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想到這里,康熙越發佩服起自己來。
不過倒是苦了胤禛,心里千回百轉,似乎覺察到了康熙的意思,但是又不免有些懷疑,眸光垂下,里面卻藏著許多心思,盡力斂下不露出罷了。
李德全一旁忍住笑,忙笑道:“四貝勒竟害臊了,皇上還是少打趣些才是。”
康熙啐道:“你這個老貨,在朕跟前說朕的不是。”
但是將手一擺,卻沒見半分惱怒,道:“老四,那丫頭二月十二的生日,倒是個好兆頭,花朝節呢,可見是個百花仙子下凡塵,少不得,今年就為她大辦一場,到時候你可別身上有什么事情耽誤了。”
胤禛不解康熙心里的想法,忙道:“兒臣遵旨。”
康熙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就索性今兒個替朕頒旨,命旗籍在冊秀女二月初十入宮待選,內務府上下不得有絲毫閃失。林丫頭雖然已經得朕封了鳳儀格格,然國法不可廢,不經待選,不得議婚,因此,她在冊的名字不可刪。”
聽了這話,胤禛眸色愈加深邃,顯得有幾分焦急,躬身道:“皇阿瑪!”
黛玉才貌德惠兼備,倘若入選,那便如何是好?
自己可明白,宮里頭那幾位嬪妃無不想為自己的兒子牽線請旨賜婚!
將眼睛一瞪,威風凜凜,康熙斥道:“怎么,朕的旨意,你想違抗不成?”
眼睛里焦急的神色,疏忽而逝,胤禛反倒鎮定了起來,面容沉靜如水,眼眸淡漠,恭敬地道:“兒臣遵旨。”手卻在袖中緩緩握起,掐得掌心幾乎滲出鮮血,再一次,他深深地感受到了皇權在手,掌控天下的力量!
幽深雙眸,迸發出犀利的光芒,對皇位,他勢在必得!
將一切瞧在眼里,康熙語重心長地道:“老四,你重情,固然是好事,可是你也別忘記了,你是皇子,注定要為皇家開枝散葉。林丫頭雖好,終究纖弱了些,大抵有一兩個也就吃不消了,你還是要多留意些別家的閨秀才是。”
胤禛聞言,口氣愈加冰冷:“兒臣愚昧,有勞皇阿瑪操心了。”
驀地里語氣一轉,竟有幾分淺淺的笑意,只是那笑沒有半分暖意:“倘若別家閨秀不怕兒臣命硬,兒臣倒也無話可說,只不過再次發生凝香格格那樣的事情,尚未入兒臣門中,便送了花樣性命,卻是叫人深為嘆息了。”
“你……”康熙龍目一瞪,旋即嘆了一口氣,無言以對,凝聲道:“倘若你不是……不是……朕必定已經將你攆了出去!”
倔強如胤禛,是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而不怕引起朝堂震蕩。
而胤禛心里卻有一抹好奇,康熙說話吞吞吐吐,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嗎?
片刻后,康熙對李德全微微頷首,李德全忙躬身無聲答應,對胤禛道:“萬歲爺的旨意已經擬好了,貝勒爺這邊請,奴才拿給四爺帶出去。”
胤禛點點頭,倒退著出了御書房,臉色卻瞬間陰沉下來。
他決不允許別人覬覦著玉兒,也決不允許別人覬覦著屬于玉兒的他!
龍有逆鱗,觸之則死!
他們彼此間尚未定的終身大事,便是他的一片兒逆鱗!
堪堪取了用蠟封好的圣旨,李德全見四面無人,方悄悄地對胤禛道:“我的貝勒爺唷,您可別在萬歲爺跟前擺臉色,萬歲爺那可是九五至尊,做什么事情,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您孝敬些兒準沒錯兒!”
胤禛的好,李德全也記在心里,少不得這時候,提點一二。
接過李德全遞過來的圣旨,胤禛淡漠地道:“皇阿瑪的這道旨意……”好不容易與黛玉兩情初定,倘若康熙這選秀旨意一下,若有一二變故,豈不是兩顆相近的心,都白白地被糟蹋了?這時候,他還沒有足夠的權勢與皇權相抗。
李德全聞言,忍不住無聲一笑,道:“貝勒爺,您啊,總是粗心一些。”
又靠近了胤禛一些距離,他方輕輕地道:“倘若萬歲爺不是為了貝勒爺著想,何必這樣操心?遲遲不給貝勒爺指婚?似貝勒爺這般年紀,早就不知道該有幾個小阿哥承歡膝下了。您哪,就等著花朝節的旨意罷,包您歡喜。”
雙眸中精光一閃,神電開闔,定定地看著李德全,胤禛沉聲道:“什么?”
為什么,他似乎嗅到了一種對他有益的氣息?
可是,他又怎么能忘方才皇阿瑪那種高高在上的口氣和說法?
黛玉如此輕靈,他豈能相負?
李德全嘆道:“若是旁的皇子,哪里就這樣平安了?四貝勒爺啊,您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萬歲爺替您操心的太多了,雖然有時候不免說了幾句您不中聽的話,不過您還是瞧在萬歲爺一片為人父的心意,多多體諒一些才是。”
說到這里,又嘿嘿一笑,只道:“貝勒爺快回去罷,仔細鳳儀格格也焦急。”
話,有時候點到為止就好,他也不好多嘴。
瞧著胤禛一頭霧水地離開,他忙回到了御書房中,侍候在康熙的身邊,康熙卻微微一笑,道:“哼,朕的心思,哪里就是這些小毛孩子能猜測的?”
李德全躬身笑道:“萬歲爺英明,自然是不容人揣測的。”
“唉!”康熙長嘆一聲,放下手里的朱筆,神色卻有些感傷,悵惘地道:“算起來,她已經走了十年了,十年風雨,朕可是獨自走過的。只不過,朕還是很不愿意老四這副心懷,堂堂皇子,豈能專寵一人?不為皇家開枝散葉?”
濃濃的愁色,掛上這位千古一帝的眉梢。
可是,歷史早就在昔日里那一日,有了自己的軌跡,豈能由著帝王做主?
跟康熙這么多年,見了極多的皇家秘史,李德全素來守口如瓶,輕易不閑言碎語,也不被諸位皇子左右,故此最得康熙的信任,常常聽康熙說些往事。
“四貝勒爺是極像皇后娘娘的,少不得,乖僻一些兒罷了。”李德全神色間也有些嘆息,勸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鳳儀格格雖然弱了些,可畢竟跟四貝勒爺比別人更為親昵一些,也未必就不能為皇家開枝散葉。”
康熙輕輕哼了一聲,道:“皇家從來不嫌子嗣少,朕巴不得老四多子多孫。”
眉頭緊緊皺起,略有不悅地道:“不過,平民百姓尚且三妻四妾,一個老八娶了個妒婦已經很夠朕操心的了,幸而老八朕也不指望什么。只是這老四不同,偏這林丫頭嬌滴滴的,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朕有些擔憂。妻賢夫禍少,家有賢妻萬事興,都說了一個賢字,可這丫頭獨獨就缺了這一點。”
李德全也不禁有些靜默,深以為然。
世道如斯,能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著實罕見,也并不存在。
看遍后宮風云的李德全,深深地知道,這種愛情,是永遠不會存在人世間的,每個人都有著劣根性,而男人,尤其是有權有勢的男人,哪一個不以豢養年輕艷麗的女人為榮?而康熙更是其中翹楚,后宮佳麗沒有三千,也有百余,除卻二三十個有封號的嬪妃外,還有許許多多沒有封號的年輕美女。
胤禛之心,固然令人感慨,同時,也是他的劣勢。
哪一個朝臣不愿意自家出一位皇妃?帶來極大的體面和富貴?
如果胤禛做不到這一點,他的確不會得到太多的擁戴。
真情,是不存在帝王家的。
“萬歲爺,這也只能隨緣了。”李德全無話可說,只得用這話來搪塞。
重新拿起朱筆,康熙嘆道:“朕自然知道,只是哪一個帝皇,沒有三宮六院來平衡朝堂?這兩個小冤家太倔強了一些,朕也怕,那林丫頭骨子里透出來的驕傲,倘若朕逼得太緊,定然會令她做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事情來。”
世間,為何總有與她一樣清高剛烈的女子?
李德全默默無語,一切,他也看在眼里,康熙的心思,他更明白。
同時,他亦在心里長嘆道:“最是無情帝王家,果真無情啊!”
批閱了幾份奏折,康熙瞧著一點殷紅朱砂不小心染上了衣袖,竟似那有一日,從她口里吐出的鮮血一般,也似宮闈封閉紅顏的墻,不由得有些失神,讓他再次想起那一抹清新曼麗的嬌影,與那一曲,氤氳著江南氣息的夢江南:
昏鴉盡,小立因恨誰?
急雪乍翻香閣絮,
輕風吹到膽瓶梅。
心字已成灰。
他一直都不懂,他給予了她至高無上,給予了她娘家滿門富貴,獨霸朝堂,卻為何,她在臨死前,顫抖著纖纖素手,在粉紅箋紙上寫下“心字已成灰”?
風很冷,吹在臉上,干干的,有些疼,像是要裂開一般。
胤禛頒了旨意之后,回轉府邸,不知何時,臉上已經結了冰,愈加冷沉。
可以想象,此旨意一下,多少旗人上上下下歡喜非常,日期已定,不足一個月了,在這個月里,必定滿城的商賈都會賺翻了去,因為待選的女兒們,勢必要買上好的首飾、精美的衣裳,盼著一朝得選,飛上枝頭變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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