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闌人靜，煙斂風清。

　　紫鳶踩著月華清光鋪陳的清夜，緩緩地行著，玉階生露，淡蕊染霞，交錯的流云卷入衣袖。

　　背影裊裊如青煙排云而上，直沖向蒼茫的夜空，這是昭明宮的暗夜。

　　夜風過庭戶，蟋蟀鳴金井。

　　階旁的灌木搖曳起伏嗚嗚作響，似在哭泣誰人曾經玉貌風華爭春色，誰人今日黃土一抔掩風流？

　　太初宮東暖閣的燈光透過扶疏的樹影，予涵此刻正在批閱案前堆積如山的奏折。

　　雕欄華美，畫棟精巧，燈火輝煌，鼓樂聲聲；酒香綿綿，容光艷艷，予涵卻只知對著案上的奏折眉淺褶深，嗔怒無常。屈指算來，予涵與后宮的鶯鶯燕燕歡歌艷舞的時刻大抵和予汶埋頭故紙堆里，翻檢文字的時刻不相上下。

　　盛宴空，香靄散，幺弦斷，舞衣涼，流年轉，紅顏暗，空負了良辰美景，怠慢了深閨無數。

　　一個勤政愛民的皇帝對于三千后宮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紫鳶說不清楚。

　　她佇立在花蔭深處，看著頭頂的月牙兒一點一點地向西偏移。

　　估摸著漓裳該到鳳藻宮了，方才從花蔭深處探身出來。

　　踏風而行，她的步履甚至急促，也不要內侍同傳，徑直闖入東暖閣。

　　“娘娘！娘娘！”李成功執著拂塵擋住在她的面前，“皇上正煩著呢，娘娘若無急事，還是先回吧�！�

　　紫鳶柳眉倒豎，抬腳踹向李成功，第一次不知深淺地在御駕面前大呼小叫嚷個不停，“皇上！皇上！珍妃姐姐要殺阿漓！您快去救救阿漓吧！再晚了可就來不及了！皇上！皇上……”

　　椅子刮過烏金地磚的刺耳聲穿過空蕩的大殿落在耳際時，予涵已經風風火火地奔了出來，顫抖著手指指向紫鳶，“你說什么？珍妃要殺阿漓！？”

　　淚無聲地滑落，紫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哽咽道：“皇上！臣妾求您了！快去鳳藻宮救阿漓吧！臣妾偷偷出來的時候，小蝶、小辮子那兩個小丫頭已經被打暈過去了！皇上，救救阿漓！救救阿漓吧……”

　　鳳藻宮！

　　予涵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珍妃敢在鳳藻宮行兇自然是得到了太后的認可和默許！

　　太后讓漓裳死，珍妃執行起來，更加不遺余力了！

　　“擺駕鳳藻宮！”予涵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所處，看似鎮定如常的聲音里遺失了往昔輕快明厲。

　　待李成功召喚齊備了華蓋、儀仗、絹扇……予涵矯健如飛的步伐已經踏在了昭明宮的甬道上。

　　月兒彎彎，隱在流云層中，放眼望去，隔了亭臺水榭，婆娑樹影，宣和太后的鳳藻宮正以一種魑魅魍魎的姿態端凝在那里。

　　風中蘊透著刺骨的寒涼，穿過厚重的錦袍，他依舊能夠聽得見自己牙關相擊的聲音。

　　儀仗追了上來，他二話不說，乘上玉輦，直奔鳳藻宮而來。

　　“萬歲爺駕臨鳳藻宮！”李成功操著尖細的聲調高聲唱和。

　　舉目四望，后宮三千凡是有名有位的宮人，俱數匍匐在腳下。

　　漓裳毫無生機地趴在條凳上，整個人似被泡在血水中一般，雪白的長衣已被鮮血浸透，只留下耷拉在半空中的衣擺在壓抑與冷寂中飄蕩……

　　夜風穿堂而過，那浸滿血漬的長衣隨風輕舞飛揚，像風里零落的殘花，浸透著雨水摧殘后的清冷凄迷。

　　“阿漓……”予涵輕喚，托起漓裳的面頰，頓覺全身冰冷，眼睛卻似給什么灼到了一般，疼的他睜不開眼睛。

　　勉力睜開眼，又被那淋淋瀝瀝滾落而下的耀眼的血色刺傷了雙眸。

　　“阿漓！阿漓……你撐��！朕不會讓你有事的！”他驚懼地瞪著那張血肉翻轉，辨不出眉目的小臉，甚至沒有勇氣去探漓裳的鼻息。

　　“傳御醫！”

　　“傳御醫到太初宮！”

　　他聲嘶力竭地嘶吼。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李成功連忙答應了，驚慌出門時，一個不小心，絆倒在了門檻上，生生磕掉兩顆門牙。他不敢耽擱，捂著滿嘴血污爬起來就跑。

　　燭火搖紅，綿軟的燭光勾勒出的卻是予涵悲絕冰冷的輪廓，他一張臉因憎恨和疼痛劇烈地痙攣著，開口，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冰冷鋒利如刀，“臻妃臉上的傷是誰劃的？”

　　老宮女哆嗦著跪在地上，干枯粗糙如老樹皮的褶子迅速被驚慌的淚水浸沒，“回皇上，是……是奴婢……”

　　“拖出去砍了！”予涵話音未落，只聽“咣當”兩聲笞杖落地的悶響，執杖的兩名內侍嚇得魂飛魄散，匍匐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拖出去砍了！”予涵一揮衣袖，立刻上來四名內侍拖著地上的兩個人滑過泥金蓮花的地轉，將兩人扔了出去。

　　予涵灼人的目光劃過層層壁立的人群，落在珍妃有驚無恐的臉上，“是你下的命令？”

　　珍妃明眸善睞，丹唇輕啟，昂首回稟：“回皇上，臣妾秉承母后的旨意，為皇上清理門戶！臻妃包藏禍心，暗中謀害皇上，其罪當誅！請皇上明鑒！”

　　殺人不過頭點地，而他，居然和這樣一個蛇蝎毒婦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個日日夜夜？

　　現在想想，他都不由得頭皮發麻。

　　予涵的目光直直地射上了她，凌厲地穿透她看似淡定的淺笑，“來人！把珍妃送到永巷去！”

　　PS：塵心最近有點忙，更新不怎么穩定，跟親們說聲對不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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