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緊急集合
若灼然知其為欺,則亟與駁下;或疑信未決,必反復深思,惟恐率然而行,死者虛被澇漉。——《洗冤集錄》宋慈。
今天是普通的一天,陽光燦爛,溫暖和煦。
回國后參加工作已經一年了,作為這把年紀才開始工作的人,難免會遇到一些問題。比如說當年的宿舍小弟如今是我的組長,當年叫我師兄的小兄弟們,如今都是工作經驗比我豐富恨不得馬上讓我叫他們一句師兄。
我拿著早餐,邊吃邊走。
一輛車停到身邊,車窗搖下,車里的人叫我:“陸師兄!”
我轉頭看去,是同組的法醫,大學時我的一個師弟,蕭凡
“上車,我帶你去單位。”他招手讓我上車。
我將手中的早餐一口吞下,然后跳上車去。
“陸師兄,怎么走路來上班啊?你的車呢?”他也不看我,專注開著車。
“車借人了”,我看他開車的模樣,笑了笑“你這樣……才拿駕照不久吧?”
他不好意思笑笑,手緊緊地抓著方向盤說道:“啊,對啊,才開了沒幾個月,緊張。”
我也不好意思再干擾他開車,但自己又很惜命,所以也緊張地看著前面的路。
“慢點慢點”“往右往右”“哎你左右不分啊,看著路啊大哥!”我一直緊張地叫著,一路哀嚎地指導他把車開到了單位。
“我再也不坐你的車了,太他媽嚇人了。”我扶著車門擺著手,“你多找點時間練練車吧。”
我來到辦公室,剛屁股坐下,電話就響了。
“喂,陸風,叫上蕭凡,現在馬上立刻來我辦公室!”
隊長沒等我開口,就把話說完然后掛了電話。
我叫上蕭凡,去了隊長辦公室。路上蕭凡還問我,是不是要挨訓了。我說,如果是挨訓的話隊長早就沖到我們面前破口大罵了。
到了辦公室,隊長一臉焦頭爛額打著電話。“是是是,知道了我馬上讓人過去。”
一聽這話,我和蕭凡馬上就感覺到,有棘手的案子。
蕭凡拉拉我衣服,小聲說:“不應該啊,如果是大案子哪輪得到我們這種新人橫插一腳?”
我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其實心里也嘀咕著,蕭凡說的對啊。
隊長放下電話,點了支煙,說:“陸風,你和蕭凡帶上家伙事兒,去趟市局。”
蕭凡問:“隊長啥事啊,不會又是考核什么的吧?”
“考你個頭!”隊長大聲吼著,蕭凡立馬蔫了。
我遞上支煙,問道:“隊長,出事了?”
隊長接過煙,嘆了口氣:“你們認識周家明嗎?”
“認識,老前輩了,以前在學校還請他給我們上過課。”我說。周家明是s市頗具威望的法醫,在圈內很有名氣,市里很多法醫都是他帶出來的徒弟。
“他老婆死了,他報的警,問題是市局的人看過現場以后,就把周家明帶走了。”隊長說。
“帶走了?難道他們認為周家明有嫌疑?”蕭凡吃驚地問到,嘴都驚成了o字型。
隊長擺擺手說:“現在不談這些,市里要求重新勘查,但是市局包括市里其他區局的法醫大多數都是他的徒弟,所以現在把市里工作不滿兩年的法醫召在一起,組成一個專案組,重新偵查,包括配合的刑警也都是新人。
隊長抬頭看了看我們兩個,說:“咱們海棠區就你倆是新人,現在命令你們,把手里工作放下,立刻去市局報道!”
“是!”
我開著車,載著蕭凡去市里報到。
周家明的老婆死了,周家明自己報的警,難道人真是他殺的?如果真是他殺的,作為一個經驗老道的法醫,一定不會給我們這些新手看出任何蛛絲馬跡的。
想了想,才發現隊長的焦頭爛額是有原因的。而且,周家明是圈里有威望的前輩,大家也都不希望他有事,所以這事真的挺棘手的。
我把這些想法和蕭凡講了講,他也很認同,兩個人就這樣各懷心事,忐忑不安地到了報到的地方。
s市警官學校,今天很熱鬧。市里各個分局的警車陸續趕來這里,我們甚至看到了省里的車,看來專案組就設在這里了。
我和蕭凡進了會議室,里面坐著三個人,兩男一女。
大家各自認識了,握握手坐下。女的叫林依,瘦瘦弱弱,s市梧桐區分局的法醫,剛畢業參加工作,專攻物證,坐在會議室一角,顯得有些緊張。兩個男的,都是來自s市橡樹區分局,一個叫周子翔,高高大大,身體健碩,另一個叫吳昊,戴著眼鏡,像個書生。
坐了一會兒,進來一個中年男人,穿著便衣,鬢角有些花白,身體很結實。
“大家都坐下吧。”他招呼我們坐下,從公文包里掏出卷宗。
“你們大家都認識了吧,我就不為你們分別介紹了。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專案組的成員,負責偵查周家明一案,還有幾個刑警,下午來報到。”他說完這句話,大家面面相覷。
雖說為什么來這里大家心知肚明,可真的要把這重任交到我們頭上時,作為新人都有些緊張。
“我叫杜明,省廳技術處的,我來呢,不是作為你們專案組的領導,因為我和老周是幾十年的交情了,所以不能參與直接的工作。”他低頭看著卷宗,皺著眉頭。
“那誰是我們的領導?”蕭凡問道。
“具體工作的時候,有領導,也沒有領導。你們自己選一個出來,作為臨時負責人,牽頭偵查工作,也負責向我匯報。”杜明看著蕭凡,笑了笑。
“我把卷宗發給你們自己看,然后一切工作自行進行,不過有一點,任何工作都必須向我匯報。”杜明說完,將卷宗發到我們手上,然后轉身出了會議室。
我們安安靜靜看著卷宗。周家明,男,52歲,s市公安局技術處主任,參加工作30年成績無數,桃李滿園。
“他是也你們s市醫學院的畢業生啊。”
我抬頭一看,原來是周子翔在陰陽怪氣的說話。
周子翔是一所重點大學的畢業生,其他幾個人都是s市醫學院畢業的,所以他似乎看不起我們的學校,而其他人也因為這句話,心生怒火。
我不說話,低頭看著卷宗。2009年5月28日,周家警稱老婆在家中被人殺害,經現場勘查后,認定周家明有重大作案嫌疑,現已被控制。
我放下卷宗,蕭凡問我:“既然周家明有重大作案嫌疑,何必又要重新偵查?”
我說:“他工作30年了,功勛卓著,上頭肯定不想毀了這個人,所以必須慎之又慎。”
吳昊拿著卷宗,走到我面前:“陸師兄,你還記得我嗎?”
我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四眼書生,沒有任何印象。
“當初我新生入學的時候,你還給我們做過演講。”
我還是沒有印象。每年新生入學,老生都會被選一個去做演講,我做過三次,根本想不起吳昊是哪一級的。
周子翔站起來,不耐煩地說:“好了,要認親戚等辦完事再認,現在要做正事。”
林依縮在角落里說:“那我們得選一個負責人吧。”
周子翔看看我,不說話。蕭凡倒是口快:“我選陸風。年齡最大資格最老,又是海歸,也是我們幾個的師兄,我聽他的。”
吳昊看看周子翔,再看看我:“我……也選陸師兄。”
林依正要開口,周子翔擺擺手說:“好了我知道你個小妮子要說什么。行了少數服從多數,你們愛選誰選誰吧!”
我們驅車去了周家明的家,也就是案發現場。一幢老式居民樓,一層兩套房,整條樓梯對外一側的墻是鏤空的,布滿灰塵。
周家明家在四樓,401。大家魚貫而入,林依留在門口整理工具。我看了看防盜門,沒有任何暴力開鎖和技術開鎖的痕跡。
兩室一廳的布局,進門左手邊是廚房,右手是客廳,正中一條狹窄走道,分布著一大一小兩間臥室和衛生間。
蕭凡和周子翔分別在廚房和客廳轉悠,吳昊去了小臥室,我去了主臥。周家明的老婆就躺在主臥,左胸有一條很大的創口,床單和一旁的被子浸滿血跡。我環視了一圈,沒有發現打斗的痕跡。
我招呼了林依進來,讓她幫我做記錄拍照,我來進行尸表檢驗。
“死者張桂琴,女,51歲。”我念著,林依低頭寫著。
“頭南腳北,仰臥。”林依抬頭看我:“不用拍照嗎?”
“我忘了你是搞物證的了。”我笑了笑,“我把比例尺放在哪里,你就拍哪里,我會告訴你角度要怎么擺的。”
林依顫顫巍巍開始拍照。我問她:“以前從來沒出過現場?”
她說:“沒有,也沒解剖過,我都是呆在實驗室做物證。”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繼續檢查尸體。
角膜輕度渾濁,全身各大關節都出現了尸斑,尸斑開始有大片融合,指壓褪色。林依記錄下來,說:“看來死亡時間在6個小時以上了。”
我說:“對,粗略判斷是這樣,但我們要更精確一點,畢竟這個案子牽扯很多。先看創口吧。”
創口在死者左胸,斜著裂開,張著血盆大口。
“創口嘛……現在拍了照就可以了,原來創口上的匕首現在已經被取回去了,剩下的檢查等解剖的時候再弄了。”我說著,貼上比例尺,讓林依拍照。
我招呼蕭凡進來,讓他去測直腸溫度。
并不是我不愿意干臟活,我需要去做更重要的事。單純測量直腸溫度來推算死亡時間,依然很粗糙,還需要測量環境溫度,估算尸重,查詢矯正參數表,然后再根據直腸溫度,推算死亡時間。
吳昊進來,問情況怎么樣了。我說:“現在看來沒什么異常情況,左胸的創口是匕首造成的,現在匕首和其他物證在市局放著,我們得回去做下檢驗。”
“領導,”周子翔走了進來說:“你起碼得給大家總結一下吧。”
我看了看他,說:“根據尸體現象估算,死亡時間在6到8小時之間,和之前市局的兄弟們估計的一樣,現在還在等直腸溫度。創口沒什么,現在等著做解剖工作。”
我看看吳昊和周子翔,說:“吳昊,現在打電話叫人來把尸體運走,現在我們再去逛一逛。”
客廳布置的很簡單,東西很少。看來周家明工作那么多年,很少把心思放在家里。桌上放著幾本法醫學雜志,舊舊的。
整個家門窗完好,沒有可疑的痕跡。另一個房間是周家明兒子的房間,他一直住在學校,周末才回家。書架里有幾本福爾摩斯探案集。
“看來是要子承父業啊。”我看著那幾本書,對吳昊說。
房間收拾得很整齊。“看來這孩子很少回來住。”吳昊說。
“但是……起碼這孩子最近這一兩天回來過。”我說。
吳昊疑惑地看著我。我指著書架說:“你看,書架少了一本書,而且每本書前都有灰塵,少掉書的那部分很干凈。”
我打開手電,斜著照在那部分書架上。“看來書是最近才被拿走的。”
吳昊回頭看看房間,說:“但是房間很整齊,最起碼也是上周末他走了以后父母來收拾的。”
“嗯。今天星期四。有可疑。”我關掉電筒,走出房間。
周子翔在廚房轉著,站在冰箱前,見我進來,指了指飯桌上的空碗,說:“這碗里還有些飯粒和油花,應該是才吃過不久。”
我看了看,點了點頭。
“兒子不在家住,老公又忙工作時常不在家。”周子翔說,“可能自己在家也懶得做飯,吃點剩飯剩菜就夠了。”
我想了想,說:“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這是給老公留的飯。”
“你在懷疑周前輩?”他盯著我,像是要吃了我。
“我不是在懷疑誰,只是說出各種可能性。”我說。
“陸師兄,肛溫出來了。”蕭凡在臥室叫我。
“列線表在林依手上,參數我查了,是13,你畫下表。”我大聲告訴蕭凡,順便將桌上那碗殘羹拍了下來。
直腸溫度列線表是推算死亡時間最好和最基本的辦法,具體操作就是將表上的肛溫和室溫刻度連線,會經過一條圖表上固定的線,形成一個交點,再過交點和圖表上一個固定的十字做線,連到圖表的環線部分,根據尸重在環線部分讀出死亡時間,可信限范圍是95%,波動范圍是±28小時。
“結果出來了,6±28小時。”蕭凡說。
“嗯,和尸體現象也很匹配。”吳昊說。
“現在是早上10點30分,也就是說死亡時間是在今天凌晨4點到5點之間。”周子翔看了看表,說“現在簡單了,查查周家明昨晚4點到5點在哪里就可以了。”
“也不能這么草率。”我打斷他,“現場還有很多疑點,集中在他兒子的書房和廚房里。”
蕭凡收拾著工具,說:“你在懷疑他兒子?”
“現在門窗都沒有被撬的痕跡,也就是說,兇手是從大門和平進入的,要么是有鑰匙的,要么是熟人。可是哪個熟人會半夜四點來串門?那么晚才串門,又是怎么把張桂琴騙到床上躺著并且沒有打斗的情況下殺了她呢?”我說著,大家面面相覷。
我猜出大家的心思,安慰道:“我也不是說周前輩就是兇手,我們的工作還沒做完。”
沉默了一會兒,我說:“大家先回專案組,整理下剛才的資料。吳昊,兇器上的指紋和微量物證提取就交給你了,林依,廚房的碗,提了帶走,先給吳昊提指紋,你再找dna。蕭凡,你和周子翔趕去停尸房,把尸體解剖了。我先去見一見周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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