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海澤城

南方多雨，連日來天色總是陰沉，飄飛的雨絲連綿不斷，潤物細無聲此時卻是有些傷人，夜姬便讓人送來一些厚實的衣物。宋辰軼便在單薄的長衫外套著厚厚的棉襖，略顯臃腫，身后還背有一個等人高的木匣，也就有點不倫不類了。

少年此時站在窗邊，外面是鉛青色的雨幕，河中朦朦朧朧連遠方河岸也看不大真切，升騰的水汽繚繞河面倒有幾分如同瑤池般的美景感受，不大一會兒，里面傳來敲門聲，少年便轉過身去只留下黑色的木窗在雨中輕微晃蕩。

這日黃昏時分天氣放晴，天空掛上一輪暖洋洋的太陽，金色的陽光有些刺眼，穿透水面上的濃濃水霧，巨大的艦隊行至一開闊處，前方是三道同樣開闊的河面匯聚于此，而在一旁的岸邊則有一寬大碼頭，其上早已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人群從岸邊一直蔓延到深處，如同黑色的螞蟻群。

艦船逐漸降低速度最后停在了河口處，不一會一身著黑色甲胄的皇宮侍衛便上的船來，與夜姬輕生交談，夜姬眉頭微皺，最后點頭應下叫了一名副將吩咐幾句，隨后便向船舷的宋辰軼和伏先生二人走來。

“本來按理說是不該在此停留的，陛下萬金之軀不容有失，但陛下心系百姓決定逗留兩日，先生若是在船上感到乏悶了也可去城中玩耍幾日，此地靠近亂海澤，多有滄海遺珠的故事為人傳唱，倒也是此地的一大特色。”

伏先生點頭應下，還有諸多事務要處理的夜姬又與伏先生聊了幾句便離開了。

古樸，雜亂便是這座臥于三河交匯口的海澤城帶給宋辰軼的第一感受。鋪著粗糙青石板的寬闊街道兩旁是擁擠，高低參差不齊的房屋，房屋分為木制和石頭砌成的石屋，石頭砌成的石屋普遍較為低矮，而木制的多是小樓，刷著漆的木頭由于年代久遠其上有些漆色剝落露出黯淡的木色。

總的來說，城中石屋大都集中在城池邊緣處，越往城中去，木制房屋占的比例便越多，街道也更加的整潔，街道兩旁的酒肆茶樓也越加的多，不少穿著厚實棉襖的人進進出出。

但城中最有特色的還是那些街邊的小攤，有些支著木架上面擺著些看上去灰蒙古樸的物什，而有些則是一張破布鋪在街邊席地而坐，或是條件好點的則搬條小馬扎坐著。

這些攤位上的東西不貴全都一個價，買賺買虧全憑眼力勁和運氣，若是買賺了就是一朝雞頭變鳳凰，而若是虧了也不過是幾顆小錢，當然這是對于手頭充裕的人家來說，當然也有那些一貧如洗的亡命徒，東拼西湊想著借此東山再起，倒也有一兩個大賺一筆后了無蹤跡，至于這是否是那些商人的故弄玄虛則是二話。

宋辰軼沿著街道走走看看，那些攤主看見是個穿著還算殷實的半大少年，正是愛爭面子的年紀有人便動了心思，只是他們諸多的小手段碰到了宋辰軼這么個楞青也是頗為無奈。

攤位上物件頗多，五花八門，既有那文房四寶也有農家工具，還有些則是看不出來歷的東西，甚至有些上面還黏有黃土，據攤主所說這些才是真正的好物件，剛出土靈氣足。

“剛出土？說這話也不嫌害臊，你信不信你那方端硯下方還有新刻的字樣？”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旁響起。

“你，你”

攤主是個穿著道袍的中年男子，此時臉紅脖子粗的啞口無言。

宋辰軼轉頭望去，卻見是一個盤腿坐于地上的憔悴男子，男子身前破爛花布上卻于其它攤主不同，其上只東倒西歪的擺有一些木雕，那些木雕顏色黯淡，大多烏黑，有些木雕上還缺胳膊少腿。

男子瞥了那個假道士一眼，隨后又將目光收回看著眼前木雕發呆。

自知理虧的假道士暗罵晦氣，不知這個不懂行規的家伙打哪來，氣沖沖收了攤位走掉，大概是另尋其它處了。

待假道士走后，宋辰軼蹲在憔悴男子攤位前，伸手欲去拿木雕。

“別碰，不想買就別碰。”

男子說著便向后躺去，靠在石階上，目光依然盯著木雕。

宋辰軼這才看見一旁立有一塊木板，上方寫著“一經入手概不退貨”等字樣，而下方標注的價格卻是比之尋常攤位高達數十倍。

宋辰軼摸了摸腰包，伏先生上了岸以后便赴宴而去，知道宋辰軼不喜這類宴席便給了些修士間通用的錢幣和世俗金銀讓宋辰軼自己隨處逛蕩，記得晚些回船上就行，駐守碼頭的將士也知道這位身份神秘的小先生必不會阻攔的。

宋辰軼數了數腰包錢幣數量，不多不少剛好夠買一件木雕，但這樣一來他就沒法買其它的東西，他剛在那邊看到了一套文房四寶，其上雕飾分別對應梅蘭竹菊，古樸大氣，像是古物。

正當宋辰軼糾結時，憔悴男子陡然直起了身子大量了宋辰軼一番，隨后換了個姿勢靠在石階上開口說道：

“如果你用那塊青石來換，這些木雕都是你的。”

宋辰軼心中警覺，收起錢袋，起身便要走。

“錯過這個村便沒這個店嘍！”

男子語氣不帶起伏的說道，打了個哈欠。

宋辰軼本已向前走了幾步，最后一咬牙，轉身將錢袋中的錢幣給了男子，拿起地上一尊背負雙劍，頭戴斗笠的木雕，只是木雕手臂斷了一條，雙劍便只是裝飾了。

憔悴男子便樂呵呵的笑起來，眼睛瞇成了一條長線，如同狡詐的狐貍，宋辰軼心中大呼不妙，望了望手中的木雕懊悔不已。

夜色漸濃，也許是連日來的雨水，天空并無星辰光芒，甚至連那輪月牙般的月亮也是顏色黯淡，宋辰軼向著城外走著，也許是為了省些油錢，靠近城外的石屋街道并無多少光亮，只有一兩點黯淡的燈火在石屋閃爍，在街上映出長長的人影。

“月黑風高殺人夜”宋辰軼沒來由的想到這句說書先生的話語。

一陣夾帶著雨絲的威風吹來，天空又在這時下起了蒙蒙細雨，難怪天色如此黯淡，威風帶起樹葉飄落，露出其后的迷糊人影。

宋辰軼手中握緊竹劍直視著前方黑影，今日出門因為木匣太大不大方便便由伏先生先行收了起來，宋辰軼只在腰間挎了一把青翠的竹劍。

人影動了，往旁閃了一下，消失在黑夜中，只有幾片樹葉飄落，隨后宋辰軼似有所覺，竹劍向著側后方擋去，一陣金鐵相擊的聲音響起，但力道卻不重，似乎只是普通人一般的力氣，宋辰軼心中疑惑。

這時，宋辰軼聽到前方破空聲響起，宋辰軼手中用力將側邊那人逼退，隨后挽了個劍花，將飛來的暗器原路打回，只聽黑暗中傳來一聲悶哼，隨后便是人體滾落在地的聲音。

而宋辰軼后方一到人影不知何時貼近，手中成掌襲向背心，宋辰軼靈力運轉，后背與那人手掌一觸即分，身后那人傳來一聲悶哼像是吐出了一口鮮血。

“走”

黑暗中前方那人聲音響起，隨后后方也響起了一陣輕微的響動。宋辰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猶豫片刻跟了上去，宋辰軼收斂氣息，在房頂、樹木間跳躍，雙瞳上夜覆蓋上一層青光，注視著下方隱秘奔逃的三人，一人身形壯碩手中提著一口大環刀，一人蒙著面則是捂著受傷的肩膀，而在最后的則是一個皺紋密布的老者，老者嘴角還有未擦拭的鮮血，此時腳下步伐平穩，一步相當于前方兩人的兩步。

三人在漆黑的巷道間穿插而過，看的出來他們很熟悉這里，不久，三人停在一相比周圍房屋稍微那么闊綽一點的院落，三人依次翻過墻壁進入小院。

宋辰軼悄然從院旁樹上滑下，如一道影子般翻過院落，藏在院中大樹陰影處，打量院中場景。

院子不大，其中大半面積還被開墾成了土地，上面種著一些冬天的蔬菜，院子邊上有一棵古樹，正是宋辰軼躲藏的地方，院中有三間房屋，其中一間還亮著微弱的燈火。

蒙著面受傷的那人首先上前，輕扣房門，一會兒從房中便伸出了一張臉，面容方正，正是白天那個假道士，假道士左右張望一番讓開了道路，隨后外面三人悄然進屋，房門又輕輕關上。

宋辰軼輕輕走到房門外附耳聽著里面的交談。

“周耳，你他媽搞什么鬼，那叫雛？我他媽差點死在那。”

一個急匆匆的聲音響起。

“小聲點，我老婆孩子睡著了別把他們吵醒。”

“你……”

那個人似乎又想說什么但卻被一個老者的聲音打斷。

“周耳，不管怎么說，我們三人是因為你這件事受的傷，大家也打過很多交道了，只要你把兄弟幾個的藥錢付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好”

“還有兄弟幾個這趟的出手費用。”

“你……”

“你什么你。”

粗獷的聲音再次響起，隨后便是人體撞到重物的聲音。

“你要不給老子就殺了你那賤婆娘。”

“先別急著殺，他那婆娘嘴是碎了點，那臉蛋還是不錯的，尤其是那屁股，扭來扭去的看得老子火大。”

一道陰柔的聲音接過話。

“你們別動我老婆，錢我給你們。”

“你敢”“你他媽找死”

房中突變，一道火光亮起，隨后便是一聲慘叫在黑夜中極為刺耳。

宋辰軼手中用力破開房門，只見房中一灘灰燼，而方臉假道士胸前插著一把大刀，血正汩汩的從傷口處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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