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探究式的眼神,仿佛是在云山霧繞的迷途尋找歸路,只是,在落下帳幔的那一霎那,染上了夜的黯淡。
濃密似鴉翼的睫毛拂過黯淡的瞳孔,嘴角重又銜起一抹淺笑,云淡風輕,雅意非常。
“李繼忠,一個人嗎?”予澈淡淡地問。
全福躬身回道:“十幾名金甲帶刀侍衛陪同著一起來的。帶了皇上的旨意來,說是特來迎接王爺的!”
皇上派李繼忠來請他?
李繼忠何時和予汶膠到了一塊?
這是否意味著予涵此時已經孤立無援,甚至已經遭了毒手?
恍然間記起,上元過后,他守在漓裳身邊,予涵漫步進來,低低地吐出八個如鋼針的字眼來,“或為刀俎!或為魚肉!”,那時候的予涵容貌清癯,精神卻是極為鑠矍,昂藏立于身后,話語堅定,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予澈不說話,右手扶著支撐帳篷的原木,中指在木頭上有一下每一下地叩擊著,他忽又打起帳幕,月皎星稀,烏鵲南飛,暗沉沉地夜色罩在大地上,牛皮燈籠散著暗淡的燈光,幾點零星的篝火在軍營里跳躍著,依稀傳來了炙肉的幽香……
刀槍劍林中,有燈光影影綽綽地亮著,正往這邊走來。
他輕輕落了簾子,徑自在書案邊坐下,端起茶碗,銜了口茶水,靜候李繼忠到來。
帳外,疾風撼樹,落葉滾滾而下,如車馬錚錚踩過;帳內,卻是異常的沉悶壓抑。一燈如豆,閃著黃暈的微光。予澈揚手解下下頜處的一粒紐扣,才覺著呼吸稍微順暢些。
忽然傳來了軍靴沉重地踏在地面上的聲音。
予澈把玩著手中暗黃的粗瓷茶碗,凝眸注視著跳躍的燭火。
腳步聲止住,呼吸聲清晰可聞。
“王爺!李大人來了!”尉遲宇唯掀起了帳幔。
“老臣李繼忠叩見六王爺!”李繼忠稽首行禮。
予澈執了茶碗起身,啜了口茶,才道:“李大人多禮了!本王,受不起!”
予澈向全福使了個眼色。
“大人請起!”全福上前一步,扶起李繼忠。
李繼忠笑道:“王爺嚴重了!莫說老臣,就是皇上的禮,王爺也受得起!若非王爺大軍壓境,和皇上里應外合,皇上豈能撥亂反正,重拾大齊江山?!”
里應外合?
撥亂反正?
重拾大齊江山?
予澈執著茶碗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李大人能否說的明白些?本王不甚明白?”
李繼忠拱手道:“得知王爺大軍開往京城之時,朱鶴軒便開始了調兵遣將,進京的要塞均有重兵把守,內宮只留下一千多羽林衛護衛,基本上被架成了空殼。皇上只帶兩千嫡系甲兵便輕松拿下了予汶、華頤太后一干人等。當下便借著華頤太后口諭,引誘朱鶴軒黨入宮,一舉將其拿下,如今正監禁在大理寺,只等王爺進京商議處理事宜。”
予涵拿下了朱鶴軒一干人等?
他的大軍剛剛駐扎下來,尚未來的及喘息,大戲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幕了?
“什么時候的事?”予澈訝異非常。
李繼忠笑道:“今天下午!皇上也不曾料到事情進展的這樣順利!簡直是水到渠成!”
予澈大腦飛速地轉動著,正月里,他攜著漓裳出京那日,予涵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了一聲珍重,不動聲色地將一張紙條塞進他的手里。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月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兩句八竿子打不著的詩句。
他起兵,予涵為內應。
兩千甲兵?
那可是兩千甲兵?
即便從四門同時涌入內宮,不受一絲阻礙,宮中復道重重,閣樓殿宇無數,想要找到予汶都不是一件易事,更別提一舉將予汶拿下了。
再者,那些羽林衛的金甲帶刀侍衛多是從軍中挑選的好手,可不是吃閑飯的,怎么就輕易地放了予涵的人進宮?
予澈的瞳孔驟然收縮,“來人!把李繼忠給本王拿下!”
無需他人動手,全福飛起左腳,直踢向李繼忠的腿彎處——
李繼忠一介文臣,手無縛雞之力,年紀又大了,踉蹌了兩下,便單膝跪在了地上。至于他隨身攜帶的那些羽林衛早被尉遲宇唯攔截在駐地之外,自是無暇顧及。
李繼忠毫無懼色,昂首和予澈對視,“老臣愚笨,還請王爺明示!否則,臣死不瞑目!”
予澈懶懶地扣擊著眉心,“哦!那你說說看,四哥的兩千甲兵是怎么入得宮禁?”
李繼忠一手支起地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臣聽聞六王儒雅俊秀,英明果敢,常與尉遲將軍征戰南北,弓馬嫻熟,極善行軍布陣。王爺思慮即使,皇上甲兵若是真刀真槍和羽林衛火并,的確難以突破宮禁。可是王爺別忘了,冶城水道繁復,四通八達,宮中曲水、華擎渠兩條水道直通向淮水。王爺封地在外,對宮中水道不甚清晰,也可理解。皇上大婚后,在宮里住了四年,方才離宮。被困承明殿后,無日不在徐圖重整河山的大計,對宮禁水路做了詳細的勘察。掌控了宮中水路,莫說兩千,就是十萬軍,進駐宮禁,也一樣神不知鬼不覺!”
聽著李繼忠侃侃而談,漓裳恍然記起,除夕剛過,下了一場大雪,紫鳶生拉硬扯著將他拖到了漪瀾軒。在回來的路上,恰巧碰見予涵醉倒在亦然亭里。
煥彩搖頭嘆息,極不屑的樣子,說予涵整天就知道借酒買醉,在曲水、華擎渠一帶晃蕩,保不齊哪天一頭扎下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原來,酒不是個幌子,醉不過是個由頭,醺醺然中,云吞霧繞著山澗丘壑,百萬雄兵,家國天下。
予澈恍然如在夢中,予涵得了天下,而他?
他不由得大笑起來。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這樣蒼茫壯闊,浩瀚瑰麗的景象,試問,天下男兒,有誰會不動心?
獨立高山之巔,層云蕩胸,歸鳥入眥,一覽眾山小。
他的壯志,他的豪情……
苦恨年年壓金線,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他以茶當酒,舉杯,祭奠著失之交臂的青春、夢想……
可是,他也有他的驕傲!
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仁者不為也。
“王爺!”漓裳輕輕挽住他的手,她不知道他狂笑的背后是怎樣的辛酸和掙扎,她只想告訴他,她會,一直,陪著他……
予澈反手握住唯一的安慰,一揮衣袖,“本王知道了!明日,自會進宮朝見皇上的!”
“王爺!”李繼忠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皇上雖收押了朱鶴軒一干人等,天下即可傳檄而定。可是,皇上兵力有限,倘或朱氏余孽起兵作亂,還需王爺相助。臣請王爺,速速進京!”
予澈正猶疑之際,尉遲宇唯上前一步,朗聲道:“王爺!此刻萬萬不能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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