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室說是位于地下一層，其實不止。為了給中間場地讓出足夠的空間，它至少又向下挖掘了十米，形成了一個高大閉合的空間。進門還需下兩層階梯才能站到室內的合金地板上。

        格斗室已經被啟用，接下來兩個小時之內，泛著幽藍色光芒的透明室門將完全封鎖，除非緊急情況，拒不開啟。

        寬敞的室內被一道代表“禁止武力”的激光屏一分為二，中間的地板是一塊圓形軟墊，兩頭梯臺高聳，白芷和江晗各據一方，遙遙相望。

        擺滿兵器的墻壁被燈光照亮，放大加粗的“禁止選取”字樣覆蓋其上，壁罩緊閉。競技還未正式開始。

        望之連通了格斗室內的電腦系統，此時正通過高懸正中央的電子板注視著分立兩頭的二人，莫名感覺自己像個倒數計時的解說員：“離比賽開始還有三十秒。”

        白芷早在江晗來到的時候就已經跟他說明了今天這場競技的意圖和目的，對方也表示愿意抽出兩個小時的時間當一次陪練。不過現在看著準備得這么正式的競技場地和規則，白芷倒覺得，單純作為測試有點可惜了，缺乏了點趣味性，便突發奇想提議道：“江晗，不然咱們押個賭？”

        四壁空曠，回聲極響，即使分立場地兩端也能聽得清清楚楚，不必刻意揚聲。

        江晗道：“賭什么？”

        白芷想了想，賭大了沒必要，隨便討個彩頭而已，但賭小了又會顯得沒什么誠意。眼看倒計時已經只剩個位數，他也懶得再挑賭注了，將頭發一束，說道：“俗一點，就賭一個不觸及底線的要求吧，言聽計從那種。”

        “可以。”

        倒計時跳到3。

        位于場地中央的“禁止武力”激光屏漸漸消失，同時，望之的聲音開始響起：“單兵作戰能力測試，冷兵器對招，點到為止。”

        一聲清響后，倒計時清零，白芷閉了眼。

        再睜眼時，瞳色已經被鮮亮的紅色替代，漫出光暈。

        在以往的戰斗中，白芷根本不會在一開始就全部調用自己的異能，多多少少會藏一手，但那是對他人，現在他的對手是江晗。并且，他也并不打算有所保留。

        身形一閃，他從高臺飛身躍下，落地的姿勢比貓更靈巧輕盈。他不需要站穩，甚至就這樣傾斜著身體，足底一沾地面，接著整個人如同弦上弓一般飛離出去，直撲對面的高臺！

        耳邊風聲拉緊，白芷看著高臺之上的江晗正鎖定著他，燈光太白，將他的面容都照得模模糊糊，很不真切，但如影隨形的目光卻是未有片刻的偏離。

        接著，他見著江晗一動，也從高臺上躍下，白色的殘影一閃而過，腦中立即警鈴大作！

        完全是憑借著經驗和本能，白芷忽然絕妙地往左一側，抬臂一擋，同時一拳也打在了對方格擋護住的脖頸處！

        兩人的初次交鋒便在此刻一觸即離。

        頸、下巴、太陽穴、橫膈膜處、手腕脈門、大腿內側、股骨。

        格擋和攻防快得人目不暇接。

        這世上有很多格斗術，有些會注重著裝和禮儀，儀式感很強；但有的只重實用、簡潔，要求在最短時間內予以對手致命一擊。

        顯然，白芷和江晗都貫徹了后者的格斗精神，但他們誰也拿不下誰。

        兩人隨便在場地內練了兩手，三分鐘的熱身運動后，兩側兵器墻光線開始由紅轉綠，璧罩緩緩開啟。各類兵器閃著寒光，迎接來人的挑選。

        觀戰的望之運行著判別程序思考了一下，出聲提醒江晗：“江先生，白先生曾一人單挑‘棲息’二隊十余人，未有敗績，請勿掉以輕心。”

        “干嘛啊望之，江晗需要這個提醒？”白芷快速挑了把刀出來，看向旁邊的江晗，“是吧？”

        但很快白芷又收了笑意，“接下來我會用盡我所有力量跟你對決，一絲力氣也不會留，當心了。”

        “盡管來。”江晗一挑眉梢，也挑了一把刀出來，與白芷空中互擊了一下手掌，走向場地中央。

        合金地板反射著天花板的燈光，把一切照得瑩瑩白白。白芷提刀站在原地，整個人被冷光鍍上一層銀白色，清清凌凌。他今天穿了件紅色的短袖衫，本該是休閑，眉目卻偏偏被那艷麗的紅色襯得昳麗非常。

        他對江晗笑了笑，算是見禮，然后緩緩抬起了刀。

        周身氣勢驟變。

        刀者，百兵之膽也。

        下一秒，他已經揮刀而至，被刀光照亮的雙眼寒光一點，比刀鋒更為鋒利，似一顆驕陽，裹挾著烈火燒來！

        “當——”

        清越的兩件冷兵器碰撞一處。

        這一擊白芷出了十成十的力氣，雙方都被震得虎口發痛。

        江晗架住后手腕巧勁一翻，刀刃劃著對方的兵刃割去一刀，再橫刀一推，刀風縱橫，一個借力拆招將白芷擊退回去。

        接著他一個毫不遲疑的閃身，人影一晃，瞬間出現在白芷面前，手中的刀隨光影一同出現在白芷的頸側！

        這一瞬間的時間快得人根本不敢想象，罡烈的刀風比刀更快，吹亂了白芷的頭發。千鈞一發間，他一個偏頭躲過了刀尖，卻被削下了幾縷散落的頭發。

        頭發落地的時候，白芷也被江晗逼到了墻角。當又一刀斬來時，他并未選擇矮身避開，而是就著后退的步伐，借力在身后的墻上一攀，以一個不可思議的空翻，調轉了自己的身形和位置，腳尖在江晗的刀上一點，向上躍起——

        日升月落般瞬間奪取了主動權，朝江晗攻來！

        “當——”

        短兵交接的聲音再次響起，接著又是一聲、兩聲、三聲！

        兩人的身影幾乎快成殘影，手中的兩把刀反射著寒光，再不斷的快速拼刀當中，真實再現了什么叫做刀光劍影。

        高懸中央的電子板上各項數字不斷刷新跳動。

        在兩人徹底動起手來之后，面板自帶的攝像頭捕捉不到兩人的動作，望之只好靠著室內的各處響動聽聲辯位，通過計算打擊力度記載各項數據。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沉默的競技場上，只有交纏的兵刃聲響和交匯的眼神，無聲感受，互不相讓。

        又一次你來我往的快速拼招之后，白芷暫時后撤一步，喘了口氣。

        不得不承認，江晗是真的強。不止是他的速度、力量都能和自己這個異能全開的人不相上下，更恐怖的是，他的預判力太強了！

        曾經白芷服役于“棲息”時，讓他在一隊占有一席之地的就是他接近鬼魅的反應和速度，可是這些到了江晗這里，都被他的預判生生逼成了見招拆招、隨機應變。

        預判對手的出招和想法不是什么難事，甚至是每個競技者的必修課程，可一直掌控節奏這就很過分了。任何競技，本質上都是博弈，預判當然也是，一直保持清醒的頭腦，根據對手可能作出的選擇而相應作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選擇，是很難的。

        誰落子知全局，誰就是寫好了劇本，把握住節奏，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盡在掌握之中。

        而這些都必須要極度冷靜的計算和基于對自己和對手的了解，精確到每個時間節點，分毫不差。

        白芷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熱汗，將手中的刀尖一甩，指向地面，看著對面的江晗。他一雙眼睛被似汗水浸濕，洗得亮亮的，閃著很耀眼的光，嘴角帶著興味正濃的笑意：“可以啊江晗。”

        江晗也正看著他，眼帶亮色，整個人似被這場競技激起了好勝心，眉宇間英氣飛，銳不可當。

        他轉了轉刀尖，挑釁地指向白芷：“再來。”

        “來就來！”

        白芷應了聲，繼而快速貼近江晗，一刀挑開他的攻擊。

        跟旗鼓相當的對手對決的感覺好極了，白芷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么心潮澎湃，爭強好勝過了。

        正巧，江晗也這么覺得。

        這一次再纏斗，足足打了半個小時。

        高強度的打斗讓兩人的體力都急劇消耗，同時，片刻不得分心的精神高度集中也讓人繃緊了每一根神經來應對對手，分不出一點注意力再去關心其他的事。

        所以連白芷一開始都沒注意到，他的力量已經在逐漸衰弱。

        是異能在逐漸減弱了。

        作壁上觀的望之通過不斷的數據反饋記錄，追溯到了白芷異能開始衰竭的時間點，記錄了下來。

        之前已經提過，異能系統對于第一代實驗者們就像一個能量槽，只有能量槽內儲有能量的時候才能發動相應的異能。一旦能量槽清空，實驗者們將與普通人無異，甚至比普通人更加虛弱。

        自白芷醒來以后，這天翻地覆的新世界就讓他根本不敢有掉以輕心的時候，更別提抽空自己所有能量，不留一絲力氣來測試身體真正的狀況。

        但或許是桃源足夠穩定，也或許是江晗足夠安全，才給了他敢這么讓自己處于完全劣勢的勇氣。

        隨著一次次揮刀的遲緩，白芷也意識到自己的異能已經在開始減弱，體內能量不足以支撐異能的使用了。

        現在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很好，比他預想的要樂觀很多。

        便是在以前他的巔峰時期，異能全開保持高強度打斗上限也不過近兩個小時，何況當時還沒有江晗這樣的對戰對手。

        接連一個半小時不停歇的打斗將整個格斗室砸得一片狼藉，這還是在特制合金全封閉的室內，如果換成普通地面，恐怕早就千瘡百孔被打穿地心了。

        江晗背部的衣衫完全濕透，貼著背脊，薄薄透出一層肉色。他氣息起伏很大，但神色都還很冷靜，出刀和收勢都能保持著一慣的精確。眼神清明，一點沒殺紅眼的瘋狂。

        似乎是察覺出了白芷愈漸下滑的體力，他手中的刀身一轉，猛然發力挑飛了白芷的刀，向他出手。

        白芷的汗水已經完全打濕了他的頭發，刀脫手后立即格擋回身去撈，呼吸零亂，一個不留神，被江晗按在了地上，眼看就要結束這場對決——

        不甘就這么結束的白芷做了個極為冒險的舉動，他調動了自己體內所有的異能，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出來！

        在江晗調轉了刀刃以刀背擊向他時，他眼中紅光大盛，抬手便是力拔山兮地一擋一撥，阻擋了攻勢。

        江晗估計也覺得神奇，白芷的頹勢似乎就在這一瞬間被扭轉了，力量呈掃蕩八荒之勢襲來，在白芷絕地反擊拿刀斬來時，他手中的刀也疾風一劈。

        “叮——”

        兩把刀劇烈撞擊的清吟聲波如潮水般蔓延而去，在回聲效果極好的格斗室內震得整個房間都在抖動。

        “咔咔咔咔……”

        而刀身在這一擊之后竟出現了裂痕，斷成了一塊又一塊。

        雙方的刀都是。

        刀柄掉落在地上，白芷拿刀的手發著抖，臉上血色盡失。

        江晗看著他的模樣一驚，似乎要說什么，白芷眼中的亮紅色卻一瞬暗去，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刀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異能。

        而下一擊猛地翻身壓倒江晗，則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刀片雨紛亂落下，江晗看著臉色慘白的白芷，被按住了喉嚨，要害。

        勝負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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