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月回來的時候阿初醒了，阿初聞到歸月身上有一股腐朽的味道，他伸伸腰跟上去。

        “嗯？”

        阿初繞著歸月轉一圈，停在左腳的位置，抬起爪子扒拉著歸月的褲管，歸月哭笑不得：“不過是去那些陰靈褪下的爛皮里走了一圈，我沒爛，好得很。”

        阿初低聲嗚嗚，才轉身回窩。

        歸月走過去拍拍阿初的腦袋，上樓去了。

        結果在拐角處和睡不睡覺都一樣的溫涼碰上，不等歸月說話，溫涼先問：“身為讓你免費住在這里的房東，我有權知道你去哪了？”

        歸月失笑：“出去轉了轉。”

        “去哪？”

        “去……”

        “什么味道？你去挖尸體了？”

        “喵嗚”一聲，阿弒從屋里跳出來，繞著歸月的腳轉兩圈，然后沖溫涼“喵嗚”幾聲，溫涼頓時睜大眼睛：“她說你去挖我師父尸體了？”

        歸月：“……”

        樓下的阿初：“……”

        阿弒嘆氣，開口說：“他去挖尸體救您師父了。”

        溫涼松了口氣：“嚇死我了，你挖什么尸體？怎么救？”

        歸月想了一瞬：“就，挖出來，抽取陰靈……他是人類，中的毒叫陰毒，只要讓陰靈在他體內過一過，陰毒就能帶出來。”

        “還能這樣？”

        “能。”

        溫涼半信半疑，她知道人類要是中了陰毒，撐幾天也就過去了，沒聽說過陰毒還有解法，活得久就是不一樣。溫涼放歸月進客房給洛清淮解毒，帶著阿初阿弒站在樓梯口等著。

        等著等著溫涼居然困了，她捅捅阿弒：“我困，藥……”

        話都沒說完往一邊倒下去，歸月從客房內閃出來攔腰抱起送回房間，關上門后帶著阿初阿弒下樓。

        歸月坐在沙發上，對面是站著的一男一女。

        “神主。”

        “神主。”

        歸月點點頭：“她這個樣子多久了？”

        阿初：“至少百年了。”

        “總是囫圇大夢，醒來就無需再睡了？”

        “第一次大夢是主人到凡間找您，見您成家立業，就大醉了一場，回城之后把自己裹起來睡了好長一覺，是鬼王請來天雞叫醒的主人，那時候您又轉世了，主人在人間生靈間轉了一圈，回去又睡了一覺，后來就習慣了，而且她醒來的時候都是靠吃藥丸保持清醒，過度使用神力或者現原身的話都會睡過去。”

        “樓上那個是……”

        “您的轉世。”

        歸月：“？？？我的轉世？就和剛才犬說的那幾次轉世一樣？”

        “嗯。”

        “我像是會轉世的嗎？”

        貓加狗搖頭：“但是地府有記錄，而且，鬼王大殿也是這么說的。”

        “現在的鬼王是當年那個小屁孩兒嗎？”

        “是。”

        “哦。”歸月指了指樓上，“貓你一會兒上去把他身上的陰毒吸出來，明天那丫頭醒了他能站起來就好。”

        “不和主人說嘛？”

        “不，這樣大家都自在。”

        歸月躺在沙發上想通路陰符的事情，大搖大擺進去怕是會嚇死那些鬼，偷偷摸摸進去又不是他的作風，阿初趴在窗邊看了他好久，才閉上眼睛。

        阿弒已經好久沒給人類吸過陰毒了，第一次吸還是一只普通貓的時候，她的主人中了陰毒，貓眼能看到主人身上滾滾的黑煙，她繞著主人來回轉悠，直到看到來人間巡視的神主——溫涼的師父——云無跡。

        云無跡指著阿弒主人的眉心說：“你閉上眼睛再睜開，她額頭黑煙最濃的地方就是毒口所在，把這些陰毒吸出來，她就能活。”

        阿弒半懵半懂，真就對著主人的眉心猛吸一口，半數黑煙被她吸出來，嗆得她咳嗽了好久，她又吸了兩回，直到主人恢復血色，她倒在云無跡腳邊。

        然后她就被云無跡拎回洛格拉，成了神貓。

        云無跡說：“你在人間十載是在渡劫，黑貓辟邪，但人類多懼你厭你，你以德報怨，可愿意做神？”

        她比溫涼進城要早，認溫涼做主人是云無跡的意思，這些溫涼并不知道。

        阿弒站在洛清淮身側，現在的她已經不需要以命換命了，驅散陰毒而已，易如反掌。

        溫涼好像睡了一覺，做了個夢，醒來都有些不可思議。她叫來阿初阿弒驚恐連連：“我睡著了？我是不是又睡著了？”

        阿弒伸著懶腰點點頭：“您睡了一夜，半夜都沒有起身。”

        阿初抖抖腦袋也說：“主人，早安。”

        溫涼揪著阿初的脖子一把把他拎到床上：“我睡了多久？”

        阿初：“一夜。”

        “一夜？人間的一夜，不是洛格拉的一夜？”

        “人間的一夜，生靈間的一夜，洛先生已經醒了，主人你要不要去看看？”

        溫涼掀開被子就往外跑，門打開，赤腳白睡裙的她和剛從客房出來的歸月撞在一起。

        “嘶~”一陣吃痛。

        “房東小姐，早上好。”歸月和善地微笑，溫涼點點頭：“早上好。”然后繞過他去了客房，“洛清淮呢？”

        歸月指指對面：“回家換衣服去了。”

        “他沒事了？”

        “沒事了。”

        “多謝。”溫涼說完就要往樓下跑，歸月拽上來：“你要不要穿雙鞋。”

        溫涼低頭才發現自己沒穿鞋：“我到門口穿。”

        大概是她睡了一個好覺，也大概是洛清淮好了她高興，連帶著對歸月的態度都好了不少，歸月抱著胳膊看溫涼慌里慌張的背影，啞然失笑。

        阿初：“神主，主人遲早會因為他做傻事的。”

        歸月：“她是神，不會的。”

        阿弒：“可在她心里，那個人類是您。”

        歸月：“……”

        歸月：“不怕，我在呢。

        溫涼心情實在大好，回來的時候還給家里嗷嗷待哺的貓狗鳥帶了點吃的，據說洛清淮去紙扎店了。

        “你不去找那個人類了？”

        “杜鵬？”

        歸月搖搖頭：“我不知道，大概吧。”

        “相親那個？”

        歸月：“……”

        “去，但用不上洛清淮，他被陰毒陰靈過體，還是休息休息的好。”溫涼不懷好意地看向歸月，“歸月先生陪我走一遭唄。”

        “我？”歸月假裝猶豫，“能抵房費嗎？”

        “當然。”

        “可以。”

        杜鵬被困在街口，正好是昨天填補好的洞口附近，算起來在人間杜鵬的家人可以報案失蹤了。

        “你確定在這兒？”

        歸月點點頭：“昨天挖尸體的時候還見他來著。”

        “話說回來你去哪挖的尸體？”

        “人間。”

        他昨晚出來是去那些陰靈褪下的皮里找陰符的，這些陰靈一個個積怨深重，保不齊就有和地府關系不錯的，可惜翻了半天也沒翻到，倒是看見杜鵬在這個地方轉圈。

        折磨瘋了得。

        溫涼閉眼睜眼，睜眼又閉眼：“沒有啊。”

        歸月“哦”一聲：“我怕阿骨圖來找他，擋住了。”

        說完他揮了揮手，一個桶狀的結界區域出現，里頭來回轉的正是杜鵬。

        歸月圍著結界區域轉了一圈，停在歸月身邊，很佩服地說：“歸月先生不愧是墮落之神，本事好生厲害啊。”

        歸月：“過獎過獎。”

        溫涼：“那歸月先生，你不如好人做到底，放了唄？”

        歸月：“怎么解釋？”

        溫涼搖搖頭：“不用解釋，這個人一心往外邦跑，我看不慣，記憶抹掉，其他的讓他自己解釋去。”

        “可他是人類，是有自己思想的人類，你不能因為他想往外邦跑就顧頭不顧尾留他自生自滅吧。”

        “我……”溫涼沒話說，“我又不是不管，就那么一說，你你你會造夢嗎？”

        歸月點點頭：“見過夢姑造夢。”

        “你會的可真不少，那麻煩你給他造個夢，夢里就是他一直轉圈圈。”

        “好。”

        溫涼難得偷懶，躲在一旁休息，只見歸月先是敲了敲那結界外壁，輕聲說了句：“出來了，杜先生。”然后結界外壁消失，將里面轉來轉去的人露出來。

        杜鵬低著腦袋一直轉，沒了結界還是轉，就像魔怔了似的。

        歸月右手自下而上帶起一陣白煙霧，白煙霧中團起一顆水晶色的球，左手叩指，將水晶色球推向杜鵬，球在杜鵬頭頂炸開，落下水霧，杜鵬突然不動了。他站了一會兒，膝蓋一軟倒下去。

        不遠處坐在石頭上的溫涼拍手叫好：“歸月先生厲害。”

        歸月將人送出格林大街，轉身微笑：“比不得城主，以后還得多學著點。”

        這話叫神舒坦。

        “好說好說，你要是愿意把你帶回洛格拉也不是不可以，畢竟異靈這東西最好別碰，碰了就容易走火入魔，你說對吧。”

        歸月點點頭：“有道理。”

        這些溫涼更高興了，但高興沒多久，她忽然變了臉色，一個箭步沖向歸月，右手食指中指伸出去，隨著一聲“破”，歸月身后傳來一陣糊味。

        歸月扶住收步的溫涼，轉身看見身后地上躺著一只黑漆漆的胡螞。

        胡螞，狀類蜘蛛，善爬，被寄居者。

        溫涼皺皺眉頭：“這玩意兒不是已經滅絕了嗎？”

        地上的胡螞有巴掌那么大，腳朝天，渾身漆黑。

        “燒死的？”

        “胡螞本來什么樣？”

        “褐色。”

        “不關我的事，剛剛它忽然出現要咬你，我只是下意識擋一下，它就這樣了。”

        歸月笑了：“溫城主有五法，溫良恭儉讓，五法又生千萬術，隨便哪一個不是致命的。”

        溫涼聳聳肩：“好吧，可它真不是我燒焦的。”她很委屈地沖歸月眨眨眼，歸月無奈地搖搖頭：“知道不是你，你的神力都是至純至凈的，那這么看來只能是阿骨圖的手筆了。”

        “這個阿骨圖厲害這個地步？你把杜鵬送出去的間隙，他就能丟個這玩意兒進來？”

        歸月搖搖頭：“不知道，但目前來看就是這樣。不過，這東西既然這么不堪一擊，那就說明它沒有攻擊力，和昨天的白虎幻象不一樣，所以它是用來……”

        “做探子的。”

        溫涼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依賴過別人了，不用自己動腦袋想，還覺得特別安心。

        “可是既然阿骨圖知道我這兒送人類出去還把這東西送進來，有沒有可能這東西……”

        “能焚影，它肉身死了之后會自焚，讓影子剝離出來，這樣也就解釋了它為什么是焦黑的。”

        歸月很滿意：“日照對格林大街來說不合適……”

        溫涼：“我知道，陰靈不能日照，那就一寸一寸地找，格林大街不過這么大，很簡單的，是吧阿初。”

        阿初：“……”

        阿初：“是的，主人。”

        阿弒投來同情的目光，阿初轉身消失不見了。

        溫涼往歸月身邊靠了靠，保持著正常距離，問：“歸月先生認識我師父嗎？你別誤會，只是覺得你應該比我年長，比我年長的說不定認識我師父。”

        “云祖？”

        “嗯。”

        “認識。”

        “那你想不想認識他的轉世？”溫涼對歸月的態度簡直一百八十度拐彎，她眼巴巴地看著。

        誰知歸月有些疑惑地說：“云祖會轉世嗎？據我所知，他不染俗塵的，居然會轉世，有趣欸。”

        歸月輕飄飄說完抬腳走了，溫涼起初覺得這話哪里怪怪的，粗粗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也就追著跟上去。

        “你有所不知，我師父千年前干了件大事，需要進輪回來幾世，不是墜塵，神識還在，算一算啊，快了，沒幾世了。”

        “這樣啊，了解了。”

        ……

        阿弒突然有些羨慕阿初，這是個是非之地，她干脆變成手鐲爬上溫涼的手腕，不摻和，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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