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胤禛手心中卻沁出一絲兒汗意,眼神愈加深邃起來,一點墨色暈染。
黛玉抬頭走路的時候,不經意瞧見胤禛的神色,心兒忽然一顫,不覺一怔。
胤禛薄唇溢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黛玉臉上的紅暈更加深了。
那一抹笑,似春風,催開了最最鮮嫩的桃花!
康熙南巡的隊伍皆在行宮之中,因此這般不過做一兩日市井之人罷了。
原想凡事不會這樣巧合,偏生一行人穿街過道,意在書苑畫場,康熙自有延攬才人之想法,不想剛過了半個時辰工夫,卻見到揚州知府傅試擦肩而過,定睛一瞧,慌忙作揖行禮,陪笑道:“三爺,四公子,奴才傅試有禮了。”
胤禛眉頭一皺,這個傅試未免太過淺薄窮酸,康熙深為不喜,故不曾叫他作陪,偏生如今又遇見他。
康熙也隱約有些不快,好容易偷得一些閑暇時光,左邊是胤禛,右邊是黛玉,正是金童玉女,十分養眼,此時偏來一個傅試打攪,方才的悠閑霎時消失殆盡,沉著臉道:“好好兒不在衙門里為百姓做事,來這里做什么?”
嚇得傅試額上汩汩流汗,忙道:“奴才原是想去書苑擇才,偶遇,偶遇。”
林如海瞧了幾眼,素知這傅試原是內兄賈政的門生,不過是依附著賈府的勢力,方爬上如今的位置,心中頗不喜此舉,素日里便是傅試登門拜見,也都推辭不見,如今見了也靜默不言。
不妨黛玉卻脆生生地道:“倒是不知道是哪家書苑?我們也想去瞅瞅呢!”
傅試一怔,見黛玉雖戴著紗帽,又蒙著白紗,卻不掩清貴氣派,只當是康熙隨行的公主,忙施禮道:“回姑娘的話,正是薛家的金鎖書苑,里頭兒有極多名家真跡,也是人才濟濟,奴才去瞧瞧,也是為國擇才之意。”
黛玉聞言,似笑非笑地道:“我倒是聽說過揚州有天恩書苑、青竹書苑、墨香齋等處,倒是沒想到什么時候多了一家金鎖書苑?倒是想去見識見識呢!”
自家也有一家小小的書苑,名為玉珪,不以此為利,便地處寥落之地,藏得極深,其內珍藏前人并當代名家真跡無數,因自己酷愛風雅,故收集書畫真跡極多,卻一件不賣,唯有真才實學的人才會登門臨摹,絕不提銅臭之詞。
如今多了一家金鎖書苑,又是薛家的家業,倒是動作干凈利落。
往日不曾聽聞,今日初聞,想必也是因康熙南巡至此,故開設此書苑罷?
聽到黛玉語氣略有質疑,傅試忙道:“姑娘有所不知,金鎖書苑雖開張不久,然家底極其豐厚,顧客來往也是極多。薛家還有一位姑娘,生得才貌雙全,雖不及姑娘風華絕代,卻也是前所未有之人,百花鬧春圖人人贊嘆。”
一席話娓娓道來,卻也解釋了先前百花鬧春圖的由來。
黛玉看向康熙,白紗下抿嘴一笑,也隱約明白傅試心中打的算盤珠子。
傅試此人,她亦曾聽父親說過,既然是二舅舅的門生,想必與薛家親厚,他此舉,不管是供畫,還是偶遇,未嘗不是薛家的主意。若是家中女兒得窺圣顏,又或者能得圣心,未嘗沒有一步登天的時候。
別人爭艷羨林家女兒,自然也要為自己女兒謀求機遇。
只是傅試消息如此靈通,倒是讓她心中忖度不已,暗自驚心。難不成,竟有人暗中監視林府不成?不然豈會真的如此巧合?回想起方才出門之時,門庭兩邊街頭巷尾,似是多了不少昔日不曾見過的販夫走卒。
康熙何等精明?一覺察黛玉目光,也對傅試來意心中有底了。
身為帝王,行動間豈能容旁人揣測?竟然還有監視之舉,實屬可惡之極!
想了想,康熙雖然心中惱怒,面上卻不動聲色,淡笑道:“也好,朕正走得累了,有個歇腳的地兒,正好歇息歇息。再者又能見江南文人,又能鑒賞書畫精品,可謂一舉數得。”
相比玉珪書苑登門者寥寥無幾,金鎖書苑地段極是顯眼,門面富麗,門前鋪著紅氈,人來人往,格外熱鬧。
大概是薛家人愛熱鬧罷,因此書苑設在熱鬧之地。
不過既然是為了謀利謀名,開在這里卻也算得是相得益彰。
玉珪書苑是小小的,很是雅靜,金鎖書苑卻是極闊朗,擺設甚是富麗,無一不是古董名瓷,唯見闊氣,獨獨少了一份清新淡雅的書卷氣。四面掛滿了書畫,墻角一只極大的青瓷缸里,也是各色卷軸林立。
入了書苑,傅試便給掌柜的使了個眼色,挺了挺胸,大聲道:“有什么好東西快給爺拿來,請爺鑒賞鑒賞!”
黛玉暗暗皺了皺眉,到底是沒教養之人,說話這樣張狂,顯得有些矯揉造作。
果然康熙沉著臉哼了一聲。
傅試忙哈腰陪笑道:“三爺里面請坐,讓這些奴才們沏了好茶來。”
一面引著康熙往里間走,一面又笑道:“這金鎖書苑原是里外兩層兒,外頭一層兒都是招待些不識貨的人,里頭一層兒才是雅間,又都是名家真跡。三爺金尊玉貴,理應在里間。”轉過一道薄薄的黃楊木壁,一幅美景映入眼簾。
卻是一個少女正在窗下伏案描花樣,一個小丫鬟坐在杌子上坐著活計。
康熙眸光一閃,哈哈一笑,道:“倒是好一幅幽窗仕女圖。”
黛玉與胤禛隨在康熙與林如海身后,聽了這話,不由得相顧莞爾。
那少女仿佛聽到了,又仿佛沒聽到,但是卻擲下手中畫筆,不急不緩地起身,款款地行禮,含羞地道:“小女螢豆之微,大爺謬贊了。”雖然女子見外男,可是坦然自若,這一份風度竟是罕有人及。
說著便吩咐丫鬟沏茶,又命掌柜的送上名家書畫來供康熙等人賞鑒,舉止款然有序,宛然一位當家主母的氣派。
傅試忙笑道:“這位就是薛家的小姐,有金鎖之稱的才女薛寶釵。”
康熙聞言,目光在薛寶釵臉上一掠而過,淡淡地并不言語,此女美則美矣,與宮中女史元春頗有些相似,卻少了些靈氣。不過雖不及黛玉通身的氣派,可這種端莊方圓,卻猶有勝之,也不算太差。
掌柜的已經抱來了好幾卷畫軸,一看那剝落顏色黃舊老紙,必定歷經年月。
見到康熙垂目只看鋪在案上的書畫,黛玉只覺得沒趣,依靠著門框,百無聊賴地只想出去逛逛。若論起對書畫的癡狂,天底下少有人及她,只是瞧見這雅間里掛著的書畫多是出自那薛寶釵之手,書畫添了匠氣,便沒了興致。
歪著頭,睜著眼,細細地打量著薛寶釵,心里也好有些計較。但見她著一襲極鮮麗的紅衣,也不過十歲上下年紀,合中身材,肌膚豐滿,面若銀盆,俏若牡丹,生得十分圓潤,已經有著成年少女珠圓玉潤的艷麗風采。
也難為她了,父親剛逝,其兄無能,卻讓這么一個女兒家拋頭露面打理生意。
自己倒是比她更幸福些,雖然娘親沒了,可是父親卻會護著自己處處周全。
“玉格格。”胤禛走到黛玉身邊,低低沉沉的聲音讓黛玉心兒莫名戰栗。
他幽深的眸底深處,有一抹孤寂,有一抹灼熱,孤寂冷若冰山,可是心底卻又似火山一樣熱情,她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看到過如此矛盾又如此契合的氣質。
黛玉噙著一縷笑意,側頭道:“四公子不去賞鑒賞鑒名家書畫?”
胤禛淡淡地道:“身處銅臭之地,焉有名家書畫?”
倒是沒想到他卻也有此覺察,黛玉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之意,陡然想起他的稱呼來,不覺失笑道:“四公子為何叫我玉格格?”在林府的時候,他還是叫自己為林姑娘呢,這么一改,倒是不知道他是叫自己的了。
“姑娘在旗籍,滿語格格意為小姐。”胤禛語氣依然是淡漠低沉,像是解釋稱呼來由,又像是多了些熟稔。
黛玉不免掩口輕笑,眼里倒也少了生疏。
“好氣悶,爹,我要出去玩兒!”黛玉瞧見康熙聚精會神地賞鑒畫作,不覺扯著林如海的衣袖撒嬌道。
不等林如海說話,康熙頭也不抬,已經擺擺手,道:“如海留著跟我一同賞鑒畫作,老四,你帶著丫頭出去逛逛罷,晚上別忘記回家吃飯就罷了。如海,你來瞧瞧,這幅宋徽宗的芙蓉錦雞圖如何。”
林如海忙上前了幾步,與康熙同鑒那幅芙蓉錦雞圖。
胤禛也無心金鎖書苑,對黛玉略略伸手,“玉格格,請。”況且,他大約也能猜出康熙的意思,膽敢監視如今所居之林府,康熙必定會給予嚴懲,薛家商賈,錢財為重,也就更好懲罰了。
踏出金鎖書苑,一種清新幽香撲面而至,青石板路兩邊種滿了花木,蔥蔥郁郁的花樹,綻放著紫蕊白花兒,花色透凈,清水灑地,塵煙無影,唯見處處清致處處飛花,經風一吹,總是落得人人滿身,袖袖沾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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