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是夜,月迷影樹。
西窗下,樟木幾案旁,漓裳取出街市上買回的鶴頂紅,挑幾塊綠豆粒大小的,取油紙包裹了,縫入衣袖里,另外的則放入研缽內,拿木杵將其研磨成細細的粉末,放入胭脂膏子中,攪拌均勻了,仔細放入打好的包裹里。
予澈還沒有回來,她在菱花鏡子前端詳鏡中的自己,溫潤的燭光打在臉上,掩蓋住了最初的蒼白,像一朵凌風傲放的寒梅?伤齾s已看見,鏡中的容顏正如花瓣般凋謝。
不久之后,霧收云散,風停雨霽后,定然會有瀲滟晴光了吧。
她出門喚全福為她準備些熱水沐浴。
夜很靜,中庭地白,蒼梧棲鴉,盈盈月光下,虞美人堆粉膩脂,花影橫披,伴著青石凜凜,別有一番風味。
她采了一把,插入灌滿水的青花壺里。
予澈馭馬回府時,夜已三更。
轉過最后一處街角,只見府邸的門半敞著,一盞琉璃紗燈在寥落的夜風里搖曳。
娉婷的女子靜靜地立在背陰里,白色的裙裾曳地數尺,梨花滿地香鋪雪。
看見了他,她便微微一笑,向前走了幾步,跨出門檻,站在府門前的石階上,等他走近。
他在門前下馬,“傻丫頭,怎么還沒睡?冷不冷?”他握住她的手,五月天氣,熏風如醉,她的手卻是入骨的涼。
她卻是淺笑,“我聽到了馬蹄聲!”
他心中一暖,鼻子卻是酸澀的幾近哽咽,深吸了一口氣,微嗔:“小騙子!”
她淺笑低首。
他便一手牽著馬,一手環著她的腰,手掌結了厚厚的繭子,卻還是被她腰間的歷歷可數的骨骼給咯著了。
“阿漓,我們進去吧!彼麥睾偷臍庀⒘朔褐南虧。
她點頭,半倚在他的胸口,“吃飯了嗎?”
“吃了。和尉遲大哥在軍營里胡亂吃了一些。”他低頭看她的衣服,白若梨花,散著她獨有的馨香,“和阿福去逛街了?”
“嗯。買了菜,還有你最喜歡的杏花釀。略微熱一下就好!”
“我不想吃那些!
她當真了,笑問:“那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嗯,”他亦笑,猶豫了一會兒,說:“我想吃你!”
夜闌人靜,風過處,落葉有聲,她背著月光的臉還是一紅,鼓足了勇氣抬頭看他,“好!”
圈好了馬,他和她并肩邁入房內。
全福早已備好了熱水,房間內彌漫著騰騰的霧氣,混著淡淡的清香。
她站在他面前,“予澈,阿漓服侍你沐浴吧。”
最后一次。
“阿漓,怎么了?”他覷著她的臉色問。
她輕輕搖頭,纖弱白皙的指尖探向他的衣襟,很熟練地解開他的紐扣。
經年折過,桃花紅紅謝謝,已有兩次,漂泊輾轉,他身上的傷疤依舊觸目驚心。
她的下巴擱在他染著水霧的脊背上,指尖沿著那一道道殷紅的瘢痕輕淺劃過。
“予澈……”她又喚。
“阿漓……”
霧凄迷,眸光愈顯朦朧。夜漏穿花,在房間里蕩開,夜色更深了。
他抱著她入了錦衾。
她如同夜色下青石罅隙里長出的虞美人,輕薄的葉片裊裊隨風,翩躚舞動,恍惚間勾勒出奪魂攝魄的美。
他俯身,很近地凝視著她。
目光在她的唇瓣飄蕩良久,試探著低頭吸吮時,分明有一種不屬于她的陌生而熟悉的氣息躥入肺腑。
明黃色的身影晃過他的眼底,他痛楚地呻吟一聲,驀地捉住她的唇,近乎發狠地啃咬。
很痛,她卻只是忍著,指尖在他的脊背劃過一道道血痕。
或許是那血腥氣息遮蓋了那若有若無的暗傷,終于有一股久違的甜膩和芬芳滲入舌尖。
他緩緩地輾轉著,緊緊地抓住不放,一如溺水的孩子懷中的木頭般,緊緊地,緊緊地抓著……
月亮隱入云層深處,繁星點點,璀璨了滿天的星光,若明若暗地灑進紗帳里。
兩具滾燙的身體貼合在一起,纏綿著,翻滾著……
燭火漾出一串串的水煙紅,她的面頰上,亦蕩漾著一圈圈的紅暈。
“予澈……”她低喚他的名字。
“阿漓,你說我的!記!”他如松了韁的悍馬,狂野的馳騁……
心底深處另一個名字帶了蠱惑的力量在空氣中嘶吼:予涵!
燭影半低,花影搖晃。
他的臉上有了輕松怡然的笑意,他讓她枕著自己的臂膀,“阿漓……”
她微笑著伸出手輕撫他的臉,“予澈,睡吧!
他點頭,順從地合上雙眼。
她卻沒有睡,纖細的指尖滑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寫滿滄桑的臉……
他沉沉的睡了過去,很快打起了輕微的小齁。
“予澈……”她喚他。
他沒有動靜。
她輕輕離開了他的臂彎,下床時引起的輕微的聲響卻沒有驚動他。
他一定很久沒有這般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了吧。她想。
她將錦被無聲地蓋在他的身上,提了包裹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忽然想起,她尚未來得及告知他,予泠的善變不可信,還有,他們的孩子,大牛……
她輕輕返回樟木幾案旁,提筆蘸墨,留下一封信。
轉身時,又戀戀不舍地看了沉睡的他一眼,推開門,夜很黑,涼風撩起裙裾,有些微的寒。
她已無所懼。
她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全世界都必須為她讓路!
踩著月暈星輝,與萬籟俱寂中聞涼風習習,她在心里說,“予澈,好好保重,等阿漓的好消息!”
咣當一聲巨響,身后的門狠狠地撞擊在墻壁上,她吃了一驚,生怕予澈就此驚醒了,急欲躲避已是不及。
颯爽的身姿在夜風里挺立,目光如電,灼灼地望著她,“阿漓!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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