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余樂值夜，林淮之趴在謝令的床邊睡了一會兒。

        何止他們一直沒休息好，自從進了游戲，不分白天黑夜需要保持高度的警覺性，林淮之自然也沒怎么睡。

        他本就淺眠易夢，稍微有點聲響就能被吵醒。

        被吵醒后，他下意識抬手看了眼表，還不到凌晨三點。

        隨后他的目光落于病床掀開的被子上，猶如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瞌睡瞬間褪去。

        林淮之猛地坐了起來：“謝令！”

        他四下忘了一圈，好在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覺，這讓人不省心的謝警官竟然直愣愣地站在他身后。

        謝令一動不動地看著床頭柜上那只玻璃瓶。

        瓶中的玫瑰因為汲取不到養分枯萎了，一片失去光澤的棕褐色花瓣掙扎了許久，最終還是掉落在柜面上。

        謝令看著看著，突然伸手將花瓣撿了起來。

        直覺告訴林淮之，謝令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對勁。

        他剛想出聲喊他的名字，結果謝令像是喪尸一般，將脖子直直扭了九十度，詭異而瘆人的盯著他。

        如同他剛剛看玫瑰那樣。

        林先生在預判方面一直天賦異稟，當謝令將手中的玫瑰花瓣碾碎的時候，他就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他反應極快，但面前的道路被堵死，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從身后病床的方向逃走。

        不過哪怕他完美模擬了逃跑路線，還是因為被手環限制了真實水平，沒能立刻逃得掉。

        謝令一把抓著他的腳踝，大力地將人扯了回來。

        林淮之的后背磕在床板上，發出“咚”的一聲。他的身體那么敏感，足以預見一定是磕青了。

        “放手，”他不想吵醒門外的人，痛苦的壓低了聲音，“謝令，別逼我揍你！”

        謝令毫無觸動，甚至依舊面無表情。

        都過去那么久了，該死的血清為什么還沒起作用。

        姓謝的到底還打算利用自己中喪尸病毒，占他多少便宜？

        林淮之拼命克制著自己的怒火，他雖然喜歡謝令，但仍然討厭被他這么毫無反抗能力的壓制著。

        誰知道謝令更加得寸進尺，將他拉到床上后，干脆俯身壓在他身上。

        他的上半身之前就被林淮之剝光了，什么也沒穿，露出性感的鎖骨與精瘦的八塊腹肌。下半身倒是穿戴整齊，連腰帶都老老實實地扣著。

        但這種微妙的姿勢，著實惹惱了我們親愛的林先生。

        企圖故技重施的林先生，蜷起膝蓋，打算照著謝警官的肚子，來場“致命打擊”。

        然而當他膝蓋向上頂起的時候，謝令悶哼了一聲。

        林淮之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有反應了？

        這種時候？

        蜷起來的膝蓋是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一抹紅暈可見的爬上林淮之的臉，他發現自己現在根本沒法兒直視對方的眼睛，于是別扭地轉過臉去。

        謝令看不到他的眼睛，特別不高興地捏著他的下巴，強行把人又扭了回來。

        “別發瘋，”林淮之威脅他，“我不會因為你現在不清醒就不揍你。”

        雖然他的威脅并沒有什么實際作用，謝令的力氣似乎比之前更大了一些，要是能反抗，他早就揍的謝令媽都不認識了。

        謝令好像聽懂了他的威脅。

        漂亮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紗，昭示著他現在還是半人半喪尸的狀態，但是他似乎又與下午的他不太一樣了。

        他不再是那個喜歡黏著他，乖巧聽話，會克制自己的謝令。

        現在的謝令，只剩下一種莫名的侵略性，林淮之的威脅在他聽來，簡直嗤之以鼻。

        他捏著他下巴的手，慢慢游離到他的脖子上。

        窒息感傳來的時候，林淮之簡直難以置信，但他轉眼看謝令，果真在他眼中看到了殺意。

        他媽的這是什么情況？

        該不會他準備這樣掐死他吧……

        林淮之伸手想去掰開他掐著自己的手，對方意料之中的巍然不動，甚至加深了力道。

        再這樣下去，他不是死于窒息，就是死于頸骨斷裂。

        操，瞧不起誰呢？

        下面硬成這樣，還想殺了他？

        兩人力量懸殊，想要自救，只能圍魏救趙。

        他不再猶豫，趁著謝令兩只手都掐著自己的脖子，沒空管他的手放在哪兒，轉變攻勢，往下探了探，不算溫柔的捏了兩下。

        謝令遲疑了一下，手上力道也減輕了不少。

        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林淮之猛地咳嗽起來。嘴張開的一瞬間，謝令親了上來。

        謝令抱著他的腦袋，忘我的啃著。

        ——老流氓，變成喪尸了還這么會接吻。

        林淮之重新試著推開他，手剛離開，又被強行按了回去。

        謝令本來就是一手按著他脖子，一手按著他腦袋。為了完成剛才的動作，他甚至寧可放棄掐他脖子。

        要真縱著他這么親下去，難保不會擦槍走火。

        顯然現在不是一個做這種事的好時機。

        林淮之有點抗拒，拼命克制自己的欲望，好在在他真的起反應前，過敏癥狀先一步拯救了他。

        紅點從他的脖子開始，慢慢爬遍他的全身。

        林淮之咬了謝令舌頭，能流出血的那種，當然這也直接加重了他的過敏癥狀。

        謝令皺起眉，總算是放開了他。

        林淮之仰面趴在床上，用手遮著眼睛，急促地喘息。

        謝令側過臉，清清楚楚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紅點。

        紅點伴隨著腫起的皮膚，難得讓謝令恢復了片刻的理智。

        他伸出手，在空中遲疑了片刻，然后輕輕拍了拍林淮之的肩膀，像是在安撫他。

        余樂聞聲敲了敲門，推門進來剛好看到這一幕。

        “林先生，你這是……”

        林淮之艱難地支起半邊身體，沖他揮了揮手：“我沒事，你看看謝令，他有點不對勁。”

        謝令現在倒是與白天時并無不同。

        余樂也不知道林淮之要他檢查什么，姑且拿出測試病毒濃度的儀器，給謝令做了個檢查。

        之前謝令體內喪尸病毒的濃度在67左右，注射血清后，臨睡前余樂又給他量了一次是46。

        “等等，怎么會這樣？”

        余樂震驚的向林淮之展示屏幕上的數據：“隊長體內的病毒濃度現在是77，竟然比注射血清前還要多。”

        “……”

        林淮之等過敏癥狀消下去了一點，從床上坐起來，認真研究著余樂遞給他的儀器。

        他問：“這東西哪來的？”

        余樂答道：“研究所里找到的。”

        他好像明白了林淮之為什么問他這個問題，喪尸病毒的出現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當然不可能有人事先做一個測試喪尸病毒的儀器。

        “實際上，”余樂解釋，“這是測試物質a的儀器。”

        物質a與喪尸病毒有所不同，但畢竟同源。

        研究所用來測試物質a的儀器，能用來測試喪尸病毒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真的是這樣嗎？

        林淮之一瞬間想通了一些事。

        他將儀器還給余樂，同時將自己的手伸給他，對他說道：“給我也測一遍。”

        余樂照做。

        兩分鐘后，他盯著屏幕上的99傻眼了，目光復雜地看向林淮之。

        林淮之倒是一臉意料之中：“叫洪簡起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洪簡進來的時候，林淮之正在給謝令穿衣服。

        “嘖嘖，小隊長這待遇好啊，”洪警官笑著調侃，“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余樂朝她使了個眼色。

        謝令要是知道她在他背后這么編排他，一年的獎金估計都得泡湯。

        林淮之回頭瞥了洪簡一眼，不動聲色地吩咐余樂：“你們都去做個檢查，等結果出來，她就笑不出來了。”

        果然，等兩人做完檢查，儀器屏幕上顯示的一個是87，另一個是79。濃度雖不及林淮之99，卻也并不算低了。

        洪簡怪叫道：“這什么意思，它不是用來測試喪尸病毒濃度的嗎？”

        “事實上，是測試物質a。”

        余樂已經先一步想明白了：“無論是喪尸病毒還是物質a，離體即死，所以沒辦法用提取血液樣本的方法來測試活體病毒濃度。當時在實驗室，我看到這臺儀器是用來測試物質a濃度的，就想著物質a與喪尸病毒同源，沒準也能用它測量人體喪尸病毒的濃度。”

        “因為真的測出來了，所以才一直沒有懷疑。”

        洪簡依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啊，說明確一點行嗎？”

        “意思就是……”

        林淮之從床上站了起來：“我們體內其實一直有物質a，你要問原因，大概是因為我們都是從這間研究所出去的。”

        洪簡驚得合不攏下巴：“什么？！”

        余樂道：“所以研究所的主機系統里才會有我們的資料。”

        林淮之點頭：“沒錯，游戲一開始的時候，系統只說了貝拉爾小鎮的背景，說我們是被總統派過來的。關于玩家本身的信息，一個字都沒有介紹。”

        “現在看來，我們的設定，是十年前與安娜同一批的實驗體。實驗成功后離開了貝拉爾小鎮，因為某些原因失去了記憶，又重新被召集回來。”

        “是誰召集的我們，并且他的目的是什么，應該是游戲的隱藏任務。”

        洪簡眨眨眼睛。

        “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過了一會兒，終于理清邏輯的林淮之，痛苦地瞥了眼謝令。

        他繼續道：“我真的信了安娜說的，其實血清也好，抑制劑也好，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存在。我們和安娜一樣，身體里都有濃度不低的物質a，理論上我們應該也不會因為被喪尸抓咬就尸化，因為我們都是‘尸源’。”

        洪簡驚訝：“可老大和喬姐確實是被喪尸抓咬后尸化了呀？你們不都看到了么！”

        余樂緊緊握住拳頭：“那是因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洪簡不理解：“什么共同點？”

        林淮之：“都注射過血清。”

        洪簡立刻反駁：“不對，你說的還是有問題，老大的尸化的確是在注射血清之前出現的。而且喬姐在注射血清后，情況也有所好轉。不管是物質a還是喪尸病毒，最后不都被消滅了么？”

        余樂搖了搖頭，他依然認同林淮之的看法。

        洪簡又想到了什么，繼續反駁：“而且如果我們和安娜一樣，那么我們不應該也像她那樣傷口快速愈合，且不老不死么？可我們并沒有，老大依然被喪尸抓傷了，傷口現在還很恐怖。更何況喬姐、7號玩家確實也都死了，系統不可能騙我們。”

        她這一股腦說完，連林淮之都有些詫異。

        洪簡道：“怎么，覺得我說的有道理，是你們想錯了？”

        “不，”林淮之低下頭，“只是沒想到，你能想到這一層，但你還是漏了一點。”

        “漏了？”

        “你忘了，謝令最初的癥狀只是發炎感染，這是任何被抓傷后沒有及時治療的人，都會出現的正常癥狀。”

        洪簡低頭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

        在他們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謝令似乎還是正常的。

        “我猜我們雖然和安娜是同一批的實驗體，但最后應該是不一樣的。我們體內的物質a，并不會讓我們變成不老不死的怪物，也許的確有長壽的功效。”

        “但對于安娜來說，物質a卻把她變成了怪物。”

        “實驗室保險柜里的血清，大概率是從安娜身上提取出來的血清。而這種東西，并不是用來抑制喪尸病毒的，它很有可能可以催化物質a，而讓物質a轉化為喪尸病毒。”

        林淮之繼續道：“安娜當時就在我們身邊，她想要害謝令輕而易舉，而喬寧的尸化也發生在余樂為她注射血清之后。”

        余樂也是這么想的：“證據就是7號與喬寧在被系統通報死于‘喪尸襲擊’后，都死的太快了，根本沒有尸化的時間。我也猜他們并不能尸化，根本就是被喪尸活生生殺死的。”

        這么說好像一切就說通了。

        洪簡毛骨悚然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們當時給小隊長注射血清，再加上安娜之前可能也給他注射過……他，他不就是……”

        二次感染。

        林淮之目光一凜，指骨被他捏的“咯咯”作響。

        所以他的測試結果是77。

        這里面有多少是喪尸病毒，又有多少是沒來得及催化完的物質a？林淮之不敢想。

        在注射血清前，他應該更加謹慎一點的。

        “不過，喬姐是怎么恢復的呢？”

        余樂拋出另一個問題，雖然他認同林淮之的觀點，但也不是一點疑惑都沒有。

        這的確是個好問題，喬寧是怎么恢復的？

        林淮之問道：“我記得你說過，是提示卡指引你找到的血清，那么除了血清以外，你還拿了別的什么東西么？”

        余樂陷入沉思——除了血清外，當然就是傷藥。

        畢竟喬寧是被喪尸撕咬，身上自然也有很多外傷。可是那些都只是最尋常的傷藥，止血、消炎、止疼……

        等等！

        余樂突然想起什么，機械地轉頭，看向床頭柜上的玻璃瓶。

        他問林淮之：“這花……什么時候枯了？”

        謝令睡下前，明明玫瑰花還開得很艷。

        他這么問，林淮之也跟著反應過來。

        他醒來時發現謝令沒躺在床上，那會兒他的確就站在自己身后，一動不動地看著這朵玫瑰。

        余樂道：“當時我看到桌上擺著一束玫瑰，心想喬姐醒來看到它，心情應該也會好些，就順手拿回來了。”

        林淮之瞇起眼睛。

        “我想起來了，”洪簡恍然大悟，“你們還記得進游戲前，系統給的第一句提示嗎？”

        ——你從光明走入黑暗，送我一朵紅色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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