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隨后,漓裳被侍衛鎖進了府衙的一間囚室里。四面是潮濕泛黑的四堵泥墻,唯有一扇可供送飯的小窗可以透入細微的光線,地上鋪著腐爛的稻草,令人作嘔的霉濕氣息充塞在鼻端,幾乎可以遏制住人的呼吸。
予涵只命人每天從窗戶里送兩餐可供維持生存的粗劣食物進來,并不給她傷藥。
予泠聞訊趕來,透過墻上的小窗向內探看,只見漓裳正蜷縮在墻角處潮濕的稻草堆上,看不清她的臉,只是覺著她的臉色襯著身上印染了斑斑血痕的衣衫呈現出異樣的慘白。他在窗前站了很久,她始終不曾動彈一下,遠遠地看過去,直入死了一般。
那一刻,他的心跳驟然停頓,仿佛給人揪住了一般。
臉上一陣濕涼,他探手一摸,竟是一把清淚。
皇權,帝位,讓他們兄弟不成兄弟,親人不成親人……身出其中的他們如同被施了魔一般,步步血花,寸寸緊逼,將自己,也將別人逼近萬劫不復的境地……
這一刻,誰都無法收手了。
只能撐著,直到呼吸被遏制的那一刻!
他又站了一會兒,反身去找予涵。
予涵一驚,“她死了?”
予泠淡淡地問:“皇上想讓她死嗎?”
予涵的眉頭皺起,似天邊剪來的斷云,靡靡堆于瞳孔周圍。
沉默良久,他側目而視,“你想說什么?”
“求皇上放了她吧。”予泠一順不順地盯著他,想了想,又道:“臣弟覺著予澈愛她如至寶,不可能這么久輕易舍棄了她!可要予澈以自己的性命做抵押,這個賭注未免太大了些。莫說睿智聰慧如他,就是臣弟這個笨人也看的分明,予澈縱然愛著臻妃,他首先要保的住自己,然后才能保住臻妃!不作思量,輕易為了臻妃送命,臻妃還是逃脫不了皇上的手心,不是嗎?臣弟的話是難聽了些,句句都在理上。請皇上三思!”
予涵斜坐在花梨木藤心椅上,眼神中流露出復雜難奈的情緒,他忽然揚了揚眉,帶起一抹笑意,“然后呢?”
“什么然后?”予泠一時間沒有領會他的意思,惘然地望著他。
“怎么沒有然后?”予涵輕笑:“他們雙宿雙飛以后,予澈沒有了顧忌,對付起朕來,更加不遺余力了吧。”
予泠見他雖是輕笑,眉目落在他的臉上卻是沉凝而銳利,強笑道:“那豈不是太便宜了予澈?”
予涵漫步目的地敲擊著身邊的幾案,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這么說,你心下已有主意?”
予泠臉上的笑意淡了,化了,他盯著自己的鞋尖看了一會兒,再抬眸時,眼神變得怨毒而陌生,“女人家的心思最是細膩!此番予澈沒有前來就住臻妃,臣弟昨日又說了那樣一番話,料想臻妃對此不可能無動于衷吧。依著臣弟的意思,咱們大可以在這一方面下點功夫。不說讓臻妃反戈一擊,讓她對予澈失望透頂,應該不是什么難事吧。皇上,您說呢?”
予涵懶散散地笑,銳利的目光幾乎能夠割裂予泠白皙純凈的肌膚,“看不出八弟也有此等的智謀心計,從前倒是朕小瞧了你了?”
予泠心尖一顫,適時地紅了臉,“臣弟心智哪及皇上萬一!為報母仇,籌謀已久,自是想的多了些,讓皇上見笑了……”
予涵端起桌上涼透了的茶盞,微微抿了一口,品味良久,方才咽下肚腹中。
“那就這么定吧。”他將茶盞重重地頓在幾案上,“朕會找個合適的機會放了那丫頭。”
“皇上,臣弟的意思是……”予泠還想說什么,予涵揚手止住了他。
還是那句話,信任這種東西是一種可笑的自以為是的好感!
這種天分,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而他,只相信自己!出了自己手心了,事情到底會發展成什么樣,已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他之所以接受予泠的建議,并不是指望著漓裳真能反戈一擊,是為他自己的心!
為了她,他失去了幾萬士卒,他還是不忍心就此了斷了她,甚至,他在她眼中看到那種無言的冷漠時,比她拿刀子捅他時更加讓他窒息。
他想,那丫頭一定是個妖孽。
那就讓這個蠱惑人心的妖孽去禍害予澈去吧。
他這樣安慰自己。
這晚的晚餐有了預約的守候。
洪爐照破夜沉沉。
囚室的門開了,侍婢端了粗糲難言的殘羹冷炙進來,朝著窩在墻角里的漓裳踢了幾腳。
“死了沒有?”語氣生硬而冷淡。
漓裳側首向外,細密的長睫微微顫抖了一下,把自己蜷縮的更緊些。
侍婢的大腳勾起她的下巴,一只纏枝蓮紋青花瓷砸在了她的臉上,“皇上心存仁善,最是見不得人家裝可憐!呶,傷藥,自己涂上!”
恰在此時,予涵出現在門口。
“謾罵辱上,誰給你的膽子!來人,把這個賤婢給朕拖出去,杖笞四十!”
即刻有侍衛將嚇癱在地上的侍婢拖了出去。
予涵走近,低頭去看蜷縮在角落里的漓裳。
她雙目凹陷,烏青的眼圈泛著淡淡的絳色,皮膚和嘴唇都是異樣的白,染了斑斑血跡的衣衫貼合在傷口上,隱隱有淡黃色的液體溢出。
她借著微弱的光線向他望過來,與他目光相觸瞬間,她的目光淡淡轉向室內唯一發這微光的油燈,只如沒看見他一般。
她是那樣的虛弱,似乎只有眼睛里還有那么一絲生氣,可那一絲生氣仿佛是搖曳在夜風下的沉香,風一吹,就散了。
予涵別過臉去,悄無聲息地掩去眼底異樣的潮濕,這才說道:“你走吧!朕還你自由!”
漓裳動了動,卻只是仰起頭,微闔了雙眸,看窗外黯淡的星空。
顯然是不相信他的意思。
予涵沒有來由的氣惱,竟也學著那侍婢的摸樣朝漓裳身上踹了兩腳,“死了沒有?沒死的話,就給朕滾!朕不想再看見你!”
“你有這樣的好心?”漓裳忽然冷笑:“在我身上系了線,把我放到天上,允許我扶風而上,飛的越高越遠越好,最好是飛到予澈的眼睛里!”
說完,她依舊閉目不理她,微有下顎揚起,與纖美挺直的脖頸行程孤傲冷然的弧度。
“你……”予涵陰沉著臉看著她,忽然又有了想抽她的念想。
這個丫頭,總能輕而易舉地勾起他的神經!
他深吸了一口氣,驀然轉過身去,“來人!將這個不識抬舉的女人給朕扔出去,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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