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漓，別怕！不會有事的。”予澈在漓裳的耳邊低聲安慰著，輕輕環(huán)了她的腰，打起車簾。

　　“啪”，驟然一聲馬鞭響徹暗夜，兩千金甲帶刀侍衛(wèi)讓開一條大道，青幄馬車噌的一聲躥了出去。車轅上不見了車夫的身影，月色如水的江天，唯有予涵妝花團(tuán)袍上的夔紋在云霧繚繞的五色云彩間若隱若現(xiàn)。

　　予澈吃驚不小，“皇上？！臣弟罪該萬死，豈敢勞動皇上……”

　　予涵低低地嘶吼：“進(jìn)去坐著！”

　　又是一聲炸響，馬鞭在空中劃出凌厲的弧度，在如水月色中掀起一汪粼粼的水波。

　　予澈無言地退回到車廂內(nèi)。

　　“王爺，皇上是不是生氣了？”漓裳擔(dān)心地望著予澈。

　　“阿漓，別怕！不會怎么樣的。”予澈將漓裳環(huán)在懷里，溫潤的唇瓣輕輕摩挲著她的額頭。

　　他心里知道，在予涵的心目中，他已經(jīng)被擺在了最耀眼的位置。

　　無論福禍，他都是首當(dāng)其沖的。

　　京畿街巷茶肆里的流言，小兒口中傳出的歌謠，以及予汶那晚的奉勸……這些明明暗暗的矛頭盡數(shù)指向了他。深吸一口氣，倒如今，也只好從容應(yīng)對了。予涵再怎么視他如魚鯁在喉，卻也敢不立時拿他怎么樣。

　　吱吱呀呀的車輪滾動聲湮滅在了身后雜亂的馬蹄聲中，大隊人馬走過，宿鳥驚飛，野獸奔逃，風(fēng)云為之變色。

　　馬車停在太初宮的宮門前時，夜色將盡，東方已透漏出熹微的光亮。

　　予澈上前謝罪，“皇上，臣弟……”

　　“六弟！快起！”予涵急忙將他扶起，攜著他的手，共同遙望太初宮正堂上所懸的匾額，高祖手書“公正明”三個大字，“外敵入侵，內(nèi)擾不休，這樣的時刻六弟竟要悄然隱退。可見是朕見事不明，才會上六弟心存不安。”

　　“六弟！朕需要你！需要你和朕并肩守護(hù)南國的錦繡山河！”予涵握住他的手，“六弟！留下來！”

　　有了臺階下，予澈自然知道怎么借驢下坡，“皇上別這么說，是臣弟的不好，總想著自己過安泰日子，臣弟慚愧！”

　　層層燭火燃映，香煙裊裊，在室內(nèi)蒸騰。

　　予涵沒有答話。

　　殿內(nèi)的氛圍沉寂的幾乎讓人窒息。

　　在無底的沉默中，予涵驀地轉(zhuǎn)身，“六弟！朕想好了！就按照你的建議辦！明日便著人北上游說！六弟，朕還有個不情之請。”

　　予澈忙道：“臣弟惶恐！皇上請說！”

　　予涵微微頷首，背著手踱了幾步，才道：“尉遲將軍守衛(wèi)淮陰多年，多次與北魏對陣，臨敵經(jīng)驗頗豐，六弟長隨尉遲將軍出征，感情又是極好的，想必尉遲將軍私下里傳授了不少領(lǐng)兵妙訣與六弟吧。朕的意思，咱們多開一處戰(zhàn)場，你和尉遲將軍分頭行動，這樣也好分散魏軍兵力，對起陣來，咱們的勝券更大些。”

　　原來是怕他和尉遲宇唯私下交結(jié)，予澈心底暗笑予涵的謹(jǐn)小慎微，恭恭敬敬地道：“皇上思慮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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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予澈所預(yù)料的那樣，南齊的使臣輕松說服了燕國國君，使臣的腳步未及踏至燕國的土地，慕容氏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出兵伐魏了。

　　慕容氏已出兵，予澈和尉遲宇唯北上救援也被提上了日程。

　　尉遲宇唯任征北大將軍，兵出淮陰。

　　予澈則帶著予涵的嫡系部將孫海垠出兵潁州。

　　☆☆☆uff0d塵uff0d☆☆☆uff0d心uff0d☆☆☆uff0d寂uff0d☆☆☆uff0d寂uff0d☆☆☆

　　出兵那日，予涵帶文武百官相送兩路大軍至京都北部二十華里的三塢鎮(zhèn)。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車馬揚起的灰塵，遮天蔽日，綿連數(shù)里的三塢鎮(zhèn)都被黃塵湮沒了，漓裳乘坐的那輛馬車依然卻沒有逃脫予涵的視線。

　　“六弟！你……”予涵顫抖著手指指向漓裳慘白的小臉，“你要帶臻妃去潁州嗎？”

　　予涵的義憤填膺在予澈看來很是刺眼，他故作輕松地笑道：“當(dāng)日臣弟隨皇上去淮陰抗敵時，不也曾帶著臻妃同去嗎？皇上放心！臣弟知道分寸，會事先安排好臻妃的住處，絕不會因此誤事！”

　　予涵蹙緊了眉頭，冷哼一聲：“此一時，彼一時也。上一次，有尉遲將軍在，凡事有個照應(yīng)，現(xiàn)在……”

　　予澈淡然一笑，瞄了一眼身畔的孫海垠，搶白道：“孫將軍也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老將了，皇上這樣說，孫將軍心下大概很不是個滋味。”

　　孫海垠嚇了一跳，急忙翻身下馬，“末將不敢！末將……”他心里不服尉遲宇唯，嘴上又不肯示弱，折辱自己，勉強(qiáng)道：“末將陸戰(zhàn)方面的確不如尉遲將軍！”

　　那意思是說，他水戰(zhàn)方面十分了得！

　　予涵報之一笑，矛頭即可又指向了予澈，“六弟是放心不下朕吧。莫非，在六弟看來，朕和廢帝壓根就是一路貨色？”

　　是！他是放心不下他！

　　予澈輕笑，直言不諱道：“臣弟更放心不下的是家里的那只母老虎！”

　　予涵忽然意識到這樣的爭論著實折辱了自己的身份，不由得變了臉色，“來人，將臻妃送回王府去！派專人保護(hù)著！”

　　立刻便有一隊金甲帶刀侍衛(wèi)擁了過來。

　　予澈一把將漓裳攬在了懷里，他說過，他不會再丟下她了！

　　更重要的是：予涵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派一個嫡系大將跟著他，說好聽的是護(hù)衛(wèi)他的周全，說難聽的是監(jiān)視、利用以及適時的打壓！

　　他還沒有蠢到不明事理的地步，他更不會為了一個沒有多大意義的虛銜撩開心頭最后的溫暖。

　　況且，予涵根本就是在無理取鬧！

　　予澈！竟然敢擋著文武百官的面直言頂撞于他！

　　針芒般的細(xì)陽穿透彌漫的黃塵，予涵的面容冷寂的像是冬日里浮在水面的樹葉，一經(jīng)一脈均被凍住了。

　　漓裳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種恐懼，不由得從予澈的懷里滑落了下來。

　　“皇上！皇上息怒！是臣妾……是臣妾不知輕重，硬是鬧著王爺，王爺不得已，這才帶了臣妾……”漓裳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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