被白虎用尾巴一掃，徑直落入了常發懷中。

　　常發面對突生的變故還未作出任何反應，白虎就轉身沖向奔襲而來的巨猿，似要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抱著肉球的常發，迷茫地看著毅然赴死的白虎，心中有千萬句不解無法言說，也無從言說。

　　無限蔓延的綠色山脈，因為兩只巨獸的爭斗，出現了一道破裂的痕跡延伸向了太陽遠去的方向。

　　白虎托孤，雖有背水一戰的決心，卻難掩油盡燈枯的絕望，慷慨赴死。

　　“我誤會她了，她原來是母老虎。”但是常發心中確信，她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如果你能活下來，那我等著你接回自己的孩子，如果你回不來，希望那只巨猿也不要回來吧。”

　　山風冷了，常發也感到不適，他低頭看了眼懷中帶著干涸血跡的肉球，又緊了緊手臂，抱著暖和。

　　太陽很快就不顯力量，驚嚇而走的飛鳥此刻也群歸山林，常發抱著懷中的肉球，找了一處巖壁的夾縫，背著點風。

　　雖然此前在山洞里受了傷，但是常發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身體狀態此刻逐漸平穩，只要有充足的時間和食物，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恢復。

　　“不知道哪里能找到吃的呢，倒是你，肉球里一定是你母親給你留下的力量吧，不用考慮餓肚子的事兒。”常發擺弄著手中同他頭大小差不多的肉球，自言自語道。

　　他撫摸著肉球，感受到內里小虎的形狀，下意識地在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肉球里的小虎也抽動了兩下身子，像是在回應常發的撫摸。

　　常發欣喜地感受著這份回饋，將肉球舉高舉低又在懷里摟了摟。

　　“用我們人的話說，你是早產兒，先天不足略有缺陷，不過不用擔心，你肯定能好好長大的。你母親腹部受傷沒傷到你真是不幸中的萬幸，至于為什么你母親會把你托付給我，我倒是真不知道了。”

　　“這是信任吧，還是超越種族的信任，呵呵，其實說來好可笑啊…”

　　“我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個世界差點就死了，陰差陽錯活下來，結果遇到了差點早夭的你，你說這是命運在作弄我們嗎？”

　　“跟你說這些你肯定不懂，不過命運這東西最虛假，我自是不信的。我相信我看到的聽到的摸到的一切能切實感觸到的，就比如你啊，你一定是命運賜給我的，在這陌生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你可別說我一會兒不信一會兒信的，我一直是這么矛盾的一個人，要是不喜歡的話也憋著，不然可沒人養你。”

　　“你母親會回來嗎，我在期待什么啊，我知道答案的…”常發伸手摸了摸額頭，此前滾燙的血痕，早已沒了那最后的一絲溫熱。

　　“嗚嗚…呃啊…我們真的會死在這片群山中的，我們要活下去啊！”

　　常發嘶吼著，抱著小虎痛哭流涕，兩道孤單的身影在群山的黑暗中，慢慢沉寂下去。

　　這一夜沒有月上中天，亦沒有星河璀璨。烏云堆疊，厚重的云再承受不住水汽的積累，像斷崖處的河流一般宣泄而下。

　　一夜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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