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迎春木訥,探春機(jī)敏,兩個(gè)姐妹抿嘴一笑,并不言語。
年紀(jì)最小的惜春卻笑道:“寶姐姐頭上這兩支花兒倒是好看,哪里來的?”
寶釵一呆,此時(shí)燭光分明,三春姐妹并上菜的鳳姐皆不曾佩戴宮花,心中便有些了然,腦海中思緒轉(zhuǎn)變極快,斂容笑道:“我原不愛花兒粉兒的,皆因這花兒是大姐姐所賞,難得的體面,方才佩戴出來,也叫姨媽歡喜歡喜。”
一席話有理有據(jù),更將元春的體面奉承到了十分去,叫王夫人十分歡喜。
賈母也心中暗嘆:“這個(gè)寶丫頭,果真是伶俐之極!”
說起伶俐,忽而想起黛玉來,賈母又不由得滿心思念,暗暗難過。
此時(shí)黛玉尚在蒙古,縱然是自己親身登門,也是見不到她的。
“宮中的人兒戴宮花才覺得有身份有氣派,叫做相得益彰。宮外的人,倒是叫人不知道說什么了。不過我也是要剪了頭發(fā)做姑子的人,也不戴這什么勞什子宮花。前些日子林姐姐打發(fā)人送我的東西,我還沒戴個(gè)遍呢!”惜春淡淡地道。
眾人聞言一怔,素知黛玉與賈府生疏,卻不知道竟有這事!
賈母忙問道:“竟有此事?怎么就沒聽你說過呢?”
心里隨即涌上無數(shù)的歡喜來,黛玉竟然送惜春東西,可見她對賈府依舊有情。
惜春粉臉生暈,卻又蘊(yùn)含著無數(shù)冰寒霜?dú)猓瑯O淡然地道:“世事變幻,本就是真真假假,什么有沒有的?我喜歡的人,哪怕就是一根破草根子送了我,我也歡喜,我不喜歡的人,就是給我金山銀山,我也不屑一顧!”
此言一出,闔府俱驚!
賈母更是皺眉,心中頗為不悅,似乎想從惜春這里得到黛玉的消息,極難。
在賈母房中用過晚飯,三春攜手回房,獨(dú)留下寶玉和寶釵陪著賈母。
探春因問惜春道:“林姐姐何時(shí)送了你東西?怎么竟都瞞著我們呢?”
凝視著探春因略顯得興奮而愈加俏麗的容顏,惜春撇嘴道:“你們知道的事情有多少?不知道的事情,只怕多著呢!也是天緣湊巧,我去寺廟里看老爺,偶遇林姐姐,林姐姐請我去她家里略坐了坐,見我喜歡那些玩意,就送了給我。”
心中一聲長嘆,黛玉本是個(gè)極純真極敦厚的好姐姐,可惜面對賈府如此冷淡。不過過了這么些時(shí)候,自己也能明白她遠(yuǎn)著賈府的理由了。
還是遠(yuǎn)著好罷,總不能在這里,卻叫親戚骨肉給賣了。
總有一天,她也要離了這骯臟的地兒。
王夫人瞧著惜春的背影十分不悅,皺眉道:“老太太瞧瞧,這四姑娘是什么意思兒?成了什么話兒了?倒是將福晉的一番好意都辜負(fù)了。”
賈母思索半晌,心中也不喜歡王夫人一副驕傲的模樣,極淡然地道:“四丫頭雖犀利了些,細(xì)細(xì)一想,話里還是有幾分意思兒的。林丫頭原是極尊貴的人兒,如今又是皇上皇子們跟前的紅人,論起來,那才是正經(jīng)的體面呢!”
王夫人氣息一窒,只得強(qiáng)笑道:“老太太說得極是。”
寶釵將婆媳間的暗潮都瞧在眼里,忖度了片刻,依舊極其端莊沉穩(wěn),矜持地含笑道:“大姐姐歸省的日子已經(jīng)定在了來年的正月十五,倘若林妹妹也能前來接駕,到時(shí)候大姐姐才是極尊貴的體面呢!”
說到這里,眼睛滴溜溜在賈母和王夫人面上一掠而過。
瞧見婆媳兩個(gè)聞言都有沉思之色,寶釵忙又含蓄地道:“按理說,大姐姐還是林妹妹的親表姐,就憑著這姐妹長幼之序,也不算辱沒了她,倒還能贏得一片美名,只怕連皇上都會知道咱們家一片祥和,姐妹親厚呢!”
王夫人雖心中不喜黛玉,不過對于黛玉身后的權(quán)勢卻是愛到了心坎兒里,忙贊許地瞅了寶釵一眼,復(fù)又陪笑對賈母道:“寶丫頭說得好,老太太怎么看?”
她心里固然是愿意的,只是不管如何,還是要看著賈母的意思。
想到這里,心里又不由得猶有憤恨之意,她已經(jīng)這么大的年紀(jì)了,兒女成群,偏偏在賈母跟前,自己連說上一句話的資格都沒有,萬事還得圍繞著她這位老封君,就是姑娘們,地位也略在自己之上。也不知道,這一切何時(shí)是個(gè)頭呢!
賈母深深地瞅了寶釵與王夫人幾眼,方淡淡地道:“再看罷!”
蒼老的容顏上涌上些許疲憊來,王夫人忙攜著寶釵告退。
娘兒兩個(gè)徑自到了王夫人耳房中,卻有薛姨媽早就在那里久候了。
因瞧見薛姨媽攜帶著一個(gè)錦匣,似裝著什么名貴東西,王夫人忙將方才生的憤恨輕輕掩下,堆滿了笑意問道:“妹妹怎么過來了?也不吩咐人去叫我一聲,倒是叫妹妹久等了。”
薛姨媽起身笑道:“總是閑著沒事,就過來瞧瞧姐姐。”
又含笑看著寶釵道:“你這孩子倒是趕巧,怎么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與王夫人姐妹兩個(gè)寒暄數(shù)語,方分賓主坐下。
王夫人笑道:“寶丫頭極好的,她倒是心里能拿主意的,比我們家那幾個(gè)丫頭強(qiáng)上了十分里去,倘若我身邊有這么個(gè)人兒,什么事情沒有個(gè)照應(yīng)的?”
寶釵一旁含羞帶怯,薛姨媽十分謙遜地道:“姐姐過譽(yù)了。”
忙又取出帶來的錦匣,笑道:“這里頭,也沒什么貴重的東西,倒是昨兒個(gè)我們家鋪?zhàn)由系娜瞬少I到了幾粒上等的東珠,極齊整的,難得的是一般大小。我們家也沒人配得上,倒是姐姐捎給福晉戴罷,也是我們一點(diǎn)子心意。”
打開匣子,里頭竟盛著十二枚東珠,光華圓潤,果真一般大小。
一陣淡淡的珠光閃爍,王夫人瞧得也是一呆,隨即喜道:“妹妹哪里來這樣好的東西?果真是極罕見。若是福晉見到了,必定喜愛。”忽又覺得自己太過急躁了些兒,忙莊重?cái)咳莸溃骸懊妹谜媸翘瀑M(fèi)了,我如何能收呢?”
說著故作謙遜地將珠匣推回薛姨媽跟前。
薛姨媽復(fù)又推到王夫人跟前,笑道:“不過就是一點(diǎn)子小意思罷了,哪里就能破費(fèi)了什么?寶丫頭也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珠兒的,白放著可惜了,姐姐就收著,給福晉鑲嵌幾件首飾也使得。”
“那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王夫人忙吩咐金釧兒收起來。
拿了人家的東西,王夫人自然而然說話也愈加和藹了。
姐妹娘兒們在一處,無非就是說些管家說些家業(yè)上的事情,大約夜也深了,金釧兒進(jìn)來道:“老爺說了,今晚就在趙姨娘房里歇了,叫太太不要等了。”
王夫人聞言,面色一沉,旋即恢復(fù),復(fù)又思索著薛姨媽必有要事,方含笑對薛姨媽道:“倒是讓妹妹見笑了,今兒個(gè)老爺也不回來,妹妹和寶丫頭就暫且在我這里住一晚罷,明兒個(gè)再回住處也好。”
吩咐人收拾了房間床榻,王夫人與薛姨媽聯(lián)床夜話。
因說起晚間的事情,薛姨媽亦溫婉地道:“寶丫頭說話倒也是有些味道的,姐姐也不放考慮一二。倘若果真叫那林丫頭過來,宮里王府里,也就更沒人能給福晉臉色瞧什么了。寶丫頭也是一心為姐姐,一心為福晉呢!”
“我何嘗不知道?”王夫人一聲長嘆,遂道:“到底還是老太太做主。”
每每想到這里,心里邊生出一股怒氣來。
半日又問薛姨媽道:“妹妹可有什么,叫我?guī)兔Φ模恐闭f無妨。”
聽到王夫人問話,薛姨媽方含羞道:“我也沒什么要緊事情,就是瞧著福晉如今身份尊貴了,我心里又是歡喜又是難受。我那寶丫頭論起模樣才華,倒也不比宮里的林丫頭差什么,偏生就是沒那個(gè)福分。”
王夫人聽了這番話,心里便有底了,知道薛姨媽求的是什么。
靜靜地思索了一炷香工夫,王夫人才笑道:“如今直郡王的權(quán)勢也是極高的,趕明兒福晉歸省,我就替寶丫頭在福晉跟前說說罷,畢竟當(dāng)日里直郡王爺也是見過寶丫頭的,深知寶丫頭的人品才貌。”
聽到王夫人的保證,薛姨媽方心滿意足地道謝不絕。
次日一早,寶釵也得到了確切的消息,自然愈加對王夫人噓寒問暖奉承起來。
那賈母自然也得了消息,暗自皺眉,沉吟不語。
鴛鴦因悄聲道:“老太太也別多想了,多少事情都要看著老太太的意思呢!”
“唉,她們這么做,可是給福晉平白添堵呢!”賈母經(jīng)過一夜的深思熟慮,也覺得寶釵的主意極佳,偏生也曉得黛玉的脾性,她亦不敢擅作主張,思來想去,忽又得了胤禛受傷的消息,便知道時(shí)候到了,也不管王夫人的主意如何。
撫摸著手里的玉佛珠,賈母吩咐道:“將咱們家上好的藥材淘澄出來。”
鴛鴦不解地道:“老太太要藥材做什么?這可是要問問二太太了。”
賈母眉頭皺了皺,隨即淡淡地道:“告訴她一聲,就說得了消息說,四貝勒在草原圍獵的時(shí)候受了重傷,咱們雖是奴才,也要好生孝敬一番,淘澄些上好的藥材,趕緊吩咐人快馬送過去罷,也是咱們的一點(diǎn)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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