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朱神醫眉頭一挑,打量了曲闌和黛玉兩眼,道:“讓老夫瞧瞧。”
也沒請出小迎枕,伸手便搭在曲闌右手腕上,白眉皺在一起,良久才收回手道:“昔日不懂得保養,如今氣血不足,并無大礙,日后調養即可。依著這位福晉氣派打扮,家中必定極為富貴,上好補品自然不缺,總能調養好的。”
曲闌含羞道:“病情我亦早知,只是想問問神醫,日后我可能得麟兒?”
一想到這件事情,她神色也更加激動了起來,但愿能有好消息給她。
可那朱神醫聞言一愣,眼里竟掠過一抹憐憫之意,思索了片刻,方道:“這原是上天注定之事,或者福晉身子能調養好,可是否育得子嗣,老夫亦不可得知。不過,福晉是憂思太過,以平常心而待之,或者日后能有喜信亦不得而知。”
聲音雖不甚重,可卻幾乎給了曲闌最致命的打擊,不由得踉蹌了兩步。
黛玉看到曲闌臉上濃重的愁悶之色,心中一酸,也為她十分難過,忙笑勸道:“神醫說得極是,或者就是姐姐憂思太過,這才不易傳出消息。趁此機會,姐姐就散散心,精神好了,身子也好了,順其自然,或者能有喜信。”
曲闌強笑道:“妹妹說得是,或者就是我強求了。”
可又一次聽了這樣的結果,由不得她不傷心,剛強如她,亦滴下淚來。
生在皇家,太多的大夫如此診斷,她也有些灰心喪氣了。
新婚至今的幸福,為何叫她竟似瞧見了日后如履薄冰的凄涼呢?
拭了淚,曲闌復又對朱神醫笑道:“煩勞神醫也替我這妹妹瞧瞧。”
雖然她也許不會有子嗣,可是她還是盼著黛玉健康平安。
拉過黛玉,將她袖口輕輕挽起,又將她手腕上的鐲子攏到上頭,皓腕如玉,晶瑩剔透,那鐲子更顯得精巧別致,朱神醫忽而神色一怔,眉目間閃過一抹訝然來,曲闌見狀忙用手帕掩上,朱神醫方收斂心思,伸手專心為黛玉診脈。
一炷香工夫,又換了黛玉的另一手診脈完畢,竟是靜默沉吟不語。
曲闌心口惴惴不安,黛玉將袖口放下,輕笑道:“神醫有話,不妨直言。”
她方才瞧見神醫看到她鐲子的時候,臉上浮現的異樣之色。
他既非蒙古人,那么,就是漢人了罷?
黛玉眸色極其清明澄澈,如同兩泓清泉一般,明亮之極。
滴溜溜地在朱神醫身上轉了幾轉,忽而一笑,竟叫草原諸花盡低頭。
看到這樣的目光,渾不在意最終說出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總之這一份對待人生的灑脫,叫朱神醫倒是暗暗有些贊賞,撫摸著長須沉吟片刻,眉梢亦有一抹憂色,沉聲道:“格格的病情,原是先天生就氣血不足,須得不憂思,不多心,靜心將養,或有痊愈之日。”言語間的沉重,卻可見一斑。
聞聽此言,黛玉靜默了片刻,笑答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自己的身子自己是知道的,雖然看似無病無災,可她知道,每逢春分秋分時候的咳嗽有多么撕心裂肺,更明白每每夜半失寐時又多么輾轉反側。可是,又能如何呢?尋了多少神醫,求了多少良方,也并未能叫她痊愈幾何。
曲闌為她自身病情焦急,自己不過就是順其自然罷了!
她倒是有些好奇這位朱神醫的身份,也瞧見了他欲言又止的神色。
心中不禁忖道:“他姓朱?倒也奇怪,怎么會在蒙古出沒?那么騰格里也一定知道他的身份了罷?又或者,他果真是單純的神醫?可瞧著又不像。不過還是順其自然罷,他若是想說,也早就說了,既然不說,必有用意。”
想到這里,心里卻也釋然了。
唯有曲闌神色怔了怔,聽著朱神醫的意思,黛玉病情似也不輕,很難痊愈。側頭看著黛玉,只見她雖然言語灑脫,可眉心略蹙,噙著一縷愁痕,清新嫵媚的臉龐上亦籠著一層淡淡的落寞,不復那年微雨青山中初見的無憂無慮。
朱神醫也看得分明,卻不知端的,只皺眉思索著眼前這兩人的病情。
曲闌乃是心病太重,在皇家精神上太過壓抑,本身氣血亦不足,方導致無法生育,并非藥師可醫。至于黛玉,雖然她體質比曲闌更弱,氣血兩虧,但是因心性之純之超然,是以也會好得更快,讓他有法子可醫。
倒是曲闌微微喟嘆,生在皇家,見慣了爾虞我詐,她自然明白偌大皇宮對于黛玉來說,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勾心斗角的地方,許多事情都暗無天日,不是她所追求的平安淡定,也難怪她年紀輕輕,卻心態滄桑宛若百年。
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率直的少女,心中忽而涌出一種疼惜,五許嘆息,十分羨慕來。她羨慕的是她能在虎狼之地,保持著她清澈如玉的心,她聰慧絕頂,也有將相之才,洞悉世情,可她并不用此沽名釣譽,而能一如既往地待人待己。
清風徐來,枯草半彎,一時之間,朱神醫的帳前,竟是寂靜無聲。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曲闌方接了朱神醫精心思索后給兩人開的方子,上面也都是些溫養之藥,便知道即便是神醫亦無良方,道謝完畢,才攜著黛玉回去。
踩著軟軟的草毯,黛玉柔聲道:“姐姐不必太焦慮了,順其自然罷。”
曲闌苦笑道:“倒是沒想到,咱們姐妹兩個竟是一般的病情,我已經這么著了,你還真得好生養著,萬萬不可到了我這時候,依然求醫若渴。”眼角浮現一縷淡淡的憂傷,輕聲道:“不要太過相信他們說得好聽,往往到了這個時候,在沒有子嗣的情況下,男人們翻臉,可比咱們女人還要快呢!”
黛玉想起榮國府里的鳳姐,似乎也是無子,那賈璉方才有理由去拈花惹草。
世俗的教條,香火的繼承,結成了重重蠶繭,叫里頭的女人哪,不見天日。
千言萬語,化作嘆息一聲,何時,女人們才能不叫有無子嗣的困擾呢?
忽見騰格里牽著一匹駿馬迎面大步走過來,陽光在一人一馬背后形成璀璨的光環,背著陽光也只能叫黛玉瞧見他眼里兩點銳利的星芒,噙著驚艷的神色,對曲闌頷首為禮,才對黛玉笑道:“青云說你想騎馬,就由我來教你罷!”
曲闌聽了這話,無聲一笑,對黛玉霎了霎眼睛,帶著幾許狡黠的味道。
“好呀!”因為一大清早康熙就帶著諸子圍獵去了,留在帳里也寂寞,黛玉不禁拍手笑道:“我正愁著沒人有工夫教我呢!你可真是及時雨。”轉過頭又對曲闌笑道:“那我就不陪著姐姐了,敦恪還在里頭睡覺,姐姐就多照應一些。”
曲闌掀了帳幕進去,反手擺動道:“去罷,去罷,我就在你這里歇息一忽兒!”
既然有草原上第一巴特爾的教導,黛玉興奮地忙牽出雪影來,遠離塵囂,好學著在草原上策馬揚鞭。騰格里看著她這一副興奮的模樣,兩頰紅潤潤的似涂了胭脂,自己似乎也染上了她身上的喜悅,微笑也融化了他臉上的剛硬。
一個教得用心,一個學得用心,不多久,黛玉也能慢慢騎馬小跑了。
雪影雖是大漠神馬,生性昂揚剛烈,可是對待主人卻是格外溫順,想必是騰格里費了不少工夫方才馴服。黛玉笑吟吟地坐在馬背上,滿草原地溜達著,馬鞭子上系著一根紅絲繩,映襯著草原格外鮮艷。兩個人在草原上并騎,兩馬一黑一白,迎著徐徐長風,眼里所見,耳中所聞,盡是草原風光。
因身后只有十八鐵騎遠遠跟著,又都是騰格里的心腹,因此騰格里說話也不用十分拘束,想了想心事,才看著黛玉道:“昨夜我與青云聊了幾句,依著他的意思,還是想叫你早些將那背叛你的盜丸之人驅逐出去,日后還有許多大事。”
按著他的脾氣,早就將背叛之人千刀萬剮處死了,哪里如黛玉這般猶豫?
黛玉聞言長嘆道:“我自然明白。”
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馬鞭子,凝望著碧藍蒼穹,輕聲道:“我只盼著她能迷途知返,可是也許是我太過奢望了。你記得的,那日在南下的路上,你救了我和哥哥,其中保護哥哥而死的護衛中,有我貼身丫鬟的哥哥。”
騰格里驀地里想起,驚道:“是那個喚作春纖的丫頭?跟了你多年了罷?”
點點頭,黛玉側頭看著他,眼角隱約有一點濕潤,也有一縷傷懷,“她和雪雁一塊,既是家生女兒,也在六七歲就跟著我了,按理是不應該背棄主子家的。可我萬萬沒想到,背叛我舍棄我的人,偏偏就是她!”
說到這里,粉嫩晶瑩的俏臉上,也不由得浮現幾許自嘲的神色。
并不是每一個家人都將林家當作自家人的,家生女兒也有背叛的時候。
若是父母在世,一定更比她傷心難過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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