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大哥……你就即刻離開？”

　　“嗯，這之后我保證安安分分在父城，等劉縯平安的好消息。”劉秀眉頭緊蹙，我突然間想要努力去撫平那一道道的憂愁，直至看到他暖暖的微笑。

　　“好，我們走。”

　　“嗯！”

　　我重重的應(yīng)了聲，劉秀頓了頓，眸里有幾分訝異之色，似乎對我難得的順從感到意外，楞楞的往前踱了小步，又兀自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轉(zhuǎn)身走向我，深望著我，嘴角依稀上揚，便緊握我的手，帶著渾然天成的溫柔大步朝前走去，不顧我茫然失措，也不顧我跟不跟得上。

　　不禁感嘆，劉秀也許是我見過的，最溫和卻最自負(fù)的美男子了……

　　“大哥！”

　　不久，我們便到了宛城獄中，雖然獄里昏暗破舊，但劉縯似乎沒有受到什么刑罰，只是形容憔悴黯淡了許多，和以前的豪放英姿相去甚遠(yuǎn)，我看著，心里止不住一陣心酸。

　　“文叔，你怎來了？”

　　“我擔(dān)心大哥安危。”

　　“你真擔(dān)心我，就不該趟這渾水！”

　　“嗨，我已好生叮囑，此間要萬分小心，大哥還是落了人把柄，可是糊涂！”

　　“哼！綠林的那些小人心懷鬼胎，防不勝防！我就是再小心，也沒甚個用！難道你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理兒？”

　　“大哥，今皇上已應(yīng)承于我，只要大哥認(rèn)個錯，便可恕大哥無罪。”

　　“認(rèn)錯？有本事讓他們一伙說出個貓膩來，指明我劉縯犯什么錯了！我好心不和劉玄算奪位的賬，他居然還有臉面治我的罪？如果我現(xiàn)在認(rèn)了這罪，不是擺明我不對嗎？與其臉面都丟盡，我倒不如不要這命！更何況，他們這回是成心要置我于死地，我可不能枉丟了性命，還搭上自己的聲名！”

　　“大哥，不過是忍一時之氣，無關(guān)志氣。”

　　“文叔，你勿需勸我了，你要說的話我已聽過多次，不用再白費口舌。況且，即便你今天救得了我，也救不得劉稷，他乃因我入獄，我堂堂劉家子孫，怎么能干此無義之事，丟他一人上黃泉！”

　　“先聽我說……”

　　“不必了！我什么都不想聽，能救你就救劉稷去，我清凈點兒等死便是！”

　　“伯升大哥，你怎能如此意氣用事，只顧自己死個痛快，就不顧其他人憂心難過了！”我見劉縯頑固不化，一點道理都不想聽，忍不住出口責(zé)問。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也許劉縯只是有自知自明，深知自己這條命，劉玄一黨是要定了，所以不想再費無用之功罷了。

　　“阿若？”

　　“是……是我……”

　　我猛然一驚，劉縯最為反對我呆在宛城，因為他總認(rèn)為劉玄對我不懷好意，這下好了，劉縯怕是要開罵了，果然……

　　“劉文叔！你是腦袋犯渾沒好還是怎么著？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帶阿若到這兒來？她是你妻子，你當(dāng)真不想要了？我今兒就明明白白告訴你，劉玄抓我前，那些個豎子須就告訴我了，只要交出阿若，劉玄便會放了我，我硬是沒答應(yīng)，你倒好，居然把阿若給送上門來了！劉玄哪是心善的主兒，他這是逼誘你拿阿若換人，然后再一刀砍了我！”

　　劉縯氣急敗壞的吼道，眼里怒意爆發(fā)，我看著他破口大罵的模樣，突然間覺得，他愈是生氣，便代表他愈是愛護我，一想到他斷魂送命的定數(shù)即將應(yīng)驗，就好像憑空生出了萬千支黑手，將我胸口的重負(fù)狠狠往下拖拽，讓我每呼吸一口，都耗盡心力。

　　“我知道。”

　　我還未從劉縯的憤怒中脫身而出，便聽到劉秀溫婉的聲音，和劉縯的暴怒天差地別，卻更讓我猝然心驚。

　　他說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劉玄的用意，可還是答應(yīng)我的要求，帶我來了宛城？那是不是意味著，劉秀本就決定拿我換他的好大哥，所以他才愿意帶我進殿面見劉玄？

　　“知道還帶她來！”

　　“我……這就送阿若離開宛城，大哥，我們先走了。”

　　“你小子給我記好了，我這條命是丟定了，要是阿若再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不饒你！”

　　“放心吧，大哥和阿若都會平安無事，以后，還請大哥多照應(yīng)著阿若。”

　　“你說什么胡話呢！我大半個人都進鬼門關(guān)了，托付我能作數(shù)嗎！”

　　“末了，我先帶阿若離開，大哥務(wù)必記得我的話。”

　　劉秀說得很平靜，云淡風(fēng)輕的飄然，同劉縯的大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我在糾結(jié)，難道劉秀是后悔起了拿我換劉縯的念頭，所以現(xiàn)在決定送我離開宛城？

　　也是，我不過是個妻不妻，友不友的旁人，哪比上他唯一的大哥呢？想想，他的作為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可他的話怎么聽起來怪怪的，好像將死之人是他劉秀一樣。

　　出了監(jiān)獄，劉秀背對著我，沉默了少許，便沉聲道：“你走吧！”

　　“難道我沒有利用價值了？還是你發(fā)現(xiàn)，你高估了我的份量，用我根本不足以同劉玄談條件？”我心里掙扎過，也站在劉秀的角度表示體諒過，可仍舊沒控制住負(fù)氣的自己，心里一憤懣，便開口質(zhì)問一通。

　　我只是在糾結(jié)，劉秀……在你眼里，我當(dāng)真是可有可無的角色嗎？

　　“你相信我……”

　　“赫赫，相信？多沒意義的話題呢！不知，你送走了我，你的大哥該怎么救？”

　　“我自有辦法。”

　　劉秀頹然轉(zhuǎn)身，也不再解釋什么，消瘦的身影在我眼前，顯得十分落寞，他的沉默倒是讓我更加郁悶了。

　　“你如果有辦法，當(dāng)初就不用帶我來宛城了。”我心里懊惱不已，我討厭劉秀，為什么他總能挑起我發(fā)怒的那根神經(jīng)，逼著我暴露歇斯底里的一面！

　　“不，想必還有最后一個辦法是可行的。帶你來，只不過是想和你多呆些時日罷了，現(xiàn)在，秀也知足了。”

　　劉秀瘦削的臉頰在陽光下，顯得特別圣潔，他的容貌豐神俊朗，卻籠著一層難以形容的決然，透著柔和的剛強，似乎將要割舍心中至愛。

　　“你出發(fā)吧，去找馮異，不要再回來了。”

　　劉秀動作輕緩，卻不容我掙脫，將我扶上了馬，然后淡淡的低頭望向我，只一眼，卻像過了幾千年一般深刻。

　　“劉秀……”

　　“不要讓我后悔一輩子了，就聽我一回吧！”劉秀長嘆了聲，眼眸里翻滾的情緒突然間清空，仿若沒有一絲一毫悲喜的木偶一樣。

　　可是一輩子……一輩子不是還很長嗎？

　　“阿若，對不起。”劉秀輕聲說道，嗓音低沉，隨即大手一揮，我騎著的馬便飛奔起來。

　　“對不起，我不能再守護你了。”

　　劉秀的話，隱隱約約的飄浮在耳邊，我想，也許他是覺得我離開了宛城，他暫時無法照顧我，所以在擔(dān)心我吧。

　　可惜，劉秀你錯了，我不會這樣離開，就為了劉縯那句話。

　　又或許，我只是倔強的不愿承認(rèn)，我在這一刻，選擇了相信劉秀，相信他只是為了多些和我相處的時間，所以才帶我來。

　　于是，我用力拉緊韁繩，拽向了我要去的地方，在心里暗自說道……

　　劉玄，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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