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難得這天晚上回來的早，他有一件大事要告訴鳳姐和平兒。一進家門，靜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平兒和鳳姐都不在家，李奶媽和巧姐已經睡了。賈璉想不出兩個女人能上哪里去，多少年來頭一次一個人上床躺下了。心里有事放不下，躺在床上睡不著，瞪著眼睛望天花板。

　　還沒等鳳姐進門，賈璉已經聽到鳳姐的聲音了，是和平兒在說話。

　　“你說這老薛家辦的是人事嗎？全家拿我們當猴耍呀？”

　　賈璉一下子翻身坐起來，不知道薛家怎么惹著老婆了。平兒一句話也不說，低著頭跟在后面，她不知道說什么好。

　　“你啞巴了？”鳳姐罵道。

　　“這大半夜的，罵什么人呢？”賈璉恨恨地說道。

　　“哎呦，平兒呀，璉二爺心疼你呢！”

　　“怎么啦，讓不讓人睡覺？”賈璉掀掉了身上的被子。

　　“我是在說你那好朋友薛家大爺干的好事！”鳳姐的臉氣得已經扭曲了。

　　“文龍他怎么了？”賈璉不解的問。

　　“你真不知道？我那表妹寶釵和寶玉今夜結婚，為了給寶玉沖喜。”鳳姐說。

　　“我哪知道呀？誰告訴過我呀？還第一次聽說有夜里結婚的！文龍也是，寶妹妹結婚，這么大的事他也不說一聲……”

　　“不用說了。”鳳姐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賈璉急了，這鳳姐真真急死人了。

　　“你讓平兒說！”

　　平兒不知道怎么說好，只得慢慢地敘述著。“這寶二爺不是因為那塊玉病了嗎？后來，二奶奶就給老祖宗出了一個掉包計。”

　　“怎么掉包？”賈璉問。

　　“對寶玉說娶的是林姑娘，其實暗地里把寶釵抬上轎。”平兒說。

　　“這招也就你二奶奶能想得出來。”賈璉說。

　　鳳姐瞪了賈璉一眼。“少扯你娘的臊！”

　　賈璉說，“平兒，接著說。

　　“二奶奶忙了好幾天，新房也準備好了，聘禮也送過去了，雖然時間倉促，可二奶奶該準備的都準備了。之所以在夜里娶親，不就是怕林妹妹或者寶玉知道了節外生枝嗎？”

　　“結果呢？寶妹妹逃婚了是不是？”賈璉問。

　　鳳姐一聽，氣又上來了，“如果只是逃婚那么簡單就好了。”

　　“怎么，還怎么了？”賈璉問。

　　“鑼鼓喧天吹吹打打地把新娘從薛家抬來了，怕人家黛玉多心，事先把紫鵑也接來了，新娘下了轎，夫妻拜了堂后，你猜怎么著？”鳳姐問。

　　賈璉哪里猜得到，他真的不知道寶釵這姑娘能怎么地。就聽鳳姐說，“寶玉揭開新娘的蓋頭……”

　　“看到換了寶妹妹一定氣著了，一定是暈過去了，再沒有脾氣的男人也得生氣。”賈璉肯定地說。

　　“你就是那豬腦袋！”鳳姐罵道，“寶玉揭開蓋頭一看，那美若天仙貌比貂蟬的新娘就是那……”

　　還沒說完，就見賈璉哈哈大笑，“我知道了，是那天上掉下來的林妹妹呀！”

　　看著賈璉的表情，連平兒都笑了。

　　“笑什么？你們兩個看老娘的笑話是不是？薛蟠那王八蛋！我可是她表姐呀，沒成想他這么害我。怪不的人家叫他薛大傻子，我看他也不聰明，放著自己親妹妹寶釵不管，卻幫著那和他無親無故的林黛玉，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想的呢？”

　　其實，鳳姐不是關心薛蟠到底是怎么想的，而是她自以為得意的“掉包計”被薛蟠“反掉包”，她覺得很沒面子，在老祖宗面前都抬不起頭。看到賈璉和平兒都很興奮地樣子，她更生氣了，這不是明顯地看她笑話嗎？

　　鳳姐罵罵咧咧地罵了半天，鳳眼一瞪，柳葉眉也豎起來了。“我看我這表弟薛大傻子整完了這事他還見不見我？”

　　賈璉在地上走來走去，突然想起了剛才想和她們兩個說的大事。“宮里面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正在鋪被子的平兒都嚇了一跳。

　　賈璉壓低了聲音，“皇上駕崩了。”

　　“什么？”鳳姐這一驚可是不小，“你怎么不早說？”

　　“你讓我說嗎？一回來就罵文龍弟弟。”

　　“看你叫得親切，當面我也敢罵他。”

　　“你還別把話說絕了，你知道哪個皇子即位了？”賈璉賣著關子，去把房門關嚴。

　　鳳姐看賈璉鬼鬼祟祟的樣子，覺得很可笑，“哪個皇子即位了又不是我兄弟，關老娘我的屁事！”

　　“你看看，都說你精明，我看你也和那頭發長見識短的老娘們沒甚區別。四皇子胤禛剛剛即位……”

　　鳳姐這次可不像剛才了，一直聽賈璉說，薛蟠和胤禛處得跟親兄弟似的，賈璉羨慕的不得了。“別說，這薛蟠還真有兩下子……”

　　“豈止是兩下子，聽說連遺詔都是他幫新皇上改的……”賈璉壓低了聲音。

　　鳳姐沒有說話，她還真的大意了，平時沒把這個表弟放在眼里。連遺詔都能改的人，弄個“反掉包計“算個屁事呀。還真的不能罵了，鳳姐在心里盤算著，皇上一駕崩，元妃徹底沒戲了。整個賈府都靠著元妃過日子，看來下面要靠薛蟠了。可是，她突然有了個想法，看了一眼平兒，平兒已經鋪完了被子，馬上去了外屋，把房門也從外面關上了。

　　鳳姐就壓低了聲音說，“如果真像你說地改遺詔的事是真……新皇上即位了不得殺人滅口呀？”

　　沒想到，賈璉笑了。“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文龍和萬歲爺……”

　　鳳姐不明白賈璉說的是什么意思，又看他神秘的樣子，就急了，“快說。”

　　賈璉就趴到鳳姐耳朵上，如此這般地說了。

　　“這薛蟠表面看著傻傻地，沒想到還會這一手，這么說皇上會把他招進宮里當男寵？”鳳姐說道。

　　“那誰知道呢！”賈璉困了，已經上了炕。

　　嗯，看來以后得靠著薛家過日子了，鳳姐在心里想。

　　再說襲人，服侍寶玉和黛玉入了洞房。她怔怔地坐在外屋，回想著剛才拜堂的一幕，簡直是見了鬼了。大家提心吊膽地擔心著揭開新娘蓋頭的那一瞬間，寶玉會是什么神態，會不會病更重了。

　　結果，寶玉沒病，看到林姑娘喜出忘外。倒是老祖宗，王夫人，鳳姐他們四個人看到黛玉的一瞬間愣住了，襲人到現在還沒反過神來，寶玉和黛玉就已經入洞房了。

　　襲人正愣愣地坐著，就見寶玉出來了，手里面捏著他的玉。“哎呦，二爺，這洞房花蠟夜，二爺不在房里出來干什么呀？”

　　“林妹妹她困了，已經睡了，你把我這玉收起來吧。”

　　襲人把玉接過來，看著那玉在夜色中泛著寶色，還是原來的樣子晶瑩透明，忙拿到油燈下去照，一點不錯，就是原來那塊通靈寶玉。

　　今夜的事都怪了去了，正要問寶玉，寶玉已經回房去了。突然一想寶玉剛才的神態，對了，寶玉的病也好了！襲人就坐到椅子上癡癡地想。

　　再說寶玉回到房里，拿起油燈照著熟睡中的黛玉，她睡得異常甜美，睡夢中的黛玉膚如凝脂，比平日又添了十分的美麗。寶玉心里想，看妹妹睡的樣子，好像困了多少天似的。

　　寶玉哪里知道此時的林妹妹已經夢游到了太虛仙境，剛剛到了附近，就見到一個丑陋至極的老婆婆把她攔住了。

　　“林姑娘今天大喜，怎么到了這里來？”婆婆問道。

　　黛玉也想起剛才婚禮的事，就說，“婆婆可知道神瑛寺者和絳珠仙草的事？”

　　“知道，不僅我知道，地球人都知道了。不就是那個還淚的故事嗎？”

　　“是呀，婆婆，我就是為這個來的。”

　　“哦，說說看。”婆婆也站住了。

　　“當年的幾近枯萎的絳珠仙草，因為赤霞宮的神瑛寺者，日以甘露灌溉，才使其久延歲月。后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雨露滋潤，修成了女體，下凡報恩，這女體就是我林黛玉。本想把一生的眼淚還他，還上神瑛的灌溉之恩。不曾想，這神瑛也就是寶玉真的愛上了我，把我視為生命，我怎能辜負了他，被世人唾罵？”黛玉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纖纖玉體有些累。

　　“哦，那林姑娘想怎么辦呢？”丑婆婆問道。

　　“我想把我的眼淚一次全部交出來，保存在這里，有一天神瑛寺者需要的時候可以來取。”黛玉說。

　　“這倒是新鮮，還第一次聽說把眼淚放到一起償還的。可是姑娘，你既做了寶玉那蠢物的新娘，又沒有了眼淚，如果有了委屈又沒有淚流，那樣的難受你是沒有體會過呀。”

　　“沒關系，老婆婆，你是不知道我和寶玉相愛的程度。我和寶玉結了婚，就是天底下最暢快的事了。我想我一次也不會有不開心，怎么會流淚呢？”

　　“按林姑娘的說法，你是不需要眼淚，才將眼淚送回來，一并還給神瑛的是不是？”

　　“是。”

　　“姑娘還是年輕，涉世太淺呀。哪怕最爛的小說結尾都說：公主和王子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他們哪里知道結婚才是愛情的開始呀。”

　　黛玉覺得這老婆婆有些啰嗦，就問，“請問婆婆，你能領我去離恨天嗎？”

　　“嗯，”老婆婆想了一下，“我怕姑娘去了就回不來了。”

　　“啊？黛玉驚了一下。”那……”

　　“按理說愛情的事，也就是你絳珠仙子是不歸我管的，可是看你是個弱女子，又如此單純可愛，老身我就管一次閑事吧！”

　　“婆婆的意思是……”黛玉不解。

　　“那離恨天你就別去了，我是為姑娘好。”

　　黛玉感激地點點頭。

　　“你把眼淚先放到我這，我會給你保管好。你先回去，先嘗試一下沒有眼淚的生活能不能過，如果不能，就回來找我。把你的淚還你。”

　　“這個主意好！”黛玉笑道。

　　“姑娘呀，如果相信我的話，真和寶玉做一輩子夫妻，眼淚真不用費這事存我這里，就這點眼淚夠你流一輩子？恐怕夫妻間沒等糾完畢，淚真的還完了。”婆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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