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笑顏趕緊撥開柴火,一點點加秸稈把火吹旺,再看向榮華親王的眼神卻一點憤怒的意思都沒,反是漾滿了星星:“大款!蓋茨……”
“蓋子?”榮華親王用一副“你有病”的眼神看著笑顏。
笑顏笑得諂媚:“我看您老直接改名叫寒蓋茨得了!用十萬兩銀票點火啊!”
“寒蓋茨?”榮華親王皺眉,然后很認真的搖頭,“這名字不好聽。”
笑顏撲哧笑出了聲。
將火燒旺,笑顏搭起烤架,將穿了兔子的長棍擱在烤架上,慢慢轉動著。淡淡的炊煙騰起,熊熊的火焰烤得兩張臉龐忽明忽暗,氣氛一時間陷入古怪的沉默。只有火花的噼啪聲偶爾跳動著。
“你就是寒江雪?”笑顏眼神始終沒離開過架上的兔子,心思卻已經轉到了當初在王府看到的那句話上:天綾王朝崩,圖遺于烽火。
榮華親王沒說話,只是又靠回了那棵大柳樹。
笑顏不想讓它冷場,只好繼續找話題:“好名字啊,多有意境。”
“好嗎?”榮華親王忽然接口了,“天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寒江雪,是詛咒一個人一輩子落魄潦倒,孤寂終老的意思。”
笑顏詫異的抬頭,看著火光那頭榮華親王平靜的臉,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想起零落的西宮,想起他們父子敵對的態度,笑顏垂下眼瞼,不再說話。只是全神貫注的烤著手上的兔子。
直到兔子肉上冒出滋滋的油,笑顏又翻轉了幾下,然后從荷包中取出三個小紙包打開,分別是孜然、鹽巴、胡椒粉。將調味料均勻撒上烤肉,笑顏又用小火熏了會,才撕下小半只留下,其他遞給榮華親王,輕聲道:“王爺,好了。”
“寒江雪。”榮華親王睜開眼,冒出三個字,眼中盡是復雜的星星點點。
笑顏卻聽懂了,笑笑,遞上烤兔子。
這一頓,兩人雖然什么話都沒說,卻是吃得前所未有的愉快。
吃飽喝足,笑顏讓寒江雪先睡下,自己則添了些柴,蜷坐在火堆旁迷迷糊糊打著盹。
郊外的清晨空氣清新,環境也格外的好。朦朧的晨曦將露珠灑滿了大地,孕育靜寂的輕靈。火堆已經慢慢變冷,卻還存著碳木的余溫。早已躺下的笑顏睡夢中并不安穩,突然一個激靈,警覺馬上升起。四步、三步、兩步、一步——
鐵器特有的折光冷芒在頭上升起。
良久,卻不見落下。
笑顏睫毛顫了顫。
一聲嘆息響起,寒芒收回,寒江雪又走回原處。
“怎么不下手?”笑顏睜開眼,似笑非笑的看著寒江雪,“別告訴我你舍不得了。”
寒江雪不語,只用他黑金色的眸子盯著笑顏看。眸中金光閃閃,笑顏看到的,卻只是猶豫和掙扎。這樣狂傲狠厲的男人,也會出現掙扎的眼神?
笑顏想笑。
“棋下到最后一步,那一步才是整個棋局唯一重要的呢。”笑顏坐起身,毫不在意的撣撣身上的土。在匕首的冷芒落到臉上的那一刻,她忽然就想明白了。一切的一切,不過都是個局。只是局中有局,才會讓人看不清真相而已。
以柳月榕的茶為起點,毒殺柳月榕,引起夏雨荷跟驪姬之間的尖銳對立,勾起兩家矛盾的引線,而這之中,她笑顏演繹的角色不過是個寵妾而已,所以他不會真讓她死。然后寵妾更加受寵,兩位嫌疑夫人則完全入了冷宮,自然激起兩家不滿,是為引線。王爺應邀做客尚書府遇刺,導致寵妾身亡是直接導火索。愛妾香消玉殞,榮華親王誓死追查,最有嫌疑的自然圈定尚書府和宰相府。事實上兩家都沒做,自然懷疑是對方下手誣陷自己,從而引起一場龍爭虎斗。最后,寒江雪只要坐山觀虎斗就好了。
還真是萬無一失的好辦法!若是直接栽贓通敵叛國之類的罪名,剿除的將是整個黨羽,到時候雙方黨羽一致齊心抵抗,就是榮華親王也未必吃得下。但是讓他們狗咬狗,既省力,又達到了目的。雙方自容王爺退出勢力舞臺就開始爭奪主導權,而現在有了這個既可以巴結榮親王又可以一腳踹死對手的機會,是人都會拼盡所有去爭取的。
笑顏忽然覺得他老爹這名字起得真有遠見。寒江雪天生就是一個做漁翁的料!多好的一招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
若不是當時那四十杖打醒了她,讓她斷了對他的念想,今天還真不知自己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夢醒心殘?心如死灰?還是抱住他的大腿哭著哀求留下她為奴為婢?
笑顏冷笑。
“你必須得死。”寒江雪重新站起身。看得出他的恢復能力很好,昨天深可及骨的傷口今天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了。大步走到笑顏面前,托起笑顏的下巴,寒江雪黑金色的眼眸碎金點點,“可是我反悔了。”
“恩?”笑顏這才正眼看他。
“我想,我有點愛上你了。”音未落,吻已落下。
笑顏怔愕。沒有反抗,任他肆虐在她的地盤。
“從現在起,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這是他承諾的一生一世。沒有以往狂風暴雨的侵略性,這個吻雖然霸道,卻充滿了小心翼翼的試探與求索,一發覺笑顏沒有反抗,便馬上靈蛇一般的趁虛而入,細細的舔弄著,啃咬著。
一吻結束,寒江雪滿足的松開笑顏,又壞壞的在她唇上輕咬一口,才攀住她的脖子,像做了壞事的孩子一般撒嬌的蹭動著。好一會,發現笑顏還沒反應,不禁有點孩子氣的惱怒:“你不理我!”完全是控訴的語氣。
一抬頭,卻正對上笑顏有些空洞的眼。
空洞,空洞,像宇宙黑洞一般充滿玄幻和奧秘……
笑顏的眼神慢慢恢復神采,語氣緩慢而沉重:“你只記得遇刺逃離,然后與妾十九在溪邊柳樹下露宿了一夜,相安無事,是吧?”
“是……逃離……露宿……”
“從現在起,你不記得要殺妾十九的事,知道嗎?”
“知……道。”
“那從現在開始,我數一二三,你聽我的指示醒來,明白嗎?”
“明白……”
“一!二!三!”笑顏“啪”的打了個響指。
寒江雪一激靈,馬上回過神來:“這是哪里?”
“王爺,您忘啦?您帶著妾身逃到這里,然后露宿在此一夜,可凍死妾身了!”笑顏不依的抱住寒江雪精瘦的腰身撒嬌。
寒江雪蹙眉,依稀記得確實是他帶著妾十九逃到這里的,可是卻實在想不清楚細節了。想了半天,只能把這歸結于受傷太重,導致壞了記性。
“走了。”寒江雪睥睨著笑顏,一把粗魯的推開她。
被推倒在地的笑顏聳聳肩,還真有點懷念那個溫柔孩子氣的寒江雪了。皺皺小鼻子,笑顏無奈的爬起來小跑跟上。
追上寒江雪的步伐,笑顏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個漸漸熄滅的火堆。
秋風瑟瑟。
直到見到三里外石頭村一家小屋前的駿馬干糧火折子金瘡藥后,笑顏才明白寒江雪的整個計劃有多縝密。忍不住暗暗乍舌,若不是刑天的突然出現,怕是一切都將按他的計劃運行吧?而她,也會在他的計劃里“意外”死去。
不過么……計劃趕不上變化!笑顏嘻嘻一笑,很自覺的爬上駿馬,坐在寒江雪身后。寒江雪準備的東西都是一人份的,顯然誠如他所說,計劃中她必須得死,不論是死在誰手上。
“坐穩了!”話一出口,寒江雪不禁懊惱自己發神經管她作什么,鬧不明白自己心情的他更加郁郁,只能發泄似的策馬揚鞭,厲喝一聲:“駕!”
駿馬撒開蹄子,踏著煙塵疾奔而去。
一回到西宿雅閣,笑顏就發現熟悉的氣息又悄無聲息的跟了上來。嘴角不自覺揚起,她隨便找了個借口擺脫了眾多探望的“姐妹們”,一個人躥到了西宿雅閣后園的冬青樹邊。
“出來!”笑顏對著樹上大叫。
嘩啦啦的衣袂翩飛聲,面無表情的刑天落到了笑顏面前。
把刑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確認他還活著,笑顏松了口氣,長笑一聲挑眉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言下之意你個死娃子還曉得要回來啊?
刑天拽拽的鼻孔出氣哼了一聲:“誰要回來!老子才不要回來呢!是師傅硬說契約還在,老子是給攆回來的!”
“哦……”笑顏拉長音。笑顏倒是第一次聽人說“老子是給攆回來的”還說的那么囂張的。
“喂喂喂,你聽到沒有!不是我要回來的!是師傅攆我回來的!”刑天跳腳大叫。這樣的他,跟笑顏與他初遇時完全判若兩人,活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兒。
“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欲蓋彌彰?”笑顏吹著口哨,眼神東飄西飄。
刑天古銅色的臉瞬間憋成暴走的紅色,緊握拳頭示威性的在笑顏臉前揮了兩下:“蠢貨!老子有什么好欲蓋彌彰的!老子才不要跟你在一起!”說完咻的一聲沒入樹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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