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黛玉眼里有一抹不耐煩,可惜卻無人見到,對雪雁道:“走罷!”
躲不過,總是要面對的,而且,她也想瞧瞧,他們想說什么話。
賈母的房中,珠圍翠繞,姑娘們花枝招展,風(fēng)姿各異,生得都格外靈秀。
眼里有著喜色的是誰?眼里有著期盼的是誰?眼里有著妒忌的又是誰?眼里的神情各異,卻唯獨(dú)沒有真情。
黛玉解下披風(fēng),淡淡的屈膝行禮,道:“外祖母。”
賈母忙笑著拍拍身邊的軟榻,道:“玉兒快來,讓外祖母瞧瞧,你在康親王府里住了大半個(gè)月,可還舒心?”
“多謝外祖母記掛,不過就是康親王府的客人,客隨主便,自無煩惱。”
鳳姐忙過來拉著黛玉坐在賈母身邊,臉上的神色格外親切,順手又替黛玉理了理壓裙的和田玉環(huán)的絳子,笑道:“真真兒妹妹是有一段大福的人,許多人,連見康親王福晉的面兒都見不得呢!”
黛玉聞言,抿嘴一笑,道:“我倒是不知道這也算是大福!”
賈母臉上皺紋舒展,似深秋的****一般,笑道:“你們小孩兒家,自然是不知道康親王爺?shù)谋臼隆O氘?dāng)年,康親王爺在先帝爺?shù)臅r(shí)候就已經(jīng)貴為了和碩康親王,又是萬歲爺重用的皇室宗親,這份體面,是別人百個(gè)不及的。萬歲爺除鰲拜的時(shí)候,康親王爺也是出了極大的力氣的,如今也是越發(fā)位高權(quán)重了。”
聽到賈母說起康親王的風(fēng)光故事,黛玉面色極其淡然,默不作聲。
邢夫人終究壓不下好奇的心,笑道:“康親王福晉接了大姑娘過去,可是有什么好事兒的?怎么大姑娘也不說說呢?”
此言一出,室內(nèi)眾人目光齊齊地射向自己身上,黛玉心里很是不耐煩,口氣淡淡地道:“不過就是舊日有那么一點(diǎn)子故人之情,康親王福晉又憐憫我年幼喪母,接我過去說說話聊聊天,說些江南的人情風(fēng)物罷了。”
只不過這個(gè)故人之情,是胤禛,是青云,而非康親王府。
王夫人心中忖度黛玉話中真意,圓圓的臉上亦是格外親切慈和,笑道:“這也是求不來的大福了,多少人巴不得的呢!若是得了康親王福晉的眼緣,在宮中替咱們家元姑娘說說情,咱們家亦是咸魚翻身了。”
黛玉此時(shí)方想起元春是宮中女史,聞得王夫人這話,不由得面色一沉。
賈母鑒貌辨色,急忙瞪了王夫人一眼,遂又和藹地對黛玉道:“你二舅母原是說著玩笑話,你別放在心里頭。”
王夫人聽了這話,自悔不迭,口內(nèi)忙笑道:“原是玩笑話,大姑娘莫怪。”
黛玉忽而啟齒一笑,似天山雪蓮初綻,冷到極點(diǎn),亦艷至極點(diǎn),果然是麗色無雙,令人不敢逼視,口氣卻是軟軟的依舊是吳儂軟語:“二舅母過慮了,外祖母與二舅母原是長輩,長輩自然是要為后輩豎立風(fēng)范的,豈有怪責(zé)之意。”
王夫人目中鋒光一閃,隨即神色如常,笑道:“大姑娘不怪就好。”
探春卻上前拉著黛玉的手搖晃著,笑道:“林姐姐,你在康親王府里可有好玩的事情說來與我們聽聽?”
黛玉若有所思地看了探春一眼,輕笑道:“我原是不愛管外人之事,住在那里,也不過與住在這里大同小異,不過就是外人,哪里能處處留意別人的事情?倒也并沒有什么稀罕事兒。”
說得探春臉上一紅,賈母亦忙道:“在這里就是你的家,還這樣生分做什么?”
黛玉淡淡一笑,道:“做客人,自有做客人的本分。”
想了想,又緩緩地道:“玉兒累了呢,竟是沒精神陪著外祖母說笑了,還請外祖母擔(dān)待些兒,竟容玉兒告退。”
“可不是!”賈母忙道:“這么一大截子路,你也累了。”
說著便吩咐人送黛玉回清音閣歇息,又命人打水給黛玉梳洗換衣,不一而足。
剛剛梳洗完畢,黛玉正晾著青絲,就聽人通報(bào)道:“大奶奶并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來了。”
不等黛玉說什么,湘簾兒掀開,四人已經(jīng)魚貫而入。
李紈神色敦厚平和,笑道:“瞧瞧,原是讓你歇息的,我也不耐煩被你姐妹啰唣,只好帶她們過來了。”
黛玉起身讓座,又命倒茶,笑道:“罷了,人多倒也熱鬧些兒。”
看著屋內(nèi)丫鬟進(jìn)進(jìn)出出,探春不禁笑道:“這帶了什么東西來?人來人往的。”
黛玉指著探春對李紈笑道:“聽聽這話,都說鳳姐姐是南省的辣子,殺伐決斷不讓須眉的,我瞧三妹妹可也不遑多讓呢!一言一行,頗有些管家的氣派,不過略動(dòng)些東西,她都知道,只怕來日里也是個(gè)當(dāng)家主母呢!”
說得眾人哄然一笑,探春紅了臉,跺腳道:“林姐姐,你討厭死了!”
黛玉笑道:“我活得好好兒的,可不就是最討厭死,人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了。”
唬得李紈忙握著她嘴道:“青天白日的,說這些話做什么?”
黛玉方想起李紈年輕守寡,賈珠去得突然,不禁心里有些凄凄然,拉下她手笑道:“不過玩笑話罷了,嫂子可嚇著了!”見雪雁端了茶上來,忙笑道:“快些兒嘗嘗我從家里帶來的茶,是今年春茶的頭一茬呢!”
姑嫂四個(gè)聽了,方細(xì)細(xì)品茶,探春驚嘆道:“這是大紅袍呢!”
黛玉聞言不禁點(diǎn)頭,頗有些贊許,倒是沒想到探春亦是識貨之人。
探春又道:“瞧著色香味兒,與書中描繪一般無異,我也沒吃過,今兒個(gè)是頭一遭兒嘗到,果然名不虛傳。這原是極金貴的巖茶,得的又少,歷年來為進(jìn)貢之最,頂多進(jìn)貢也不過就是七兩八錢。”
江南人素來風(fēng)雅,鐘愛書畫,亦極愛收藏古瓷,人人都是愛茶之人,這也是改不了的癖性。林家數(shù)代以來,都是品茶愛茶的高手,為了年年明前頭一茬的新茶,往往砸下重金,便是皇宮中亦不可多得的珍品,林家卻極其平常。
夏天里也是自己的一縷茶香,方引得康熙覓香而至,贊嘆不絕。
黛玉悠然地笑道:“三妹妹倒是識貨,連歷年來進(jìn)貢的茶都知道。我這茶招呼別人,也不過粗俗濫飲。”
這個(gè)粗俗濫飲,如同老牛飲水,不是別人,正是胤祥,在康親王府里幾日,胤祥果然老老實(shí)實(shí)來跟著自己學(xué)些風(fēng)雅,不過他太過活潑靈動(dòng),又因是貴人之子,身份不是十分貴重,好貨亦少見,可真是沒少糟蹋自己的好茶。
探春微微一笑,隱隱亦有些兒自得。
倒是惜春忽而開口道:“聽說金陵的薛家打死了人命,已經(jīng)進(jìn)京來避禍了呢!”
黛玉微微一怔,想起了薛寶釵,外人之事,她素不放在心上,也不理會(huì)。
只聽探春忙笑道:“正是呢,聽說薛家有一位寶釵姐姐,生得舉世無雙,才學(xué)極佳,也曾見過萬歲爺龍顏的。在江南,這位寶姐姐可是有名的大家閨秀,有金鎖之稱,與玉珪山莊的小姐并列江南雙秀呢!”
聽到探春語氣間如此推崇薛寶釵,黛玉微微一怔,含笑不語。
人未至,而聲先到,圖的,又是什么呢?
也許,他們打算的東西,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罷了。
輕輕地呷了一口茶,還未言語,卻已經(jīng)聽惜春冷笑道:“依我說,竟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讀書認(rèn)字罷了,理那么多閑事做什么?我們是書香世家,公侯府的小姐,是在官場上走動(dòng)的,和那些做生意的暴發(fā)戶打什么交道?”
很明顯的,惜春天生嬌貴,性子又左,從小兒見慣了規(guī)矩地位,很是瞧不起低賤出身的商賈,覺得那些鉆營生意的人,只會(huì)懂得算計(jì)與市儈,尤其是那些奴才出身的商賈,和官場貴胄都不是一個(gè)身份上的人物。
范蠡歸隱太湖為陶朱,官員從商,依然帶著卓然的貴氣,可謂美談。
可是天生商賈的人就不同了,一輩子也沒有咸魚翻身的機(jī)會(huì),也沒有資格周旋于官場,甚至大清有規(guī)矩,商賈子女,不得與皇室結(jié)親,亦不得參選秀女,若包衣身份,也只能參選打雜的宮女罷了,地位之卑,由此可見。
所以惜春對黛玉很是親切,對只聞名未見人的寶釵很是瞧不起。
官從商,美談;商入仕,免談。
這就是世人的目光所到,是不公道,可卻是事實(shí)。
探春聽了惜春的話,臉上一白,將嘴一撇,道:“這是什么話?薛家可是太太的親妹妹家,家資極是富饒的。聽說這一回,寶姐姐是為了待選進(jìn)京的,原是生得好,若是果然有了造化,只怕和大姐姐也沒什么差距呢!”
只要進(jìn)了皇宮,就是人上人,便是宮女才人又如何?也比平民來得金貴。
黛玉眼里微微有些波動(dòng),仿佛破碎的清湖,流轉(zhuǎn)不定。
這些,她也早就猜測到了。
對于皇宮,她并沒有什么好感的。爹說過,她是在旗籍的女子,年滿十三歲的時(shí)候,是要入宮選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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