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六弟！”腳步落在最后一級階梯上，背后傳來予涵肅殺的呼喚聲。
漓裳跟著予澈回頭，予涵背著手，目光如曜，璀璨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六弟，正如你所說，男兒居世，各當(dāng)努力，自應(yīng)建功立業(yè)，大展平生志。于朕，茍殘生，毋寧死！以死相搏，無往而不利！”他以手撐著門邊兒，面色肅然，清凌凌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吐得極脆極沉，落地似能砸出一個坑來。“六弟，別讓朕后悔今天的決定！”
說罷，他凌厲地轉(zhuǎn)身，衣袖浮動間帶起的氣旋蕩起鮫珠簾幕，發(fā)出一陣窸窸窣窣的碎響。
“四哥！”
予澈喊住了他，他拖住遲緩的腳步，轉(zhuǎn)身：“怎么，六弟還有話說？”
重城更鼓，畫角樓頭，催成離缺。
夜色向月輕淺，暗香隨風(fēng)浮動，予澈仰起頭，云凈天空，托起一輪冰月，圓月越升越高，隱隱有笙歌絲竹之聲從慈恩殿方向飄出來。
予澈望向予涵的目光凌厲而陰郁，“四哥剛剛那句話說的對極了！以死相搏，無往而不利！臣弟癡心，只想帶著阿漓遠(yuǎn)走高飛，可四哥若是不肯給臣弟路走，臣弟只好走回頭路！到時并驅(qū)中原，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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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流熒，一瀉千里。
一縷清涼的夜風(fēng)溫柔拂過漓裳瘦削的小臉，漓裳悠悠地醒了。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予澈的懷里，四維一片寂寥，草叢里秋蛩的鳴叫和著樹葉兒沙沙如雨的淡漠聲在耳際回蕩。
漓裳伸手去掖被子，觸手濕膩膩的，被面早被露水打濕。
有點冷，她使勁往予澈懷里鉆了鉆。
予澈正枕著手臂，眼睛瞪大大大的，目光卻是散淡無所尋覓。
“予澈……”漓裳輕喚，心中溫柔蕩漾，小手順其自然地爬上了他的脖子。
金玉之家，豪門公子，瑤笙燕始?xì)w，金堂露初晞；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送影舞衫前，飄香歌扇里。
市列珠璣耀月，戶盈羅綺飄香、競豪奢。
繁華落幕，玉京杳杳。
夜的帷幕托起霓色滟滟的光影，一切都已與他們無關(guān)。
“冷嗎？”予澈撫向她的面頰，摸在手里是濕漉漉的觸感。
漓裳點頭，他抽出枕在頭下的手臂，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全福裹緊身上的被子，倚著車壁附和，“不冷才怪呢。咱們府里有的是寶馬香車，偏偏趕了這么個破東西出來，連個擋風(fēng)遮雨的東西都沒有。倘或下起雨來了，可有的受了。”
予澈掖了被子靠在身后，“阿福，你的見識怎的愈發(fā)淺了？還真以為我們是游賞陌上風(fēng)光咋的？我們是在逃難！恨不得生出六只耳朵，八只眼來，聽六路，觀八方！是貪圖一時的舒服要緊，還是性命攸關(guān)？！”
全福深以為然，嘴上仍不肯服輸，支吾了一聲，笑道：“皇上一言九鼎，說了放咱們自由了，應(yīng)該不會再別生變故吧。”
“但愿吧。”予澈無力地嘆息一聲。
漓裳想著予涵和予澈最后的對話，那里面陰翳著的是冷寒如冰的殺伐氣息。她有些忐忑，“予澈，皇上會反悔嗎？”
予澈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許是我多慮了吧。”
一枚黏著清露的葉子從到路邊的樹上落下，隨風(fēng)悠悠朝著這邊飄來，予澈淡眉微挑，揮袖間將落葉輕輕抓住，輕輕拈與指尖。
他冷峻的臉上透著從容的鎮(zhèn)定，眉峰銳利似刀豎起，漓裳竟從他朗星般的目光里看出殺伐的嗜血氣息。
月光將夜色襯托的有些飄渺，水親溪岸，柳繞堤，漓裳揉了揉眼睛，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夜色蒼蒼，柳陰夾路，予澈的目光深不見底，漓裳的胸口悶悶的，仿佛要溺斃其中一般。
漓裳仰頭看他那張奪魂攝魄的臉，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將身子緊緊地貼向他的胸前。她像個受驚的孩子，失魂落魄地看著他，“予澈，你……你怎么了……”
予澈的靈魂顫抖了一下，回過神來，漫不經(jīng)心向遠(yuǎn)處望了望，嗓子眼里擠出一抹輕笑，“哦，我沒事。”
漓裳還是從中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馬車一路向北，抵達(dá)京畿二十華里的三塢鎮(zhèn)時，下了官道，繞入水田阡陌之間。
江南水鄉(xiāng)，倚山傍水，翠林環(huán)抱，河塘縱橫，溝渠蜿蜒、茅舍古樸、古樹參天掩映著斑駁墻頭，好一派紫陌風(fēng)光。
只是無人有心欣賞。
予澈的眸光一如這秋高氣爽的高空展翅翱翔的蒼鷹，銳利的捕捉著四維的一動一靜，眉心的殺伐之氣一覽無余。
農(nóng)人忙于田間河道，收割采伐，穿梭往來，漓裳并未看出什么異樣，只覺著，那種凌厲的氣息隨著予澈凝集的眉心抓心撓肺，揮之不去。
就連全福也進(jìn)入了全副武裝的狀態(tài)，一手執(zhí)韁，另一只手按于劍格之上，隨時準(zhǔn)備砍殺似的。
恍惚間，就是十幾天過去了。
秋日的艷陽灑下的都是晦暗陰冷的陽光。
這一日黃昏，馬車駛?cè)肓艘粠Р恢桶纳綆n附近。
斜陽脈脈，卻在墜落的那一霎那，撞出漫天晚霞如血。
晚風(fēng)拂過初秋泛著黃意的草木，起起伏伏，在血色波濤間翻滾，叫囂。
殘陽，如血。
漓裳永遠(yuǎn)記得這一日。
她抬眸間，便望見數(shù)十輕騎馬如同鬼魅一般帶著陰風(fēng)陣陣向這邊逼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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