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滟妃怔怔地愣了片刻,她回味著婉妃的那一番話語,那一聲哀婉惆悵的嘆息,她似乎明白了,似乎,又不明白。隱約只是覺著,婉妃大約還是從前的婉妃吧。
不急細想,她急忙追了上去,“宛如!”
婉妃淡淡一笑,目光所及處,漓裳踩著碎步,一如楊柳隨風,飄飄蕩蕩飛入了慈恩殿。
暮色沉沉地從天邊壓了過來,涼風起禁掖,半痕新月,斜掛在東邊的天角上,似仙子的蛾眉,未施翠黛的樣子,繁星點點,似誰不經意間拋灑了漫天的銀釘,閃著細碎清冷的清光。
漓裳默默地感知著遠去的春信,腳步如同落在虛浮的云端,恍然間覺著眼前的一切俱不真實起來,花,非花,霧,非霧。
圍在銀屏后的美婦、佳人自覺地讓出一條道路來。
漓裳立在暗影重重的銀屏后,觀望殿內的一世風月。
九華燈炬云中掛,萬斛珠光地涌蓮。
殿內亮煌煌的,甚是灼眼。
周遭忽然靜默下來,如同她沾滿塵埃的情緒里深不見底的幽寂,就連燭花爆裂時嗶嗶啵啵的聲音都清晰地敲擊在心膜之上。
弦管聲非實,花鈿色是空。
目光落在某一處時,白皙的幾近透明的指甲不知不覺間深深陷進掌心,呼吸似乎也在這一瞬間頓住了,禁不住地將身體向前傾了一傾,近前一點,更近前一點,她多想上前捧著那人的臉,仔細辨清他的容貌。
他,真的是她的予澈嗎?
“阿漓,等等再說。”婉妃從身后倚住了她,輕淺的聲音在耳邊婉轉,示意她要沉住心氣。
可她又怎么忍受的住,相思相愛之人近在眼前,卻無從相識相認的酸楚。
恍惚有凌厲的風刮進眼底,眼前激起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那人恍惚間又陷入了這朦朧的捉摸不定的不真實的白霧里,抓不到,摸不著,隨時都可能隨風飄逝一般。
已是五月天氣,閨中風暖,陌上草熏,愛美的女子已經穿上的薄的幾近透明的帩衣,而他身上披著的還是舊年她為他縫制的那一襲白色織金墨蘭斗篷。
她知道,他的心底一片涼薄,即便是這迤邐及地,足以包裹著全身的斗篷也絲毫溫暖不了他寒徹心骨的冷。
這生死相隔的半年,這斗篷一定從未離過他的身吧。
宿命的手翻云覆雨,他白色的織金斗篷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涂抹不去的塵埃,再不復當初的素白如練。而他,卻似那塵埃、污泥里開出的一池菡萏,是風雨掩蓋不了的風神俊逸,是時光磨滅不去的儒雅剛強。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起酒杯,一揚手間,酒盡,杯干。
似乎有一地殘酒順著唇邊,滾落進了多少日未曾刮去的胡茬里。
那人驀地轉首向這邊看來!
是!
是予澈!
是她的予澈!
予澈沒有死!
予澈還活著!
她心底歡呼著,呼出了憋在嗓子眼里最想呼出的那一口氣,手足酸軟的幾乎要委頓下來,將全身的力氣壓在婉妃身上,方才勉強立住腳跟。
予澈端著酒杯的手僵持在了唇邊。
漓裳分明看見他的唇顫抖著蠕動了幾下。
她看著他放下了酒杯,她看著他在眾人的目光中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她這邊靠近,那略顯漂浮的腳步,每一下似乎都不偏不移地踏在她的心上。
那一雙憂傷的眸子透過她的瞳孔直視心房,像是等待了半生方才守候到了一場期遇,周遭的人、物,瞬間消失于無形,只剩下這兩雙不墜于塵的眼眸,相視永恒。
只一眼,便淪陷了三世一生。
“阿漓……”他喚她,很輕,很輕,低迷潮濕的恍如夢中一般。
“王爺……”她終于忍受不住她的眷戀,她的思念,撲向他向她張開的臂膀。
相思,是千里之外席卷過淮水而來的凄愴的背影,相思,是深宮內苑錦帳華衾遺落的一滴清淚。
四目相對,兩兩相望,這天賜的相知,是予澈顫抖蠕動的雙唇,是漓裳燈下掛滿淚花的面頰。
咔嚓嚓,幾聲刺耳的碎響從不遠的地方傳來,循聲望去,卻見鎏金寶座之上,予涵的臉似是千年寒冰封住了一般,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捏碎在掌心,觸目的鮮血一滴一滴自指縫間肆虐而出……
漓裳的脊背一僵,劫后余生的相逢喜悅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心底越來越涼,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如今的悲涼處境,她和他,再也沒有轉還的余地了,她和他,只能緣盡于此了。
這樣想著,已是怔怔地落下淚來。
“為什么要回來?為什么要回來?”
予澈顫抖著手指沿著她輕淺的眉眼描摹,聲音依然輕淺,卻是從未有過的篤定和從容。
他說,“我來帶我的阿漓一起走!或者,一起死!”
他擁著她的手臂,力氣驟然加大,眼底隱約有淚光簌簌,溫軟閃爍。
“阿漓!我們回家!”
渺萬里層云,千山暮景,只影為誰去?
溫軟的濕意拂在臉上,恍然間,如一束炙熱的暖陽輻照,她清楚滴看到了藏匿在心底深處的,光陰角落里的最執著的思念和感傷。
內心最堅強的一點心念悄然墜落,漓裳重重地點頭,“好!”
九華燈爍爍冉冉,周圍泛起了云煙,予澈揚起了披風,將她收攏在懷里。
于是,他抱著她,穿過眾人凝視的目光,繞過護欄圍繞的帳幕,一步一步走出予涵的視線。
夜幕下,晚歸的鳥兒黑色的翅膀劃破夜的帷幕,雙雙展翅歸去。
PS:三更畢!咔咔,這一章寫的還行嗎?某塵有一點點的小感動撒!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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