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糊涂與恨
殷蝶踉蹌走到街道,一路上撞了無數的人,她什么都察覺不到。
她死死捏著長劍,腦海里回放著小兒的那句話:這個世界上,還有比王家更尊貴的人嗎?
有!自然是有的!
那巍峨的皇城,高高在上的王位,建康城中最尊貴的位置。
老嬤嬤死了,不是因為太夫人的死因,而是因為當年她母親。
怪不得王家死也要捂住,不敢說出幕后的人。
是啊,她母親一個小小的人物,如何比得上當今最尊貴的王。
她曾想過幕后藏著惡心的交易,沒想到竟然是如此。
怪不得威遠大將軍陳錚,冒著名聲不保,也要納她母親為妾。
至少那個時候,陳錚手握兵馬,王上還指望陳錚守衛北越,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怪不得!
他們都不準自己去調查真相,她難道還能殺了當今的王上?
殷蝶冷著臉回到府邸,屏退所有人坐在窗戶邊,她看著手中的長劍發呆。
半響,她摸著劍身,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場面。#@$&
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回到建康,而是住在一個簡陋的瓦舍。
院子里種著一顆石榴樹,結出來的果子酸得很。
父親高大,甚喜愛抱著她舉高高,大聲爽朗的喊著她的名字:臻臻、臻臻。
她年少多在瑯琊王家長大,太夫人眼中最受寵的表小姐,甚至能在王家子孫中得到一個排名。
她見過的美玉珠寶,嘗過的珍饈美食數不盡。%&(&
可殘酷真相揭開后,她記得的只有那一座庭院內的一家三口,幸福無憂的生活在一起。
每天吃食簡單,父親教自己練劍,母親在一邊繡花做衣裳。
殷蝶目光變得遙遠,忽然眼前畫面變得模糊,淚滴落在劍身上,綻放出一朵花兒。
她哽咽開口:“父親,如果換做是你,你會如何做?”
那樣人不配當王上,不配擁有你們當時的一腔熱血。
少時殷蝶曾去過宮內,見過王上多次。
那時她素來頑皮,王上從未怪罪過她,甚至獨寵她一人,比公主還尊貴。
可她卻忘了,多次自己留在宮里,母親都慌張來尋人。
當初有多糊涂,現在就有多恨。
是她太不懂事,不明白母親眼中的無奈,次次將母親送到仇人的身邊。
滿腔悔恨如潮水般涌來,她心頭驟痛,吐出一口鮮血。
入眼的紅,刺目的痛。
哈哈哈哈,她仰頭肆意大笑,風起疏狂,唇角的鮮血凝結在了她心頭。
什么禮儀忠孝,什么儒家文化,什么傾天權勢。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縱橫捭闔,贏家才有資格站在天地這盤棋局上。
這世道已經崩亂,她手中劍,心中恨,才是她的道。
雨后天空一碧如洗,大風刮過,驚起池中漣漪,魚兒藏在荷葉深處,躲避紛亂。
夜色將至,公子晟才緩緩歸來。
他一身酒氣,臉色不佳,踏進內院問的第一句話:“臻夫人如何了?”
她倒了一盞冷茶,遞到公子晟手邊:“殿下在宮中也有人膽敢逼迫你飲酒么?”
最受寵的皇子,還能有他不能拒絕的人?
“今日母后父皇舉辦了一個小宴,孤不得不陪著。”
公子晟話語中透著一抹無奈,他摸到茶水涼透,不悅的看向婢女:“換一盞熱茶來。”
“諾。”
他從衣袖里拿出一包精致的小食:“宮里帶出來的,孤記得你少時最喜愛這個。”
多少年他沒有這個習慣,去哪兒都要帶走小食。
公子晟像一個想要得到贊賞的小孩兒,拿著東西到她面前討她歡喜。
殷蝶斂去眸地的異樣,拿過小食嘗了嘗,不由得感慨:“果然還是宮里的好吃。”
“你若喜歡,孤每日派人給你尋來。”
反正不過就是去一趟皇宮的事情,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殿下這般寵著我,小心哪一天我習以為常,便不再覺得珍貴。”
她懶洋洋靠在塌邊,即便是他剛才進來,殷蝶也沒有起來行禮。
公子晟早就知道她是一個怎么樣的人,也從來計較過。
他伸手將小食都整理到碟子內,看著這些她喜愛的吃食,帶著笑意開口:“那便好,孤可以寵你一輩子。”
池塘柳絮風聲起,郎君一諾訴衷腸。
他低垂的眉眼如畫,臉上還帶著一抹酣然,修長的手捧著她最喜愛的小食,宛如他捧著的赤誠之心。
這樣一個人,捧了十分真心到她面前。
殷蝶嘴角的弧度消失,她深深看著面前的人,卻不知說什么。
多年以后,她都會時常回想起這個畫面。
想起那個尊貴優雅的少年,紅著臉說要寵她一輩子的話。
到最后她才明白:世間哪有雙全法,總有成王敗成寇。
明明知道他們最終會走向不一樣的地方。
有可能,他們會變成刀刃相向的仇人。
可這個時候,她卻不想放棄這搓手可得的溫柔,很想這樣坐在他對面,一眨眼就是一輩子。
為什么,她編了一個謊言,最后騙到的卻是自己。
我明明知道,明明放不下啊。
“你、你可不愿?”
他的語氣透著小心翼翼,俊俏的眉眼透著懊惱,剛才他才著急了。
明知道她不喜歡承諾,卻妄圖將她困在身邊。
呲,殷蝶撐著下巴,仰頭看著他:“殿下可想好了,我父重鳴鳳一生只有我母親一人,生生世世。”
你看,就算到了這個時候。
她也想將他趕走,尊貴的公子殿下,如何只能守著一個婦人。
她看著他,卻巴不得他拒絕。
這樣就好,這樣她就不用愧疚了。
“當真?”
公子晟握著他的手,欣喜的模樣像極了最美的水墨畫,那雙眼眸燦若星辰。
他聲線透著緊張:“孤、孤明日就去求父皇賜我封號,再賜婚,迎娶你當孤的正室王妃。”
皇子只有在成婚的時候,才會有封號。
那一刻,殷蝶心如鼓擊,她眼前的迷霧變濃的時候,卻有一個人始終固執牽著她的手。
殷蝶忽然送來他的手,用力拍了拍桌子,覺得很好笑。
小時候在學堂,公子晟就一副很拽的樣子,除了兄長張輝之外,他看不起任何一個人。
公子晟惱羞成怒,伸手把人揪住:“你敢笑孤?”
“怎樣?”
殷蝶故意撲了上去,翻身將公子晟壓在塌下,居高臨下:“可服?”
他笑意更深:“不服。”
稍微用力,公子晟就將人反壓:“孤乃孩童時,就沒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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