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她醒了！”

　　我只覺得呼吸困難，撕心裂肺的扯了口空氣，依稀感覺到眼前有黑影蒙下，陡然生起極其微妙的壓抑之感，我下意識的抬起頭，單手勉強支撐著上身。

　　“是你——”

　　伴著他那聲冰冷的“是你”，我頭痛欲裂，腦海里閃過許多零碎片段，斷斷續續，雜亂無章。我緊緊撫住胸口，胃中一陣翻滾，猛的吐出幾口水來，不偏不倚，悉數濺落于他的下裳，墨藍深衣染上污漬，暈開一片黯沉，伴著難聞的酸澀味，已經嘔不出東西的我開始干咳，還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她怎么了？”他卻無一絲厭惡感，只不溫不火的輕扶起我。

　　“回大人，她頭部受了重傷，可能為硬物所傷，藥效估摸著要起作用了，故而會覺得不適。此外，她方才落了水，現將郁積污物吐出，已無大礙。”

　　“嗯。”

　　他回頭望著我，白皙冷漠的臉容，讓我的大腦頃刻間有如雷鳴電擊，呆滯的深陷迷亂思緒之中，漸漸浮現出他抱著我走進帝陵的一幕，他緊握著我的手用力拋上連心鎖的一幕，他溫柔的輕吻著我的一幕，他深情的要我嫁他的一幕……

　　“姑娘——”

　　“馮異！”對著那越來越熟悉的容顏，我不禁脫口而出，說不出來由的欣喜。

　　“嗯，原來你還記得。”他云淡風輕的側過身，背對著我，掩住了所有的喜怒哀樂。

　　我無暇顧及太多，只覺得為了想起那些莫名的記憶，我已經耗盡了所剩無幾的力氣，我只知道，他是我可以相信的人，于是我微微捻著他的寬袖，頭一沉，便昏了過去。

　　“大人，她為身子過于虛弱，乃至昏厥。”

　　“先帶她回客棧，再做打算。”

　　“是，屬下這就領她回棧里。”

　　“不用了，我來！”

　　他默然站在床頭，望著她隱隱泛紅的雙頰，耳邊又回響起大夫叮囑的話：

　　“大人，這位姑娘受了寒，所以體熱發燒，需立即換下濕衣才是。”

　　他伸出的手在觸碰到她的衣帛時，又猛的收了回來，男女搜受不清，如果這般毀她清白，以后她還怎么——

　　無奈這家城外客棧只有男子，此處人煙稀少短時間內上何處找個女子去？

　　她還未醒來，只痛苦的緊蹙眉，迷迷糊糊的囈語不止。

　　“情非得已，異冒犯了！”他知道如果再不為她更衣，她的病勢會變得更重，于是他下了決心，快速解開了她的腰間衣結，小心脫下她的襦衣，望著緊貼在她身上，被河水染黃的褻衣，他只猶豫了些許，伴隨著一陣衣料摩挲聲，終于將她的衣服全數褪下，他立刻將她裹進被里，迫不及待的，轉身欲走。

　　“別走，別——走——”我只覺得身上一空，便被塞進了一個冷冰冰的地方，赤涼感朝我襲來，我本能的伸手去抓住方才還在的那絲溫熱，緊緊的抱著不愿放手。我雖然未曾恢復知覺，可我潛意識里很害怕，很害怕他的離開。

　　“姑娘——”他以為她醒了，可仔細一瞧，她還在昏迷，于是就這么任由她窩在自己的懷里，連稍稍一動都萬分小心，生怕吵醒了她，更怕讓她著涼，腦海里，浮現出她宛如白玉的肌膚，便連忙壓抑下這些不該有的胡思亂想。

　　我睡得很沉，也很香甜，似乎有一雙手，纖柔的撫過我的臉頰，若有若無的溫柔，濕潤了我干澀的心，讓我的期望慢慢復蘇……

　　待我醒來，卻發現四下昏暗，我動了動身子，似乎被什么束縛著，突然，我敏銳的感受到，我依偎著的，是一個人！

　　“你醒了？”

　　圈著我的人立刻松開了我腰間的手，隨即掀開被子下了床，我覺得枕邊一空，便有冷風涌了進來。

　　“嗬嘁——”我不禁咳了聲，惶惶的心也安定下來，我知道，他是馮異。

　　“你的病還沒恢復，好好休息罷。”他還是背對著我，說完便去開門。

　　“等等！”我不知道為什么，可我就是不想讓他離開。

　　“還有何事？”

　　我依舊全身乏力，可還是掙扎著下了地，正要赤著腳走向他，卻猛然發現，發現自己不著一絲片縷，完全是光著身子。

　　“我——”我連忙縮回了被窩，深埋著頭，臉上一陣熨燙。

　　調整好心率，我再望向他，卻在他冷如冰霜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急促，還有些赧顏。

　　“剛剛是誰——”

　　“是在下！”

　　我還未說完，他便急忙答道，原來他也會慌張！

　　“呃——我是想問——我們怎么會在這里？”

　　“你先休息吧，我一會再來看你。”他似乎在朝外踱去，沒有理會我的問題。

　　“馮異，不要走！”我想反正四下都黑著，便顧不得其他，用力朝他沖了過去，從后抱緊他，可是真的很冷，冷得我瑟瑟發抖。

　　我想不起來為什么我們會在這里，我想應該是我在帝陵昏倒了，他便帶我來這個古色古香的客棧養病。

　　“姑娘！”他驚訝的抓過我，迅速將門關上，略微慍怒的說道：“雖為深夜，可此乃客棧，你怎么能這樣子跑出來，你——”

　　“我這樣反正你都看去了，也不怕別人看了！”

　　“你——”

　　“別走！”

　　他本來還責備著什么，突然僵住了身子，繼而反手抱著我，將我放回了床上。

　　我不知道剛剛是哪來的力氣讓我去挽留他，反正現在想來，我是醒悟到自己沖動了。

　　“我剛剛，發現了這——”

　　我正懊惱，見他將一枚連心鎖擺在我的眼前，望著那晃悠著的紅繩，我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它從樹上猝然飄落的情景，連忙將它奪過，揣進掌心。

　　“已經兩年了。”他突然暗下眼眸，深沉的說道。

　　“什么兩年？”

　　“是我們已經兩年未見了。”

　　“兩年？”怎么可能，他明明一直都在我身邊，由著我任性，在我難過受傷的時候撫慰我，在我開心快樂的時候看著我花枝亂顫……

　　“看來，是異多心了。”原來她不曾在意過這些無足輕重的事情。

　　“馮異，我不懂——”

　　“姑娘如何稱呼？”

　　我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我——我抱住頭，只覺得它快要炸開，可不只他不記得我的名字，就連我自己都不記得！

　　“你怎么了？”

　　“我的頭——很痛——”

　　“對了，大夫說過，你的頭受過重傷，不可過于費神。”

　　“我想不起來我叫什么——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

　　“別急，慢慢會想起來的。”他冷酷的臉驟然溫和下來，讓我漸漸冷靜。

　　“你不會丟下我的，對不對？”

　　他聽言只愣怔住，眼眸深邃，似乎在回避著什么。

　　我驚恐的望著他，我不懂，他不是應該直截了當的回答我“是”么？

　　“晴如山上云，皎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他突然沒來由的說道，可這句話卻讓我感到莫名的凄涼。

　　“我是誰？我是阿若，一個恭喜大人您另結新歡的故人！”腦海里開始反反復復的糾結著這句話，阿若？阿若是誰？是我？

　　“阿若——若——”

　　“你說什么？”

　　“我叫若——若兒！”我不敢肯定阿若便是我，情急之下，我便取了個若字。

　　對，從現在開始，我便是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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