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褒若換了家常服,問慧娘道:“明厚載為什么突然這樣問?態度怎么那么奇怪?”
“明厚載?褒若,姨媽對你說過對人要禮貌,且不說他曾經是你的丈夫,就是現在他是昌定公,你不叫他一聲明公爺,至少也得叫一聲明大哥吧?”慧娘稍微把褒若批評了一下,褒若一陣惡寒,果然就忘了原來的問題。
從前她管明厚載叫“厚載”,后來夫妻仳離,便成了“明厚載”,現在讓她改口,真是叫不出口啊,“明公爺”太過一本正經,官里官氣的,和她性格不和,“明大哥”好像又親近了點,不由得猶豫起來,慧娘見得計,便拉著她一同向外走,一邊道:“你也該有禮貌了,如果對明公爺沒有意思,保持個基本禮貌總沒錯,凡事不要一頭堵死,我們在京城的這些日子還得請他多關照呢。如果對明公爺還有意思,那就更不能得罪他了!行,我不知道你對他沒有意思,但是如今他也算是姨媽的客人,你可不能亂來!”
褒若與慧娘來到廳上,褒若抬頭一望,心里猛打了個突,明厚載坐在桌前,手里把玩一只青玉鬃獅,玉獅在他手中翻轉騰空,他輕輕地把玉獅往上一拋,再狠狠地一把掐住,褒若不由得覺得那只玉獅,仿佛是自己的化身,被他玩轉在手掌中!
“郡主,你來了!”
明厚載對著褒若咧牙一笑,玉獅往空中一拋,手一揮,袍袖卷起,玉獅在半空中沒入他的袖子,他站身來,嘴角含著一絲不明意味的笑,高大的身軀足夠帶給人泰山壓頂般的壓迫感,褒若頭皮發麻,忍不住就想拔腿往外跑,可是手卻被慧娘親熱地挽住,后退不得,慧娘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褒若的聲音好像被誰掐住了脖子般無比干澀,發音艱難:“你好,呃……”慧娘又掐了她一把,褒若在心中哀叫,姨媽,你今天究竟怎么了,這么在乎我的稱呼!
難道?褒若腦中靈光一閃,難道?
慧娘又冷瞥了她一眼,慧娘向來對她慈愛,可是一旦認真起來,厲害之處不亞于常佳,褒若無奈,只得道:“你好,明……明公爺!”聲音再次被人掐住一般沙啞。
明厚載冷光從眼中一閃而過,慧娘笑道:“這孩子,叫得這么生疏!叫明大哥吧,你明大哥一路護送我們回中漢,又是常往來的,如果明公爺不介意的話,我還是像從前一樣叫你厚載吧?”
明厚載馬上道:“姨媽!”
慧娘含笑點頭。
褒若不愿意看著慧娘用盡方法為她和明厚載牽線,如果可以,像前陣子一樣,兩人淡淡的如同陌生人一樣不好嗎?姨媽!她哀怨地看著慧娘這個素來最體她心的姨媽,誰知今天姨媽鐵了心要和明厚載拉關系,看也不看她!
褒若的危機感越來越重,她看著慧娘與明厚載談笑生風,親熱有加,不由得撒腿就想跑,她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面對明厚載,不管明厚載是對她什么樣的態度,她覺得她那一顆千瘡百孔的心都已經無法承受,她曾經歷過的事,像一陣陣極熾的白熱火,把她那曾經如沙石一般粗糙堅硬而不諳世事、驕傲地突起楞角的心被不住地煅燒,反復地煅燒,現在她的心像玻璃一般通透,卻已經不像沙石那般強硬地耐打擊,性質也如玻璃一般易碎了,她不愿意面對這一切,她再也經不起打擊了!
她努力過,為了月老的話,如果這一世的姻緣能夠美滿,那會波及下一世,下一世的父母英年早逝,所以她不住打打拼,不住地防備任何對姻緣不利的因素,明厚載對微含的心剛起一點苗頭,她便當機立斷地絕了他,有異心的男人不會是良伴,遠走他鄉,又遇到云渡,云渡如水一般一點點或清涼或溫暖地滲進她的心,讓她又重燃起了希望,可是,可是他竟又是那樣的身世!姻緣再次不成,她卻已經用盡了她的心中的愛!
她現在很脆弱,她沒有能力再面對又一次的失敗了!
褒若呼吸有些急促,眼前不斷地閃過云渡那絕望的臉,又不斷地接觸到明厚載堅毅的眼神,她驀地揪緊膝上的裙子,一陣迷糊,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要來這?云渡離去的背影又閃過,然后明厚載當時的憤怒也跟著閃過了,啊!她受不了了!
突然,褒若站起身來就往外跑,離開這兒!離開這兒!離開讓人壓迫窒息的房間!
“褒若!”慧娘站起身來,眼前一閃,明厚載已經如離弦的箭疾射了出去!慧娘緩緩坐下來,鬧吧,是好是壞,總得有個結果!
褒若沿著一條長長的廊亭狂奔,去哪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再這樣她會瘋掉!廊亭的盡頭有一片淺淺的水池,水池?正好!她需要冰冷的水來平復她混亂的頭腦和煅燒過度的心!
跑下廊亭,她朝著那水池奔去縱身就要往里跳!
“褒兒!”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明厚載躍在半空中,摟著她從水池上跳過,在她耳邊怒吼:“不許這樣糟蹋自己!”水池雖淺,只有腰部,可是秋天里下去極是會著涼!
“放開我!”褒若用力捶打著明厚載:“夠了,你不要理我!你讓我自己清醒!”
明厚載深吸了口氣,鎖住已經陷入半瘋狂狀態的褒若就往她的房間走去,關上門,把所有人關在小院外,好罷,今天就讓事情有個了結,他已經放任她太久了!
褒若的眼前如一團迷霧,找不到出路,只是不停地尖叫哭鬧,她看見來世的父母,看見來世的好友,也看見了明厚載買下微含,攜手離去,還有云渡那夜的臉!夠了,她只想安靜地呆著,不想看見男人了!
明厚載看著傷心絕望的褒若,心痛不已,不禁懷疑自己的計策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他知道她的心里是有他的,可是也知道她的心里還裝了云渡,但他是絕不放手的,所以他不惜一切手段地把云渡真面目拆穿,逼得他離開褒若,把褒若赤裸裸地置于殘忍真相之下,是否做對了?
可是,褒兒,若是我不拆散你和云渡,你和他終究還是不得相守,云府一倒,他也必定鋃鐺入獄,眼前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沒有人死,沒有夫妻分離,國家朝廷也安定,已經發散的假錢在一定的時間還能夠在市面流通,然后經由官府慢慢代謝掉,他盡了他的努力,把所有的問題盡量控制得不至于崩散!
是的,他沒有做錯,明厚載短暫的迷惑后,回過神來,唯一傷了的就是褒兒了,可是他會用今后的幸福日子來彌補她曾受過的傷害,他低下頭,吻去了褒若的淚,明厚載輕聲道:“你不要我理你,可是我卻要讓你見上一生一世。”
他溫柔地吻上了她的唇,褒若混沌中覺得唇上有物,用力一咬,頓時一股血腥味在口內散發開來,血的味道刺激了她將近瘋狂的神智,她從迷霧中睜開眼,看見他溫柔疼惜的眼神和紅腫破損的唇皮,一驚,不由得更清醒了,看著他不斷流血的唇,眼淚不受控制地又流了下來,顫抖著唇說不出話來,明厚載鼓勵道:“哭吧,哭吧,把這陣子的委屈都哭出來吧!”
褒若撲在他懷里再次失聲大哭起來,這次的哭卻是清醒的,一陣陣的揪心的疼痛在心里剜著她的心:“云大哥他走了,他這次說他是愛我的,他說他騙了天下人,卻沒有騙我!”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放過了他,就憑他對你的真心。”明厚載安然拍撫道。
“他今后就只能一個人流浪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是啊,是啊,所以他會找適合他的女子成親的,你的身邊還有我,你們都不會孤單。”明厚載哄孩子一般的語氣對褒若道,心里卻想,要是讓你們再見,我還有戲唱?
不知哭了多久,哭聲漸消,褒若從他懷里抬起頭來,這個時候的明厚載不那么讓人感到壓力,她也漸漸敞開了心扉,幽幽地道:“我和你……”
她頓了頓,苦笑了一下,明厚載的臉嚴峻起來,冷聲道:“怎么,你還是那么反感我?”
褒若坐起身子,見明厚載臉色不佳,眼似寒星直瞪著她,心反而靜了下來,她掏出自己的帕子輕輕將臉上殘淚揾干,仰著頭,臉上蓋著帕子,沉默了半晌方道:“有時我真的很恨你,你老是跟在我的周圍,把一切弄得一團糟,又老是氣我。”
明厚載想起兩人在一起時,總是斗嘴居多,不由得好笑,柔聲道:“那時我也是故意激你,你一直那樣念著云渡,我要是不這樣氣氣你,只怕在你的心里,我是一點點的希望也沒有,和你吵架好歹能讓你記得我一些,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將來我不會再氣你了。”
“有時你的行為真的很卑鄙。”褒若斟酌著字句,慢慢道。
明厚載點點頭,為了得到一個女人,他確實挺卑鄙,這點他不否認。
“你應該明白,如果沒有云大哥的身世問題,我和他應該是最相配的,他全心全意只愛我,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對別的女人有過一點點的心。”
明厚載的臉沉了下來,云渡的這點,讓身為男人的他也難以否認,不由哼了一聲,褒若不看他,臉上依舊蒙著帕子,明厚載沉聲道:“說下去!”
“從真心對待我上來說,他比你好,比你專一,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什么納妾問題,連一個念頭也沒有過,在他的心,根本沒有‘第二個女人’這個概念。論心計,也許他比較略遜,可是在專心程度上來說,卻是最好的。可惜……”褒若眨眨眼,透過帕子,隱約看見燭光閃爍,那天夜里,也是這樣的跳著舞,照著她和云大哥吧?蠟炬成灰淚始干,所以這一刻的淚幾曾流干過,火越是明亮,淚流得便越兇,像當初的她和云大哥。
“我很自私,我想要他對我好,又想霸著你的好,所以我對他固然愛,可是對你卻又存一份心,我左右逢源,可是我本不當這樣的,要么愛他堅決不和你來往,要么愛你忘了他,可是我卻一直牽扯著你和他。你知道了這一切,能不能接受?”褒若看著燃燒得正嬌艷的火花低聲道:“我不希望你帶著對我過分美好的想像過一生。我是人,我也有弱點,高興時候笑,不高興時候哭,我從前愛過一個男人叫明厚載,后來不愛了,卻又愛上一個叫云渡的男人,誰知仍舊事不諧,我該接受這個叫明厚載的男人還是該與他從此兩相忘?”
她決定要定下心來了,如果心里沒有坦然面對從前的勇氣,又如何能放心接受新的一切?這些天她日思夜想,覺得要是不與明厚載徹底做個了斷,她是無法重新再開始新的生活的,他能接受固然好,不能接受大家各自走開,莫負了這一瞬既逝的青春年華。
她知道,在他的心里,她是純真不懂事的,任性的,從來沒有想過,她也有丑陋的一面。
“這就是你這陣子想的一切?”明厚載低下頭,仔細看著她低垂的眼簾,褒若看著那燭輕輕爆了一個燈花,燭邊一角傾一個缺口,一股燭淚順燭而下,染紅了燈臺上的梅花盞,小聲道:“是。我累了。我想找一個安定的地方靜下來,不想這樣再傷心。我的心里還存著他的影子,你介意不介意?”
明厚載定定望著她,說心里一點也不介意是假的,又卻有了一種釋然的欣喜,正想回答,她又道:“你問我當你是什么?在你為我做了那么多事后,我是怎么對你的?很好,我現在告訴你,我曾經當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男人,霸道無賴,后來又當你是負心前夫,然后便當你僅僅是有舊情的故人而已;云大哥事發之后,你解救我于困境,我便當你是朋友;再后來,就是現在了,如果你知道了我的心事,還愿意和我重新開始,那你自然可能是我的丈夫,如果你不能接受,那你便是我曾經無私幫助過我的一個朋友,我會永遠感謝你。”
褒若的心如同打鼓,慢慢地抬起眼,對上他深黑的眼,眼里的火光在跳動,望著他眼里的燭光,褒若道:“你若是不能接受,就請你走吧,今后我會感謝你,不要帶著為難和猶豫來接愛我,那樣我們也會不得幸福,緣分到了時候該斷就該斷,硬扯著只會傷了你和我,這是我這陣子的醒悟,”她嘆了口氣,道:“若是我一開始就決定不要對你抱有舊情,現在事情就好辦多了,現在我也不會想著怎么對你交代,也不用對云大哥負疚。”
她的錯,她想通了,便是她不該在愛著云大哥時,同時又對明厚載舊情難忘,如果明厚載她一開始就堅決排除在外,那不管她和云渡怎么樣都是他們的事,與明厚載無關,明厚載做了什么,與她何干?不過是個外人或是個朋友而已!可是她卻一邊對明厚載舊情未忘,一邊又與云大哥相愛,她傷了明厚載,同時也傷了云大哥——雖然他從來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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