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丑時。

　　卓君念倚著鐵欄向天窗外望著，雖然看不到什么，但透過來的光亮至少讓她知道，現(xiàn)在外面是黑夜，幽靜的黑夜。是的，實(shí)在太過幽靜，她在牢里呆了幾天，平常這時候，依舊會有犯人被提審，被拖拽來去慘叫嚎哭。可是，怎的現(xiàn)在如此靜謐，靜謐的令人詭異。

　　一段淺吟低唱的歌聲由遠(yuǎn)至近，飄渺靈空，從聲音中分不清男女。卓君念尋著聲音轉(zhuǎn)動目光，看到自地牢入口處浮過來一個著寬大斗篷的身影。索魂鬼差？來人近了，駐足于卓君念牢門口。

　　“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此人如癡如醉的半誦半唱，象一個入了戲的角兒，旁若無人，不知天地與時候幾何。

　　這是姜堯章的《鷓鴣天》，卓君念沒想到在這里能夠聽到前世的詞。她順著此人的尾音續(xù)道：“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當(dāng)啷”一聲，牢門的鎖鏈斷開，那人也未見走動就飄到了她跟前，取下斗篷，卓君念險些“呀”出聲，這是一個怎樣的男子，他的風(fēng)神秀異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蒹葭倚玉樹，美鳳皓乾坤！

　　“卓、君、念？”他的話語極慢，根本不在意現(xiàn)下是何環(huán)境。

　　卓君念收回心神，繼續(xù)望向天窗外，沒有回應(yīng)。

　　男子略有訝異，掩袖一笑問道：“怎的不問我是誰？來做什么？”

　　“閣下是奇人，要說的，我不問也會說。”她依舊拱著膝，將頭埋在膝間，胸口的折扇硌的她有點(diǎn)疼，也正是這疼，讓她至少還能想起東方木，落迫如斯，也只有東方木才能讓她有偷笑的心情。

　　“這么篤定～？也罷，我告訴你我是誰，你也告訴我，剛才那詞的后半句，你是哪里聽來的～”他席地而坐卓君念對面，向前傾下身體，輕捏起她的下頜，研究著她的神態(tài)吐出二字，“可～好～？”

　　“做夢夢到的。”卓君念迎上對方的審視，她恨段音塵，卻知道面前男子絕不是姓段的派來的，因?yàn)槎我魤m雖然可惡，也只是要逼她回卓府，可眼前人邪氣十足，來意難辯。

　　“做夢～夢到，”他輕“哦”一聲，左右尋思后相問，“那這詞，可有上半闕？”

　　“有。”

　　“念來我聽聽？”他絲毫不掩飾內(nèi)心的急迫。

　　“這是另一個問題！”

　　“哧～”男子以袖掩唇一笑，卓君念不禁迷惑，怎么如此柔媚嬌怯的女子動作在對方的舉手投足中，竟未覺有何不妥，反而她認(rèn)為，此人就該是這種樣子，方不辱他的朗然照人，傾國傾城。男子笑完輕聲道：“怪不得你訛去段王爺萬兩金，真是個不吃虧的。我姓蕭，叫蕭、女、子～”他的眼尾本就上挑，此刻盡透挑逗冷屑，加上低迷的溫婉之音，立刻讓卓君念想到了“妖姬”、“禍水”等字眼。

　　“蕭女子？”卓君念重復(fù)一遍，真心稱贊道：“你的名字，比你的人還要美。”

　　蕭女子一側(cè)唇角上揚(yáng)，眼中點(diǎn)漆，嗔中帶喜，喜中又有怨，令人難以琢磨。

　　卓君念覺得頭暈?zāi)垦＃�她這幾天幾乎沒有飲食，已經(jīng)到了身體支撐的極限，暗自咬下舌尖她堅(jiān)持著說道：“蕭女子，你聽好，這詞的上半闕是：肥水東流無盡期，當(dāng)初不合種相思。夢中未比丹青見，暗里忽驚山鳥啼。”

　　“肥水東流無盡期，當(dāng)初不合種相思。夢中未比丹青見，暗里忽驚山鳥啼。”他呢喃低語重復(fù)，“肥水東流無盡期，當(dāng)初不合種相思…當(dāng)初不合種相思…他的字是紅蓮，我的字是相思，那么多年過去，我一直以為，她心里只有紅蓮，卻原來，將我隱在了上半闕，她的心里有我，始終有我，呵呵～她的心里有我～”

　　卓君念聽著蕭女子半哭半笑之聲，頭越來越昏沉，突然眼前白茫茫，然后她人事不知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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