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盛金蓮分手后，陳三復(fù)把車子放倒在灌木叢里，然后爬到離公路幾十米遠(yuǎn)的山上，找了一個地勢較高又有蔭涼的地方坐下來，如果盛金蓮回來了，即使還很遠(yuǎn)，他也能看得見。盛金蓮才走了大約半個小時，他就頻頻地往那個方向看，這時候盛金蓮還在路上走呢。看了二三十次，雞頸子伸成了鵝頸子，也沒看見盛金蓮的影子，心里不禁生出對盛金蓮的怨氣來：“你總歸是騎著車去的，又不是坐著蝸牛去的，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要不就是沒有說動商柳馨，多虧你還得了個盛鐵嘴的美名，怎么一點(diǎn)事半天說不下來，害我在這里枯等。”又埋怨商柳馨：“你是皇帝的公主還是官家的小姐，怎么那么難纏。”再抬起頭看時，打那個方向騎來兩輛自行車，陳三復(fù)騰地一下站起來，瞪大了眼睛往那個方向看，那個個頭稍微高一點(diǎn)的正是盛金蓮，她穿的那身衣服很顯眼，那個矮一點(diǎn)，胖一點(diǎn)的是誰呢，莫不是商柳馨吧？陳三復(fù)再次瞪大了眼睛，太遠(yuǎn)了，面相看不清楚，但是發(fā)型看得很清楚，正是幾天前陳三復(fù)第一次看見她時的發(fā)型。陳三復(fù)心里一陣狂喜，飛跑下來，拽起自行車騎上去朝盛金蓮她們蹬去，一邊騎，一邊拼命地?fù)u著鈴鐺，那樣子，不像是一個情感熱烈的小伙去會一個初次見面的女朋友，倒像是一個□□正濃的嫖客去見一個早就混得爛熟的風(fēng)塵女。

        盛金蓮老遠(yuǎn)就看見了陳三復(fù)，用手指了一下，對商柳馨說：“喏，那就是我跟你介紹的人，看見了吧，看樣子早就等急了，見到我們飛跑著就過來了，你聽他搖的鈴聲，就知道他心里有多高興了。”

        商柳馨嘴里說：“誰稀罕他這樣。”心里卻并不反感，反倒有一種非常受用的舒坦。

        相距約摸還有十來步遠(yuǎn)，陳三復(fù)剎住自行車，跳下來，笑嘻嘻地站在那兒。等她們走近了，陳三復(fù)笑著說：“蓮妹，你辛苦了，謝謝你！”又轉(zhuǎn)向商柳馨說，“馨妹，你好，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商柳馨瞥一眼陳三復(fù)，見陳三復(fù)正盯視著自己，心里想，他真是太急于表達(dá)了，初次見面就這樣看著我，也不怕人害臊，不過，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心里就涌出幾分愉悅，不由抬起眼皮，又多看了幾眼陳三復(fù)，個頭高出一般男人，魁魁梧梧的，面皮白凈，這樣的人物也算得上有些人才了，心下又多了幾分滿意，只是這衣服穿得太隨便了，也不知道在哪兒弄的一件舊軍襖，像牛嚼過似的，上面還沾著一些碎葉枯草，這點(diǎn)兒商柳馨倒也能理解，他不是著急來見面嘛，但這衣服也太舊了點(diǎn)兒，咖啡色的褲子也磨得起了毛。聽盛金蓮的口氣，他家不至于窮得連相親也沒有一件像樣的衣裳啊。

        盛金蓮說：“你們倆的情況我已經(jīng)作了一些介紹了，還有些情況呢，等你們以后確定了關(guān)系后再慢慢了解，本來婚姻大事，應(yīng)該挑個好地方正兒八經(jīng)地坐下來說的，但既然在這個地方遇上了，我看就不如來個隨遇而安，現(xiàn)在你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一聊，我到那邊去摘幾朵花，你們看行不行。”

        陳三復(fù)說：“我沒意見，聽馨妹的，只是委屈馨妹了。”

        商柳馨本來有些不快，但聽陳三復(fù)一口一個“馨妹”地叫，聽得心里暖融融地，就沒作聲。

        盛金蓮走了，陳三復(fù)把商柳馨引到路邊一塊僻靜的地方，脫下棉襖說：“馨妹，地上冷，也不干凈，我把衣裳鋪在地上你坐吧。”

        商柳馨心里又是一動，看起來的確如盛金蓮所說，他還真的是個細(xì)心的人呢，想得挺周全的，他這樣對我，我也不能順竿上，嘴里就說：“不用，這兒有風(fēng)，當(dāng)心著涼了，再說了，哪有男人的上衣讓女人坐著的，你把衣服穿上，我抓一把草墊著坐就行了。”

        陳三復(fù)聽了，忙不迭地說：“馨妹你不僅是個知冷知熱的人，你還是個傳統(tǒng)觀念很強(qiáng)的人呢，能跟你這樣的人交朋友是我的最大榮幸，如果能跟你生活在一起，止不定有多幸福呢。你稍等一下，我來幫你薅兩把干草你墊著。第一次見面讓你坐在外面，連把椅子都沒有，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欠你的我以后會加倍補(bǔ)償給你的。”說著把挽好的兩個干草把子放到地上，“馨妹，你坐吧。”看商柳馨坐下來了，自己也挨著商柳馨坐下，商柳馨本能地往旁邊挪了一點(diǎn)。聞著年輕女性身上特有的氣息，陳三復(fù)腦袋里一片混沌，眼前像有千萬根萬花筒在轉(zhuǎn)動，耳朵里像有千萬只蜜蜂在嗡嗡，他恨不得一把把商柳馨抱在懷里。最終，他咽了一下唾液，強(qiáng)力壓下自己的沖動，畢竟是第一次見面，他還不知道商柳馨內(nèi)心的真實(shí)想法，操之過急很有可能雞飛蛋打，還有就是他懷疑盛金蓮并沒有走多遠(yuǎn)，可能就在不遠(yuǎn)處看著他們倆。

        “這才是見第一面，你就想到了以后的事，這有沒有以后還很難說，即使有，也還遠(yuǎn)著呢，到時候再說吧，先說眼前，我問你，你為什么要跟我談朋友，我們又不認(rèn)識。”

        “呀，馨妹，這都八十年代了，你怎么還那么保守，剛才說你傳統(tǒng)觀念強(qiáng)，那是好事，但是有些觀念太落后了就不好了，人家古人寫書唱戲，還有人鬼戀人狐戀，我跟你總沒有隔那么遠(yuǎn)吧，也就一二十里路，怎么就不能談戀愛了，這俗話說千里姻緣一線牽，有緣人哪里還有千里萬里，就像是在眼前，你說是吧？”

        “你別把話題扯遠(yuǎn)了，你說的是有可能，我問的是為什么？”

        “那好，馨妹，那我就把我心里的話都倒出來，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請你多多原諒。”停下來，偏過臉，笑瞇瞇地看著商柳馨，等著她表態(tài)。

        “你說，我不怪你。”

        “馨妹，第一眼看見你，我就喜歡上了你，你不要再問我為什么，你問了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愛情有時就是那么奇妙，它不需要千呼萬喚，而有可能就是一眼。你的辮子又黑又粗，就像一根纜繩，牢牢地拴住了我的心，你的體態(tài)微胖但不臃腫，這樣的女人有福相，我相信你能給我?guī)�來好運(yùn)，還有你活潑健談，笑聲又美又甜，聽得讓人心醉，百聽不厭，最讓人我心動的……是……是你的嘴唇又紅潤又飽滿，讓人忍不住地想親吻，馨妹，馨妹……”話還沒說完，不遠(yuǎn)處傳來盛金蓮的叫聲：“你們躲到哪里去了，快點(diǎn)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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