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洛清淮后溫涼拿出個香爐點了一炷香，她坐在香案后面，言蔚跪下朝她拜了拜，她叩指念訣：“恭，還魂。”

        說話間她的頭發(fā)掙脫頭繩的束縛披散下來，如瀑布一般散在后背上，頭頂多了一個百花編織的花環(huán)，身上的衣服也成了彩裳長裙，她像后世書冊里畫的女媧，以最原始最淳樸的姿態(tài)現(xiàn)世，不同的是她的臉上多了一個半邊臉的面具，面具銀水色，裹著左半邊臉以及下頜。

        手腕處是系著小鈴鐺的花鐲，暴露在外面的纖長皙白胳膊上紋有云紋圖樣，裙子很長，看不到腳，她站起來走到言蔚跟前撫頂授禮，剎那間有花流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注入言蔚體內(nèi)。

        “后生，吾今為爾還魂，有三言需謹(jǐn)記，一者，爾身為紙相，魂為花相，吾不滅則爾魂不散，故，雖無靈力，卻堅不可摧，無往不利。”

        “二者，角山仙靈之氣半數(shù)而散，角山?jīng)]落，人間不祀神靈，此難若解，當(dāng)另尋他路而活。”

        “三者，吾相親一事，請務(wù)必保密，否則，角山吾便不救了。”

        阿初and阿弒：“……”

        言蔚：“……”

        沒正經(jīng)還是沒正經(jīng)，小祖宗依舊小祖宗。

        言蔚叩禮：“是，晚輩謹(jǐn)記。”

        溫涼伸個懶腰的工夫又變回了乞丐服模樣，她指了指阿初的狗窩：“你要么和他擠一擠，要么沙發(fā)上湊合湊合，我這房子剛買不久，客房是空的，你自己找地兒睡吧，我上去了。”

        阿初關(guān)門，阿弒跟她一塊上樓，言蔚和衣躺在沙發(fā)上。

        溫涼一上樓就倒在床上一動不動，阿弒搖搖頭變作人形，從懷里摸出丸藥塞進溫涼嘴里，嘟囔了一句：“明明不行，非要逞能。”

        “誰不行？”

        阿弒一個激靈：“您沒睡過去啊？”

        溫涼咬巧克力豆麥麗素一樣咬著丸藥，坐起來靠在床頭歇著：“廢話，我要是睡著了明天怎么去角山，你背我去還是阿初馱我去？”

        “您最近現(xiàn)原身有點頻繁……”

        “不現(xiàn)怎么著，角山老祖宗和師父八拜之交，角山?jīng)]了，師父不得一掌劈死我。”

        阿弒翻個白眼走到窗邊往對面看了看，烏漆嘛黑的一棟樓。

        “主人，你說那個人類真是云祖嗎？瞧著跟個……”

        “乞丐，混混，拾荒的。”

        阿弒嘴角抽搐：“啊，就這個意思。”

        “小鬼王指的就是這個地方，你問我，我問誰。”

        “您不查查？”

        “查啦，黑白無常不都確認(rèn)了嘛，再說了，要是沒他那折紙化生的手藝，今天言蔚這一遭我未必扛得過來。”

        “嘁，明明很簡單，非要讓他倆湊一塊兒見見面，他不認(rèn)識他，他也不認(rèn)識他，又是剪頭發(fā)又是復(fù)生還魂，您是真閑了。”

        “嗯？”

        “晚安。”

        一團小黑貓躍上貓架團起來睡著了。

        那個叫杜鵬的男人已經(jīng)離開格林大街了，再看他不順眼，溫涼也有好生之德，能救一個是一個，如今這人世間早不比過去，自立自強誰還需要求神問仙。

        至于這條大街嘛……另當(dāng)別論。

        溫涼睡了百年，眼下正是興奮清醒的時候，她不過黑天白日，睡醒就是白日，睡著就是黑夜，所以現(xiàn)在對她來說就是大白天。

        溜門撬鎖、翻墻進院這些本事是鼠族大長老教她的，而真正的源頭卻是人類千百年的念叨，因為人類不停的念叨，才賦予了鼠族這般本事。

        溫涼學(xué)了個通透。

        身上的衣服穿著難受，跳窗出來時換了身休閑服，衛(wèi)衣加運動褲，落地時還算舒坦。

        人類的鎖有機關(guān)在內(nèi)，鑰匙是破機關(guān)的，但沒有鑰匙的時候鐵絲就可以，單就這一點溫涼覺得還不如從前的鎖，至少從前的鎖好看。

        “咔噠”一聲，大門開了。

        別問為什么不用飛的，問就是她想從正門走進去。

        房子的構(gòu)造和123號大差不差，一樓是客廳，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破舊沙發(fā)，幾樣老舊家具，溫涼輕手輕腳上樓，卻在剛邁上第一層樓梯的時候停住了。

        “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開門的時候，鬼魂走路比你輕多了。”

        溫涼：“……”

        敗筆。

        洛清淮打開燈，光影差讓整間屋子都黑不溜秋的，溫涼翻了翻沙發(fā)上的破布爛料，坐下。

        這是個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的主。

        “你看見我進來不害怕？”

        “我看見鬼進來也不怕。”

        “鬼可怕我。”

        “呃……”

        小學(xué)雞。

        溫涼有些嫌棄這屋子，還有些嫌棄洛清淮給她倒的水。

        溫涼有潔癖，潔癖在別人用過的東西她不想用，自己用過的東西也不想讓別人用，以及不明緣由的臟亂會讓她心里不舒服。

        哪怕是她自己弄亂的，都要舒坦一點。

        “謝謝。”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基調(diào)。

        “那個……我先說，你給地府干活，沒有頭，不如我們合作，怎么樣？”

        洛清淮：“我能和你們合作什么？”

        “折紙，我需要你的折紙。”

        洛清淮考慮半天，真誠發(fā)問：“那我和地府的賣身契怎么辦？”

        “賣身契？奧，二十一世紀(jì)了，賣身契這種玩意兒簽了是會自動無效的，千禧年開始就已經(jīng)這么規(guī)定了，你不知道嗎？”

        洛清淮：“……”

        知道我就不問了。

        “你這條件在人間找工作不好找吧，跟著地府那倒霉催的老板，還不如跟著我，我超有錢，考慮一下？”

        洛清淮真的認(rèn)真考慮去了，溫涼一個響指：“那就這么說定了，明天出發(fā)。”

        洛清淮：“……”

        溫涼起身要走，洛清淮叫住她：“你半夜撬門進來，就是為了這個？”

        “不然呢？”

        “沒什么。”洛清淮把人送到門口，“再見。”

        站在大街上陰風(fēng)呼呼刮，那些亡靈鬼魂繞著她往鬼門關(guān)走，黑白無常大鐵鏈拖動的聲音尤其刺耳，溫涼站在路中間等了一會兒，遠遠地見鬼過來了，招招手：“老黑老白，這里。”

        黑白無常：“……”

        下次出來還是買一本黃歷帶回去看看吧。

        “小祖宗。”

        “乖，我問你們啊，這條街歸誰管？”

        白無常說：“這條街不歸地府，稀奇古怪的東西太多了，鬼王大殿來看過一回，說那個姓洛的住這兒鎮(zhèn)著沒問題，所以我們就沒管過。”

        “那你們從這兒過也不用掏買路錢？”

        黑無常說：“瞧您說的，條條大路通地府，地府管華夏一切生靈輪回果取，一條路而已，還是能走的。”

        溫涼凝神想了想：“那這條街上的玩意兒死了，去哪？”

        白無常脫口而出：“洛格……”

        黑無常及時堵住他的嘴：“這，我們就不知道了。”

        溫涼抱起手肘一下一下點著腳尖，黑無常鬼皮發(fā)麻，只好說：“異靈族您聽過嗎？”

        “嗯，剛聽說。”

        “用人類的話說異靈族的族長是個外國人，他殺了異靈間本來的族長，霸占了異靈間，一個外國人領(lǐng)著一群華夏異靈，怎么聽怎么別扭，地府管不了這事兒，所幸那個叫洛清淮的能鎮(zhèn)這條街，一直相安無事。”

        “嗯，繼續(xù)。”

        “您老這一覺睡得有點長，您老睡著的時候吧華夏生靈與異靈間合力打過一場大仗，敵人就是現(xiàn)在這個異靈族族長所帶領(lǐng)的軍隊，那時候哪哪都是一片混亂，誰想找洛格拉，請您出來，可洛格拉不是誰想去就去的地方，沒辦法，硬扛著扛贏了。”

        “所以。”

        “所以。”黑無常緊張的攥了攥手里的大粗鐵鏈，“生靈界有個說法，神明……不再，洛格拉的主不愛生靈，將您……歸到了……這條街又亂又雜，卦為大兇，所以就說這個地方死的玩意兒都去了洛格拉。”

        溫涼不笑了，臉色沉下來。

        前面等著的鬼魂開始不耐煩，白無常扯著鎖鏈壓制住。

        “就是說，異靈族的族長是外邦來的，控制了整個異靈間，且，這個外邦來的不明物種還曾經(jīng)和華夏生靈異靈打過一仗？”

        “是。”

        溫涼生氣時周身散發(fā)出的是大地的氣息，包容，溫和，綿綿不絕又躲無可躲。

        “多謝。”溫涼躬身道謝，讓開路回了123號。

        她以為只是人類不需要神明，原來是一切生靈都不需要神明。

        言蔚和阿初看著她失魂一般上樓，阿弒化作人形跟在她身邊。

        “阿弒，你今夜下樓睡吧，我有些不高興。”

        溫涼不高興的時候千萬不要惹她，否則萬劫不復(fù)。

        阿弒化作貓身一步五六個臺階跑下樓。

        阿初：“怎么了？”

        阿弒：“生氣中，勿擾。”

        狐貍聽了都害怕，三只蜷在一樓感受著樓縫里透下來的大地之力，不敢猜想溫涼這是怎么了。

        第二天九點整，洛清淮按響123的門鈴，他看起來比昨天精神不少，穿著黑色體恤和長褲，黑色板鞋，酷酷的。

        溫涼剛好把言蔚的頭發(fā)染成黑色，還給他找了件不那么亮的衣服，看到洛清淮的時候眼中亮了亮，打趣道：“呦，這是哪家來的帥哥，歡迎光臨。”

        洛清淮還是那副不修邊幅的樣子，手里的草帽往腦袋上一扣，問：“出發(fā)嗎？”

        “你戴那玩意兒干什么？”

        “遮陽，防曬。”

        “哦~”溫涼嘖嘖兩聲，“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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