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風拂蘇的季節。

    葉子佩坐在書桌前，透過眼前的窗戶就能看到不遠處的山巒上，已經蒙上了一層絨絨的嫩綠色。

    來到這個地處H縣最遠山區的坳北小學已經快一個月了，今天是報到以來陽光最燦爛的日子。暖陽照射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子佩聞到了久違的陽光的味道。

    回想起剛來的第一個夜晚，子佩現在還心有余悸。那天王校長騎著摩托車把她接到了這個坳北小學。校長是一個面容紫紅的中年男子，不善言談，一路上只聽到摩托車的突突聲伴著飛揚的塵土，傍晚的時候到達了學校。趁著暮色子玥環視了一下四周，學校不大，只有一排平房，七八間教室。三面矮墻圍起了一個小操場，墻角處幾棵孤零零的小樹伸展著枯枝在寒風中不停地搖動。

    王校長說學校的房子是去年新蓋的，教學條件比以前好許多了，水已經引到了屋里，不用再去村東頭的水井挑水了，而且縣里面還給每個教室安裝了電暖設備，不用再像以前燒煤爐子了，教室里干凈了不少。當然，不到最冷的日子不能用電暖設備，這個很費電的。還有，雖然條件改善了很多，但和縣城里的學校還差很多。王校長憨直地笑，偷偷地察看子佩的表情。子佩知道他是怕自己嫌棄這個偏僻小學，擔心自己干不了多久。來之前，在縣教委一名工作人員說曾經有幾個來坳北小學教書的師范生，因為山里太苦太寂寞只教了不到一個月就跑掉了。

    這里很好，我小時候也是在山里長大的，不怕吃苦。子佩一面往屋里提箱子一面微笑著對校長說，她不想讓校長擔憂，因為眼前這個校長看起來像是一位善良的人，臉上謙卑的神色讓她想起了過世不久的叔叔。

    王校長松了一口氣，話也多了起來。他告訴子佩學校加上自己這個校長一共三個人，自己教五年六年，另一位老師教三、四年，子佩來了教一、二年級。自己的家就在本村，另一位老師的家在縣城里。

    然后他抬起頭看著屋頂，你就住這間，走廊的過道里有電磁爐還有電飯鍋可以用，都是以前走的老師留下來的，明天我給你拿兩棵白菜再拿一些米面。還有你不要害怕，學校不遠處就是民舍，有事情就敲門口的鐵板，全村的人都會跑來的。子佩順著校長手指的方向，門口的房檐處支出一塊木橛，上面掛著一塊黑乎乎的東西。

    王校長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雖然都是山區，但這里的寒風要比家鄉的凜冽得很多。盡管門窗緊閉可呼嘯的山風吹打在門窗框上發出的格朗格朗響聲，還是讓子佩怯懦不安起來。她下意識地摸出手機，發現手機屏幕上顯示無信號覆蓋。可是即使有信號又能打給誰呢？！子佩忽然感覺到自己雖然生活在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國家，但此刻的自己卻成了一個無人牽掛的孤獨之人，像是被全世界遺忘了。落寞、孤寂和恐懼讓子佩頹然地坐在地上，眼淚禁不住撲簌簌落下。

    耳邊忽然響起子昂的聲音：遇到危急情況就吹響它，我就會像蜘蛛俠一樣立刻出現在你身邊！

    哨子！子佩發瘋一樣在行李箱中快速翻找，終于在最底部找到了。

    放在唇邊輕輕地吹——

    “咻咻咻”，側耳細聽，只有呼嘯的山風回應。

    騙人的，你沒有出現！你怎么不出現？你為什么不出現？我太想你出現了。

    子佩感覺臉頰涼涼的，伸手一摸，是眼淚濕濕的流到了腮邊。

    那一夜很漫長，漫長到子佩以為永遠等不到天明……

    因為是周末，另一位老師昨天晚上就回縣城了。沒有了郎朗讀書聲，學校變得安靜起來。這時，不知從哪里飛來的一只喜鵲落在窗臺上鳴叫不止，灰藍的翅膀隨著鳴叫不時煽動兩下。子佩放下手中批改作業的筆，饒有興致地靜靜觀看。心想喜鵲嘰喳，莫非有貴客登門？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突突聲，喜鵲被驚擾飛走了。子佩尋聲望去，一輛摩托車駛進了操場，停到了子佩的窗前。

    “你好美女，是新來的老師吧！”騎手是個年輕的小伙子，圓臉大眼，眉清目秀的不像是山里人。上身穿著藏藍色的立領夾克，下身露著白大褂的下擺。

    “哦。”子佩遲疑著點點頭，然后推門走到小伙子面前。

    “聽王校長說學校來了一位漂亮老師，今天路過這里特地來拜訪。”小伙子笑起來腮邊會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你是……醫生？”子佩看到了摩托車后架上的醫用衛生箱。

    “這你都看得出來，老師果然睿智！”小伙子豎起了大拇指嘿嘿地笑，調侃的神色逗樂了子佩。

    小伙子很健談，向子佩介紹自己叫章凌風，是個鄉村醫生。住在大山另一側的坳南村，來這里騎著摩托也要一個多小時。他負責大山周圍五個村莊的醫療救治，他不是本地人，不過來這里當鄉村醫生已經三年多了。他對子佩說很高興見到她，因為山里的年輕人大都去了城里打工，村子里剩下的都是一些老人和留守的兒童，聽王校長說學校來了一位年輕老師，他就迫不及待要來看看。

    “這下好了，又多了一個聊天的人。能告訴我你的芳名嗎？總不能每次都叫你美女老師吧！”

    “葉子佩。”

    “葉老師好！”他規規矩矩地彎腰行禮，“去年你的前任也是個女生，我拜訪她一周后再經過這里時她就辭職走掉了，不知你能在這里教多久？”他渴望的眼神注視著子佩。

    也許是擔心葉子佩也會像前任耐不住寂寞暫短停留即離開，他回頭手指不遠處的山坡說，再過半個月山上就會開滿各種顏色的野花，你不知道它有多美。

    “我簽了一年的合同，我想我短時間不會離開吧！”子佩回答。

    “那我們至少要當一年的鄰居了？！”他很興奮的樣子。

    “隔座山也是鄰居？”

    “當然，山里人都是散居，住在同一座山的周圍都是鄰居。”

    “哦，是這樣。”小伙子的熱情歡快感染了子佩，笑容在她的臉上悄然綻放。

    “你笑起來很漂亮呀，葉老師。還是叫你美女老師比較貼切！我還有事情先走了，有時間歡迎去我那里做客！”

    小伙子的活潑、風趣和爽朗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這讓子佩感覺兩人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突突突，摩托車走得很遠了，他的白大褂在身后飄來飄去。

    葉子佩回到房間里繼續批改學生的作業，想起剛才小伙子說半個月后山上會開滿野花。能有多美呢？子佩憑窗而望浮想聯翩。此刻的山坡上光芒萬照，陽光一點兒也不吝嗇她的熱情。天空中白云悠悠漫舞輕飄，好不愜意。

    是子昂嗎？那個在山間花叢中奔向自己的英姿俊逸之男子，可是自己朝思暮念無法忘卻的人……

    正在臆想中，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

    “子佩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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