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去了宛城豈不更好？免得我們在昆陽白白送死！”李軼不甚認同，便出口反駁道。

　　“不，宛城乃南陽之首，上牽昆陽，下制棘陽，敵軍若進攻宛城無異于牽一發而動全身，而且宛城尚未攻下，若莽軍內外夾擊，我軍勢必招致覆滅。”

　　老實說，連我這個后人都深感劉秀此言可謂一針見血，寥寥幾句便點破了本戰關鍵所在。

　　“依劉將軍之意，該如何布局？”王常漠然的將劍插回鞘中，深邃眼眸望向劉秀。

　　“眼下我們匱乏糧食、軍力，所臨敵寇又十分強大。宛城縷攻縷敗，定是無力派兵前來救援，我們唯有齊心協力死守昆陽，才有取勝的希望。如果昆陽被敵軍攻占，恐怕一日不到，我們所有的城池都保不住！”

　　“現在還啰嗦這些個做甚！當下王莽派了那么多兵力，我們區區幾千人怎么抵擋得住？我看應該趁敵人還沒有趕到，先各自帶了妻兒老小奔逃保命去的好！”王鳳手下的一名偏將軍忿忿道，他的話也恰恰暴露了不少綠林軍貪生怕死的本性。

　　“切不可如此，如今我們已無退路，理應上下一心，共舉功名，又怎么能敵未至而軍自散呢？”

　　“哼，你不過是個偏將軍，少在這里發號施令！”王鳳突然拿冷眼瞟過劉秀，嗤聲打斷。

　　劉秀見眾人都保持了沉默，他深知此時論官階地位，自己遠在王鳳、王常之下，并沒有多少發言權，便淡然引我出屋。鄧晨猝然握拳起身，一臉怒色掩不住，劉秀則不動聲色的擺了手勢，鄧晨見狀便撇撇嘴坐了回去。

　　“報——”

　　才走到門口，便見騎兵游哨沒命的翻下馬背，張皇失措的猛沖進屋，差點一頭撞上了門板。

　　“快說！”

　　“敵軍已經到了城北，軍陣數百里，不見其后！而且還——還——”

　　“還什么？”

　　“敵軍先頭部隊還傳來猛獸嘶吼，狂聲震天，我等前去一探居然全是面目猙獰、兇猛殘暴的獸物，那群餓虎饑豹，光遠遠瞄一眼就足讓人膽寒驚悚啊，更不用說領頭的龐然大物，是個可怕的巨人怪，光跺跺腳都能撼動山地！”

　　“竟有此等事？”王常半信半疑的問道。

　　我也是震撼不已，一直以為是歷史夸大其詞，有意以猛獸、巨人等將昆陽一戰神化，哪知是真的！可那巨人終歸是人，他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指揮野獸上陣作戰？

　　“屬下若和將軍說了半句假話，就自個兒跳下城樓喂猛獸！”

　　“嗚呼，我看是天要亡我等也！我等不過九千多的人馬，怎么抵擋人家的百萬大軍？更何況還是那些殘戾的虎狼之師！”

　　李軼高低不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隨即便聽到王常大喊：“劉將軍請留步！”

　　劉秀不緊不慢的轉身進屋，那抹運籌帷幄的神情沒入我的眼簾，而這回我沒有再跟進去，一為里頭人多氣悶，二為我很清楚他們接下來要說的是什么。

　　他們將會安排太常偏將軍劉秀、驃騎大將軍宗佻、五威將軍李軼等帶領十三人突圍出城，分頭進入之前拿下的郾城、定陵等地，請求當地的守城義軍就近發兵支援昆陽，抵抗來勢兇猛的莽軍。

　　劉秀等在屋里籌劃了許久，便同宗佻、李軼等神色凝重的走了出來。他取出一卷竹簡交予臧官，道：“君甕，你可記好了，此次由你先行單騎闖出城，貌為送信之兵，見莽軍立刻作慌亂逃竄，將信件、兵器者皆投棄，只需保己全身而退即可。”

　　臧官聽罷，一字也未多問，只慎重的接過竹簡，握劍大步離去。

　　“你方才往竹簡里寫了什么？為何讓臧官先我等出城？難道不怕驚擾了莽軍，害我等再難突圍出去？”李軼向來多疑，此番不明劉秀用意，就如同患了焦慮癥。

　　“竹簡是我給宛城部隊捎的信，告之我們的計劃及莽軍動向。”

　　“你難不成是被敵人嚇得腦袋混了？此等重要信件當需告誡臧官拼死護之，怎么能留以貪生怕死之令？”李軼隨即出聲呵斥，氣急的踱來踱去。

　　我雖不喜李軼，可這回我也覺得李軼言之有理。

　　“季文此言差矣，信中我等計劃自然不實。”

　　“你真當自己是什么神兵猛將了？堂堂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豈會被你這個小兵糊弄！”王鳳走出屋子冷哼聲，不以為然的豎起眉。

　　“自古‘繁禮君子，不厭忠信；戰陣之間，不厭詐偽’，王尋等信則最好，不信便罷。”劉秀溫潤謙和的說道，語氣仍舊波瀾不驚，未顯露一絲不悅。

　　“我以為此信送得極妙，光是劉將軍在信中特意提到的那句‘我等猜測王邑定會攻打宛城，再犯翟義之錯，空有戰績無戰功’，就足矣！”王常修長的身形立于門前，眸色深遠得似乎要看到幾千幾萬里之外。

　　聽了王常的話，我不禁一顫，劉秀戰術居然如此睿智，其深謀遠略無幾人可比！

　　敵軍主將王邑是個私心極重、目空一切的庸將，昆陽之戰本是勝券在握，就因他不聽嚴尤勸告，非要舍宛城而攻昆陽，后又不納圍困昆陽的多項絕佳建議，才導致昆陽敗陣，畫下了新朝毀滅最重的一筆。劉秀此次有意讓臧官丟信，其實就是為了向王邑提醒他當年以虎牙將軍的身份討伐反軍翟義時，因未將翟義活捉而被皇主子王莽言辭責問，還差點被治罪的恥辱，這是逼著他一意孤行的狂妄性子發作，乃至堅持攻打昆陽城。

　　試問，對于一個狂妄自大的猛將來說，哪有領著百萬雄師對就要到口的獵物繞道而行的道理？更不用說是幾乎構不成什么威脅的昆陽，王邑必然是遇城便攻。

　　“是嗎？那就等著瞧！”王鳳一臉尖銳妒色，極為蔑視的冷笑幾聲。

　　“是時候出發了！”劉秀微蹙著眉，應是對此行福禍也感到迷惘了吧。

　　“嗯。”一直保持沉默的宗佻厚重的應了聲，同劉秀、李軼朝馬廄走去。

　　“阿若，你這下也回不了皇上跟前，那劉秀又自身難保，不如由我照拂你如何？”王鳳突然走到我跟前，陰陽怪氣的說道，眼角閃過一絲淫邪的冷光。

　　“不敢勞煩王將軍，阿若自有阿若的去處。”我亦是不溫不火的答道，從劉秀對待王鳳的方式來看，最能讓王鳳氣絕的辦法就是不理會他，讓他自個兒抓狂。

　　而我，也因王鳳的話，決定了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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