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臨走時,只留下一句話,“嘴下留點德,否則報應來了躲不及!”
遠處不知道哪間屋子透出的燈光,穿過疏枝林葉,斑駁了地面。薛寶釵站在陰影與光影的交接處,她的臉被映的忽明忽滅、虛幻不真。
夜晚的冷風吹過,寶釵忽然清醒,望著三春姐妹遠去的方向,她懊惱萬分。
剛才真是太沖動了,她怎么可以那樣明明白白的直說?她薛寶釵是覬覦賈家的榮華富貴,也渴望寶二奶奶的位置。可是這些,以她內斂、深藏不漏的性格,她只會隱藏在心里,絕對不會訴之于口。可是,今天,看到林黛玉在賈家所受的待遇,看到寶玉對待黛玉的態度,她慌了神……
一切也都亂了——
難道,她真的對那個色若春曉之花的男子動了真情?
黛玉有一個習慣,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窗子,一來,她喜歡軒窗對面那一汪四季變化的湖水,二來,撲面而來的空氣讓人心情愉悅。
今日的早晨也不例外,纖手輕推,軒窗乍開,一股清涼的氣息直沁人心脾。早晨的陽光穿過竹林,鋪撒在水面上,波光瀲滟、清波蕩漾……
隨波逐流間,點點碎紅——
湖邊的枝頭,早已經是殘紅飄零,原來竟是一夜風雨聲。
夜來風雨
潤物無聲
花落知多少——
早晨的陽光還沒有把湖面上的薄霧驅散,睡蓮、扁舟圍繞在那一片水霧里,如夢如幻。
碧山谷幽白霧凝
梨花茅舍湖水萍
迎風立,輕相依
云舒花謝隨意兮
“云舒花謝隨意兮——”此情此景,黛玉的腦海之中不禁想起這首詩,也不知覺間念出聲。
“姑娘,大清早的就站在風口里,仔細身子。”身后一聲呼喚,紫鵑已經拿了一件淡紫色的披風為黛玉披上。
一邊幫黛玉系好衣帶,紫鵑一邊開口問道:“姑娘剛才所念的詩,可是前些日子寶二爺拿過來北靜王所作的詩?”
黛玉點點頭,坐在菱花鏡前,輕輕的梳著垂下的幾縷發絲,“紫鵑姐姐如何知道的?”
心靈手巧的紫鵑幫黛玉把一頭如檀木亮澤的青絲挽起一個簡單的發髻,抿嘴一笑,“我們幾個跟著姑娘這樣一個大才女,耳濡目染,肚子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墨水了。況且,姑娘很喜歡這首詩,總在不知覺間念出,我呀,就記住了。”
黛玉亦是一笑,聲音如出谷黃鸝一般悅耳,“能做出這樣的詩,著實難得,況且——”
黛玉下面的話沒有說下去,但是聰明的紫鵑卻猜出來了,放下手中的梳子,“況且像是北靜王那種王孫子弟,更是難得有這份心情,對嗎?”說罷一頓,離開黛玉三步遠,半開玩笑道,“才學能讓姑娘欣賞的人真是不多,要我說,這北靜王倒是可以與姑娘配成一對。”言罷哈哈一笑,跑開。
這邊黛玉早紅了玉顏,不禁一跺腳,也跟著追上去,“紫鵑姐姐,看我不把你的嘴縫起來!”
一向在黛玉的面前快言快語的紫鵑沒有想到,她的一句話,真的是一語成真——
月老的紅線終將兩人牽在了一起,而這首詩,應該就是月老那根紅線的線頭吧。
天氣越來越暖了,園子里的桃花競相吐芳納蕊,還未有完全開放,已經是滿園的桃花冷香。
一頂天青色花轎停在北靜王府的門口,小廝掀開簾子,寶玉彎身出來。門口守著的小廝見到來人,一人到里面通報,一人則是領了寶玉往里走。
北靜王水溶一襲紫色長袍,面若冠玉,玉簪束發,無上尊貴中又流露一股華貴之氣……
寶玉見到在亭子中負手而立、宛若謫仙的男子,連忙上前,一抱拳,“水兄別來無恙!”
水溶緩緩轉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寶兄弟今日怎么有閑情到我這里?”說著,示意旁邊伺候的仆人斟上上好的龍井茶。
今日的天氣有些熱,寶玉從門口走到這亭子里,早已經渾身燥熱,不由的打開手中的折扇,搖著扇風。“水兄,我們賈府大觀園桃花源的桃花都開了,如今時候正好,所以我今日專門走一趟,想請王爺一起賞花。”
優雅的端起桌上的瓷杯,品了一口,水溶微垂眼睛,“寶兄弟何必這么客氣,咱們在私下里,就以兄弟相稱,不用再稱呼王爺了。這幾日我事情也不多,那我就……”
水溶正說著,忽然不吭聲了,寶玉奇怪,卻發現水溶正緊緊的盯著他的折扇。寶玉一笑,把折扇遞到水溶的面前,“一把扇子,有什么好看的,水兄若是喜歡,就送給你。”
眼睛里滿是贊賞和驚喜,水溶小心翼翼接過扇子,伸手撫上,緩緩出口:“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好詩,好詩啊,寶兄弟,這是何人所作?”水溶掩飾不住滿滿的激動,抬頭看向寶玉。
寶玉此刻才知道原來水溶不是看中了他的扇子,而是扇子上的題詩,便開口道:“是我一位表妹所作,我覺得好,就題在了扇子上!”
“表妹?寶兄弟府上的表妹很是多,不知道具體是哪位?”能寫出這般鐘靈毓秀的詩句,那女子到底有著怎樣的玲瓏心?水溶忽然覺得,他在人海中、塵世間苦苦尋覓的那個人就是這個奇女子。
他忽然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這種感覺具體是什么,他也說不清楚!
寶玉忽然有些不悅,同是也感覺到了一種壓迫,語調不禁有些陰陽怪氣,“水兄,你這樣刨根問底的打聽一個姑娘家,好像不是君子所為!”
水溶豁然大悟,臉上有些不自在,“恕我唐突,這詩寫的極好,人間難得,你也知道我是愛詩成癡之人。后日的桃花宴,我一定如約。”
寶玉這才得以釋懷,目的達到,便匆匆離去。
獨留水溶靜坐涼亭,思緒萬千——
以前聽寶玉說過有一位表妹極有才氣,寶玉也鐘情與她,剛才看寶玉的表現,難道就是他那位江南姑蘇林表妹,林黛玉?
心中,某一處,有悸動……
有些呆呆的看著扇子上的題詞,水溶長嘆一聲。內心不知名的地方,蕩起一陣陣漣漪,清波萬里。
獨坐朱紅色涼亭,水溶神思不知所蹤。腦中忽然有什么靈光一閃,他起身招手不遠處的仆人。
青衣小廝誠惶誠恐走到水溶的面前,神色滿是尊敬,“王爺有何吩咐?”
將手中的折扇小心翼翼的收好,水溶輕聲開口:“幾年前太妃不是曾經救過榮國府的一個丫頭嗎?你去打聽一下她如今在賈家作何?”
仆人很是機靈,彎腰作揖,“小的這就去辦,那丫頭還在咱們王府住了一段時間,很是感激太妃娘娘呢。”說罷打量一下水溶的臉色,然后小跑著穿過月型拱門。
幾天的時間過去,薛寶釵可謂說得上是忙的腳不沾地。今日前往迎春的紫菱洲,明日又去探春的秋爽齋,就連她一向很少去的惜春的暖香塢,也忙不迭的去了一趟。黛玉的瀟湘館,更是一日幾拜訪,黛玉并沒有對她表現出什么臉色,她推測三春妹妹一定沒有把她說的話告知黛玉知道。
縱然她在三春姐妹除磨破了嘴皮,也是吃力不討好,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怎么能夠收的回來?
在暖香塢,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心煩氣惱,她也不回在大觀園的蘅蕪苑了,直接回到梨香院與薛姨媽抱怨了一通,還是覺得不解氣,這會兒正在院子里讓風吹走煩惱,就在薛蟠吹著口哨、吊兒郎當一副紈绔子弟的糟蹋樣子從外出過來。
看見薛寶釵,薛蟠也是一驚。停了口哨,正了身軀,一臉討好在薛寶釵滿臉冰霜注視下過來,正襟危坐在她的面前。
對于他這妹子,他是既懼又怕又敬,“釵兒啊,你這是怎么了?不要天天繃著一張臉,我看著……怪怕的!”
薛寶釵一聽哥哥的話,剛剛消下去的氣又升起,“我說薛大爺,你天天無所事事,怎么不學學爹爹的樣子,好好打理咱薛家的生意?如果你爭氣一點,咱們也不會淪落在今天的地步,寄居賈家、仰人鼻息,還要依靠我這個妹妹。真是敗家星——”
又是這些話,薛蟠懊惱的抓抓耳朵,不知道說什么,只得更加討好的湊到寶釵的面前:“我的好妹妹,我那點能耐,你也不是不清楚,我……我學不會做生意!”
說完之后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寶釵看著自己親哥哥在自己面前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不禁心里發軟、眼眶發酸。“哥哥,我不該怪你,你也是天生的,怪不得誰。”
薛蟠間自家妹子弱勢下來,由剛才的垂頭喪氣變得極其興奮,“不說這些了,釵兒,告訴你一件別的事情。過幾天榮國府的桃花就完全開了,我和寶兄弟幾人準備開一個桃花宴,好好的賞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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