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夕陽快要落山了,山色、水光、花影、樹蔭,散亂縱橫,交疊鋪展,躲避了一天的鳥兒飛出了窩,在林間草地上快意地鳴叫。
予澈牽著漓裳的手漫步于蓊郁交錯的樹蔭下,濃郁的肉香彌散在清幽的空氣中,隨風送至鼻端。
“還真有些餓了。”予澈撫著肚腹安慰著腸胃里翻滾不安的饞蟲,攔腰將漓裳抱起,“咱們可得快點了,可別給阿福那小子獨吞了!”
漓裳這才想起,自來到這靜水庵,他們再沒有沾過葷腥了。
怪道予澈會饞成這樣!
“予澈,我們還回京城嗎?”她環著他的脖子,渺渺茫茫地問。
予澈笑道:“回!當然要回!予涵哪里會放著我們滿世界游蕩?再者,天底下再沒有比京城更安全的地方了。”
予澈不過是隨口一說,偏偏給他說中了。
全福丟下兔子腿,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王爺,八王爺說,皇上派了人來請您回去呢。”
“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總是要回家的,總不能在山野里飄一輩子。嗨,我真饞了。”予澈放下漓裳,徑直朝兔子肉奔去。
取出匕首,割了一小塊放入口中,他滿足的嘆息,“真香啊!”
“阿漓,過來試試。”說著,翻轉過兔子腿,從中選了一塊細嫩松軟的切下來,叉在匕首上,遞至漓裳手里,自己則提起半只兔子邊肯邊向德妃的墓碑走去。
予泠正盤腿坐在墓碑前,指尖沿著石碑上鏤刻的字跡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德妃的名字。
一絲黑發從束發玉冠中脫落,寥落地在晚風中搖擺。
“怎么了?又想起傅母妃了?”予澈的一只手按壓在他的肩膀上,“八弟啊,人總是要學著自己長大,誰也不能守著你一輩子,誰也不能……”
予泠回頭一笑,寥落中尤顯凄慘,“六哥,德母妃是誰人下的毒手?”他低啞著聲調問。
不待予澈開口,他自己回答了,“不是予汶,是予涵,對不對?”
予澈撕下一塊兔肉,用力咀嚼著,這早已是他不敢觸碰的問題。
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他撫摸著石碑上鏤刻的名字,忽然有一種任風吹送的無力感。
皇權帝位,這把無堅不摧的雙刃劍總是在猝不及防中揮舞出最奪魂攝魄的力量,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八弟,我們不提這個了。無論如何,我們總得活下去,不是嗎?”
予泠激烈地叫了起來,“為什么不提?我一定要提!六哥,你還記不記得九弟暴斃的那天晚上,我們曾去永巷找程城對質時,程城說的那一番話?”
他忽然改了口,稱呼起予汶九弟來,可見已經放了對予汶的成見。
予澈點頭道:“記得。”
予泠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九弟和予涵為了逼你出兵,不得已才對六嫂和德母妃下手。那我母妃呢?二哥,三哥、七哥的母妃呢?我們都是些心無大志,庸俗淺薄的小人物,既幫不了他們什么忙,也絕不會在他們開拓宏偉霸業的康莊大道上設什么絆子,他們為什么要置我們的母妃于死地?”
他窺測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予澈的臉上,話鋒一轉,接著說道:“又或者,還有什么人在其中搗鬼,拿著我們做擋箭牌?!”
予澈憶起,去年元宵節過后,他順路來靜水庵探望德妃時,容若曾告訴他,德妃為了激起他的防范意識,暗中派人刺殺了二王、三王、七王三位兄弟的母親,甚至還在自己的胸口上捅了一刀。他當時也吃了一驚,彼時德妃已然去世,容若又說了德妃的身世,他悲痛之余,也未及細思其中的細節。至于傅昭儀的死,究竟因何而起,他著實不知。
“八弟,你是不是打聽到什么消息了?”他試探性地問。
予泠悲戚綻放,眸中隱隱有淚光閃爍,搖頭道:“沒有。我不過是見著容若姑姑供奉著德母妃、母妃還有三位哥哥的母妃的靈位,思及舊事,隱約覺著哪里不對罷了。”
予澈眼底的疑竇愈深,“你懷疑謀害傅母妃的是予涵?”
予泠似笑非笑,“除了他還能是誰?總不會是六哥你吧。”
予澈神色一滯,予泠懷疑到他頭上來了嗎?
想想也是,容若沒事偏偏供起那么多人的靈位來。后宮之中包藏禍心者多,傾心相交者少,人人恨不得將對方置之死地而后快。因此,后宮自來就不少無辜罹難的嬪妃娘娘們。活人尚且對付不來,誰人有那個閑情逸致管起死人來?
德妃偏居昭明宮一隅,不過空占妃位,宮人娘娘們哪一個不是眼底下出氣,慣會就高踩低的主兒?自然無人愿意與德妃扯上什么瓜葛!至于傅昭儀又早隨予泠出宮,縱然有心相交,彼此相隔百里,終沒有那樣的機會。
這樣一來,除了做下了虧心事,心懷不安,日夜禱告,以贖己罪,再沒有其他的借口可以解釋容若的古怪行為了。
事實上,容若抱著的的確是這樣的心思。
她會貿貿然地供奉傅昭儀,不過覺著予泠和予澈交好,而傅昭儀和德妃同樣是倍受冷落的可憐之人,她思己及人,想著能為傅昭儀超度超度也算是一件善事。
予泠連日來與她閑話家長里短,她只想著他挨了全福一拳,面子上過意不去,再不料生出這樣的事端來。
予澈嘆了口氣,他終歸還是感謝予泠的。
感謝他的坦誠相對以及冥冥之中對他的信任。
“八弟,你對六哥掏心掏肺,六哥也不瞞你,二哥、三哥、七弟三位兄弟的母妃之死的確與母妃有關。我也是去年上元節過后,才從姑姑口中得知的。這事兒回頭你可以去問容若姑姑,可傅母妃之死我真是一點也不知情。母妃后來也……”予澈摸著自己的心口窩,隱忍著內心翻滾噴涌的苦楚道:“冥冥之中早有定數,或許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吧!也許你覺著我是在替自己狡辯,那我也無話可數。母債子償,二哥、三哥、七弟他們真的來尋我報仇,也并不冤枉。”
予泠料不到予澈這般坦誠,一時間竟是無法作答,只苦笑道:“六哥,我還能相信你嗎?”
予澈撫著德妃的墓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我如今已是予涵的掌中釘,肉中刺,想要我死的人不在少數。墻倒眾人推,也不在乎多你一個。我想說的只有一句,傅母妃的死與我、與我母妃,無關。”
說完,他扔了手中的骨頭,向漓裳招手道:“阿漓,咱們走!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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