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有的時候很長，長到如這仲夏的白晝，久久不夜。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會有這樣一段仲夏時光，熱烈、奔放、向陽而生。

        昨晚，一陣狂風暴雨過后，操場上一棵棵樹木經過洗禮后，愈發綠得濃郁，愈發顯得精神。

        辛曉云習慣性地抬頭望了望，黑板上方醒目的大字，清晰地寫著“高考倒計時1天”。

        每天都抬頭看看倒計時，已經成為所有考生們的習慣性動作了。

        今天，最后一節班會課，班主任趙老師神神秘秘的，讓同學們稍等片刻，說要給大家一個驚喜。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所有人面面相覷，心想：親愛的老班，最后一節課不要給我們驚嚇，就阿彌陀佛了！

        搞怪大王吳自在怎么會放棄這個絕佳表演機會呢？他開始東西南北中到處求祖宗，雙手不停作揖，嘴里還念念有詞。大家都被他滑稽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

        “老趙來了！”一向負責通風報信的朱小超，不辱使命站好最后一班崗。眾人聞訊之，皆正襟危坐，作悄無聲息狀。

        未見老趙蹤影，只聞一陣悠揚的樂曲聲緩緩而來。

        “就此告別吧/水上的列車就快到站/開往未來的路上/沒有人會再回返/說聲再見吧/就算留戀也不要回頭看……”

        只見一向不茍言笑、嚴肅認真的趙老師，推著一個擺滿蛋糕和鮮花的小車，笑容滿面地向同學們走來。

        大家先是一怔，接著不知道是誰跟著唱了起來，教室里頓時變成歡樂的海洋：

        “親愛的旅人/沒有一條路無風無浪/會有孤獨，會有悲傷/也會有無盡的希望/親愛的旅人/這一程會短暫卻又漫長/而一切終將匯聚成最充盈的景象/lalalalalalalalala/lalalalalalalalala/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

        唱著唱著，辛曉云的眼睛漸漸模糊了。恍惚中，她瞥見趙老師轉過身，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飛快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接著又和大家一起放聲歌唱。

        以前，很少看見趙老師的笑容，沒想到竟如此爽朗、美麗。

        “就此告別吧/身后的燈火逐漸暗淡/每個戀家的孩子/都要揚起遠行的帆/說聲再見吧/美好的夢境不會消散/你的愛枕在臂彎/心臟將畢生柔軟……”

        深情的歌曲、鮮艷的花朵、香甜的蛋糕、誠摯的目光……天啊，趙老師真不愧是名校中文系畢業的煽情高手。

        女生們早已淚流滿面，男生們的眼睛也漸漸紅了，可是為了可怕的自尊，都沒好意思流上一滴淚。真奇怪，他們只聽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難道沒有聽過“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嗎？

        冥冥中，仿佛心有靈犀般，同學們自動按照座位順序，一一上臺和趙老師擁抱告別。

        趙老師緊緊抱住了每一位同學，拍拍肩膀，摸摸頭發，說些簡單的話語。

        沒有嚴肅的面孔，只有誠摯的笑容，趙老師也不再是那只兇惡的“母老虎”，整天逼著大家學習。這個時候，她是世界上最慈愛的母親，緊緊地擁抱著這群即將離開自己去往遠方的孩子。

        “同學們，畢業前夕，送給你們一段話。”循著趙老師熟悉的手勢，大家看到大屏幕上寫著：

        去追，看似遼遠的夢；去摘，遙不可及的星；去走，通向前方的路。

        “同學們，老師相信你們，只要努力拼搏，一定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趙老師動情地說著。

        “老師給你們送上祝福的蛋糕，希望在接下來的6、7、8三天好好發揮，祝福你們都如愿錄取吧！”

        聽了趙老師的話，同學們這才想起旁邊的蛋糕。同學們都激動地圍到蛋糕前，這是一個碩大無比、精美絕倫的蛋糕，周圍用奶油點綴了一簇簇粉色的小花，上面鋪有草莓、芒果等各種各樣的水果。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中間的愛心形狀。它是由56塊巧克力拼成的，每塊巧克力上都寫有一個同學的名字，中間“金榜題名”四個大字尤為耀眼。

        燈光搖曳中，蛋糕上緊緊挨在一起的同學名字，紛紛踴躍成一張張生動鮮活的面容。

        辛曉云努力尋找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龐，他時而清晰可見，時而又模糊不清。

        恍惚中，辛曉云覺得自己有些眩暈了，她趕緊抓住了身旁劉晗月的胳膊。幸好，她一直都在自己身旁。

        趙老師鄭重地將蛋糕上的那根蠟燭點燃，“讓我們一起許愿吧，祝愿大家都能考上心儀的大學。”

        同學們一向聽趙老師的話，都乖乖地閉上雙眼，雙手放在胸前虔誠地祈禱。

        一旁的趙老師見狀，連忙拿起手機，記錄下這一珍貴、難忘的瞬間。

        “回頭我把照片發給你們。明天6月6日，六六大順。今天，我特意去商場買了一身旗袍，明天穿上送你們進考場，祝你們旗開得勝！”

        趙老師臉上的笑容從未如此親切，也許以前板著的面孔，都是為了督促學生學習，而特意包裝起來的堅硬鎧甲，而現在這張溫柔、友善的面孔，才是真正的趙老師。

        “上完這節課，你們就收拾好書包回家，把身份證、準考證、文具都準備好，明天輕裝上陣！加油！”

        說完，趙老師最后又看了同學們一眼，同學們也最后看了趙老師一眼。傳說中的“一眼萬年”也不過如此吧。

        6月6日，如約而至。幸而天公作美，陽光明媚，暖暖地照在考生身上。

        趙老師和一群媽媽，果然穿著一身鮮亮的旗袍來給大家助陣了。遠遠望去，她們就是送考隊伍里最靚麗的一道風景。

        接下來的三天，可以用什么詞來形容呢？竭盡全力、頭昏腦漲、精疲力竭，如釋重負……不，不，什么詞語、句子都不足以形容，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感同身受吧。

        等最后一門課考完后，辛曉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了似的，全身僵硬、一臉麻木地跟在爸媽后面。

        “曉云……”媽媽看見女兒這行尸走肉般，一臉焦急，準備問出點什么。

        一旁的爸爸連忙拉住了媽媽，努力地使使眼色，示意媽媽不要去打擾女兒，讓她自己一個人靜靜。

        媽媽急得直跺腳，看著女兒的樣子，不敢多說一句話，又不好一句話都不說。爸媽兩個人就在說話與不說話的邊緣試探著。

        辛曉云當然明白爸爸媽媽的良苦用心了。只是，她也不知道說什么好。真的很累，身體累，心更累。只能默默笑而不語。

        也許這個時候，沉默是最好的安排。

        回到家，辛曉云只留下一句“爸媽，我累了，先休息會。”然后就鉆到自己房間了，

        爸爸媽媽什么話也沒說，只點點頭。然后兩個人默契地走進廚房，準備使出渾身解數，為女兒做出一頓可口的、溫馨的晚餐。

        辛曉云回到房間后，終于可以拿到久違的手機了，有3條未讀消息。

        辛曉云看了一下，有2條是劉晗月發來的：

        “親愛的，考得怎么樣呀？”

        “我作文好像寫離題了，怎么辦呀？”

        辛曉云腦海里又浮現出劉晗月那張清秀、可愛的笑臉。

        辛曉云想了想，無奈地嘆了口氣，飛速地回道；“寶貝，都已經考過了，就別瞎操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況且有我陪著你呢！”

        信息發送出去后，辛曉云又小心翼翼地點開另一條短信，那是夏之光發來的：“明天下午，我們去學校對答案吧！”

        辛曉云盯著信息看了很久，然后輕輕放下手機。又望著桌子上堆積如山的復習資料，深深地嘆了口氣。

        其實，不用對答案，大家都知道結果。夏之光是個大學霸，他肯定考得很好，可以沖刺重點院校。早在高一的時候，班主任趙老師就非常看好他。后來高二分班，夏之光選擇了理科，當時，趙老師還非常不舍呢。

        后來，雖然不在一個班級，也經常耳聞他的戰績，尤其高三幾次模擬考試，他的成績都是名列前茅。

        而自己，就算這三天超常發揮，能考上一本就算不辜負這十年寒窗苦讀了。

        他們倆之間，永遠隔著一道銀河的距離。這距離，他是不會跨過來的，就像高二分班時，他毅然決然地選擇學理科一樣。而自己，也永遠跨不過去這遙遠的距離。

        只是，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就好了，何必有交集。他為什么還要來招惹自己？

        想到這里，辛曉云郁悶極了，急得直抓頭發，幸虧她發量驚人，沒有什么影響。

        辛曉云傻傻地看著天花板發呆，過了許久，然后拿起手機，只回了一個“好”字，就癱倒在床上。

        至于明天怎樣，至于以后會怎樣，誰會知道呢？明天總是在不經意間悄然而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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