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媽媽的至暗時刻
獨自在家呆了幾日，吳自在又在群里嚷嚷著要聚聚。
大家已經(jīng)幾日不見，于是一拍即合，約上一起去路邊攤吃燒烤。
辛?xí)栽坪蛣㈥显逻@對好姐妹，都不約而同地報了本地的同一所大學(xué)，她倆高興地擁抱在一起。
未來的路上有知心朋友相伴，真好！
吳自在人如其名，他想離父母遠遠的，幾個志愿都選了外地的。唐彥霖拿起一瓶啤酒，咕嚕咕嚕一飲而盡，也豪氣地表示：“好男兒志在四方。”
只有旁邊的夏之光沒有出聲，一直默默地喝著那罐啤酒。
辛?xí)栽菩睦锇蛋灯婀郑皇窃缯f好了嗎？有什么好保密的！
其他人也一直在追問夏之光的選擇。辛?xí)栽埔舶蛋灯诖肼牭剿H口說出答案。
“等錄取通知書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夏之光一直淡定得可怕，整晚沒說幾句話。
有幾次，辛?xí)栽葡霃埧趩査加幸饣乇堋?
是怪那天自己負氣離開嗎？太小氣了！
辛?xí)栽埔豢跉夂攘艘淮蠊奁亲訚q得鼓鼓的！
“我吃飽了，也喝飽了，我先回家了！”辛?xí)栽婆禄丶彝砹耍忠淌馨謰尞悩拥难凵窈蜔o盡的嘮叨。
劉晗月一聽辛?xí)栽埔撸岵坏米炖锏拿朗常肭笾骸霸俪砸粫铮 ?
辛?xí)栽婆呐乃男∧樀埃瑦蹜z地說：“沒事，我自己走，你再多吃點。”
夏之光見辛?xí)栽迫ヒ庖褯Q，他也起身挎包，淡淡地說：“我送你。”
“不用！”辛?xí)栽评淅涞鼐芙^道。
可人家根本不理睬，自顧自走遠了。
辛?xí)栽聘侨齻�對酒當歌的好友告別后，一臉悶悶不樂地跟在夏之光身后。
突然，前面的人一聲招呼不打，就停下來了。辛?xí)栽埔粋�急剎車，才沒撞到他高大的身軀。
辛?xí)栽坪莺莸氐闪怂谎郏肓讼耄瑳]有張開嘴巴說一句話，就自顧自地走了。
哼，就你會耍帥呀？
“曉云，我有話跟你說。”夏之光終于率先打破沉默。
辛?xí)栽妻D(zhuǎn)過身來，緊緊地盯住夏之光，她很想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么。
夏之光冷峻的臉龐，多了一絲不安與慌亂，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可憐巴巴地說著：“我跟你說個事，你別生氣！”
還沒說，就知道自己會生氣？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辛?xí)栽茰蕚浒瓮染团堋?
無奈夏之光腿長、胳膊長，反應(yīng)也快，他一把抓住辛?xí)栽频母觳玻@下，想逃也逃不掉了。
接下來的時間，夏之光以平靜的語氣告知辛?xí)栽疲龀龅捏@人決定。
顯然，他的這個決定，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可是，這個決定跟辛?xí)栽茮]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他為什么要告訴自己這個決定？
那他上次去大學(xué)城，說兩人一起報考本地院校，又是什么意思呢？
辛?xí)栽拼舸舻卣驹谀牵劾镟邼M的淚珠早已無聲滾落。
街頭亮起的路燈，越來越刺眼；他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
“對不起，辛?xí)栽啤Ｃ磕旰罴伲叶紩貋砜茨愕模 毕闹馄疵爸?
任憑夏之光在背后大聲呼喊，辛?xí)栽埔步^不回頭，她絕不會讓他看見自己淚流滿面的樣子。
只是，辛?xí)栽撇恢溃跊]有她的世界，夏之光曾經(jīng)歷過怎樣的抉擇。
妹妹夏之韻，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又錯過了最佳手術(shù)機會，媽媽一直心存愧疚與悔恨，后來放棄了工作，全身心在家照顧妹妹。
可是，聰明、可愛的妹妹，在過完9歲生日的凌晨，還是永遠離開了他們。
從那天開始，媽媽的臉上就再也找不到一絲笑容，哪怕是強顏歡笑也沒有。
長年累月的擔(dān)驚害怕，早已讓媽媽心力交瘁。妹妹的離去，成為壓倒媽媽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當年生下妹妹時，媽媽就患上了輕微的產(chǎn)后抑郁癥。
只不過，大家的關(guān)注點都在妹妹的病情上，沒有人發(fā)現(xiàn)媽媽也生病了，包括她自己。
妹妹的離去，對全家人打擊都很大。所以當媽媽整日淚流滿面，整夜睡不著覺的時候，沒有人把這當回事，以為媽媽就是思念亡女過度，等過段時間就會好的。
可是，夏之光每次放學(xué)回到家，總是看見媽媽筆直坐在沙發(fā)上，像一尊冷冰冰的塑像，一動也不動。
她總是歪著頭看著某個方向，她看著女兒在餐廳開心地吃著飯菜，在客廳興致勃勃地看動畫片，在書房拿著畫筆在畫畫……
媽媽的眼睛里、腦海里到處都是女兒的影子。
夏之光輕輕走到媽媽跟前，柔聲地叫了聲“媽”，媽媽怔了半天，看到兒子，臉上突然長出無比慈愛的笑容，激動地拉住兒子的手，滿懷歉意地說：“小光，你回來了，我去做飯。”
夏之光看著媽媽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很想去幫忙，媽媽總是說，“不用，不用，你去寫作業(yè)，媽媽來。”
可是，媽媽不知道自己，有時炒菜忘記放鹽，有時煮飯忘記摁開關(guān)；有時像一只溫順的綿羊，想把所有的愛都給兒子，有時卻像憤怒的獅子，恨不得把身邊的人都撕碎……
夏之光看到媽媽這個樣子，心里難過極了，嘴上卻假裝輕松地說道：：“媽媽，暑假我陪您出去走走，好不好？”
媽媽搖了搖頭，不愿意離開。在這個地方，還能看到女兒可愛的身影，還能聽到女兒的歡聲笑語，怎么能離開呢？
爸爸輕輕嘆了口氣，也在一旁勸道：“你整天這樣呆在家里，也不是事呀！要不，你去外面找份工作，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媽媽一聽就上火了，朝爸爸大聲吼道：“你就是嫌我在家，我怎么礙著你了？我哪兒也不想去！”
爸爸沒頭沒腦地被罵了一頓，氣得扔下一句“神經(jīng)病”，就摔門而出。
留下媽媽在那里小聲啜泣，不停地喃喃自語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想跟你們吵架！”
夏之光看著媽媽難過的樣子，心疼地把媽媽摟在自己懷里。
他也不知道怎么辦,才能讓媽媽停止哭泣；怎么做，才能讓媽媽高興起來。
那時的他，好懷念曾經(jīng)溫馨、祥和的家，好想念媽媽和藹、溫暖的笑容。
所以，當夏之光初見辛?xí)栽疲灰谎郏洼p松俘獲了他整顆心。
她的笑容那么明媚，就像三四月份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舒服極了。
她的笑聲那么清脆，就像樹上的百靈鳥，歌聲悅耳動聽，治愈一切。
夏之光從來沒有把家里的事情，跟任何人說過。
畢竟，感同身受的能力，不是每個人都有。與其被別人可憐、同情，還不如自己默默承受。
后來，在爸爸和夏之光的強烈要求和陪同下，媽媽終于去醫(yī)院做了一次全面檢查，診斷結(jié)果：中度抑郁癥。
以前從來不知道抑郁癥這個詞，夏之光偷偷查了很多相關(guān)資料。
抑郁癥是抑郁障礙的一種典型情況，主要表現(xiàn)為顯著而持久的情感低落，抑郁悲觀。輕者悶悶不樂、無愉快感、興趣減退；重者痛不欲生、悲觀絕望、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在心境低落的基礎(chǔ)上，患者會出現(xiàn)自我評價降低，產(chǎn)生無用感、無望感、無助感和無價值感，常伴有自責(zé)自罪，嚴重者出現(xiàn)罪惡妄想和疑病妄想，部分患者可出現(xiàn)幻覺。
難怪媽媽會控制不住自己，常常哭泣、失眠、發(fā)脾氣，折磨自己。世人眼里，媽媽都是超人般的存在，媽媽怎么會成為病人呢。
沒有人知道，在無數(shù)無邊的黑暗里，她曾一個人，像荒原上的一只小野獸，默默地、無助地，舔舐血跡斑斑的傷口，艱難地獨自度過那個至暗時刻。
為什么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媽媽生病呢？夏之光自責(zé)地捶著自己腦袋。
同時，他也暗暗下定決心：高考填合肥本地的院校，留在家鄉(xiāng)照顧媽媽。
唯有愛可以溫暖、融化受傷冷卻的心靈。
原本以為，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報考志愿的前幾天，爸爸突然找到夏之光，進行了一次兩個男人之間的秘密談話。
“你媽媽這個情況，你也知道，她現(xiàn)在這個抑郁癥一直沒有好轉(zhuǎn)。”爸爸的聲音略微嘶啞，為了媽媽的病情，爸爸頭上的白發(fā)已越來越多了。
“這兩天，我聯(lián)系到上海的一個專家，他建議我們給媽媽換個環(huán)境，情況或許會有好轉(zhuǎn)。”
爸爸經(jīng)過深思熟慮，決定跟家里面的小男子漢一起商量，承擔(dān)照顧媽媽的責(zé)任。
“我正在聯(lián)系調(diào)動到上海那邊工作。你的高考分數(shù)，填寫一個那邊的學(xué)校應(yīng)該沒問題。這樣，你可以常回去看看你媽媽，她也不至于太寂寞。”爸爸的話說的一點沒錯，決定也非常完美。
按道理，夏之光是百分百贊成的。只是，有一刻，他心痛了，他要食言了，該怎么跟辛?xí)栽平忉屇兀?
之前一起約定好，都考本地的院校，這樣即使不在同一所院校，也可以經(jīng)常見面。
現(xiàn)在，他要報考上海的院校。而辛?xí)栽频母呖挤謹?shù)，還是報考本地的院校安全點。
他沒有辦法，陪她考本地院校；他也沒有辦法，去勸她冒險報考外地的院校。
只是，辛?xí)栽茮]有他的陪伴，她還有家人、劉晗月他們；可自己呢，沒有辛?xí)栽频男θ葸@味良藥，自己能堅持多久呢？
“唉——”夏之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顧不上自己了，只要媽媽能好起來，讓他去做任何事，他都愿意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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