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地皇四年二月初一,抗莽聯軍設壇于棘陽城西的淯水岸邊的沙地之上,號召全軍舉行分封大會。
“阿若,今天行的可是登基大典,你收拾衣服做什么?”劉伯姬大為不解的望著我忙東忙西。
“就是閑來無事翻翻罷了。”我隨口答道,其實我是決意和這里的爾虞我詐劃清界限了,我要到邙嶺北面、黃河邊上去尋找回現代的方法。
“我去看看大哥,他估計這會子心里不好受。”
“嗯。”
劉縯領軍起事,和莽軍殊死奮戰,可最后坐享其成的卻是劉玄,他心里自然會不甘,只可惜他不愿韜光隱晦,也不愿暗度陳倉,那么他的結局也只會有一個,那就是死。
想到這,我的心又開始隱隱觸痛,我不想劉縯死,可惜我什么都無法改變!
而后,軍中有令陳兵淯水沙洲,參加登基大典。我只好倉促的裹好行李,突然覺得就這么離開總少了點什么,便突發奇想的翻出了一包此前在城內好奇買著玩的藥粉來。
出了房門,劉伯姬已在外邊等我,和她絮叨幾句便出了院門,遠遠望見王匡、王鳳﹑朱鮪等綠林軍簇擁著劉玄大肆招搖的往前走去,而后則悶悶的跟著劉縯,居然還有劉嘉、鄧晨等人,他們什么時候回來的,為什么獨獨沒有找到劉秀身影?
難道,他在新野遇到了什么變故?
我使勁兒晃了晃腦袋——事到如今,劉秀如何還與我何干!
所謂煙花三月,這二月的早春日子,也是山青水綠,兩峰之間的淯水碧波蕩漾,粉飾后的沙地上,已不見硝煙橫尸,只是約莫依祖制而立的神壇和震耳欲聾的鼓樂聲。
我站在沙洲外的石地上,拽緊了手中的那包藥粉,然后緩緩走到案旁,倒了杯茶水,還是溫的,趁四下無人注意,便快速的將藥粉悉數倒入杯中,做完了這些再圈視了一周,確定無人發現,劇烈跳動的心脈才緩和下來……
“皇上!”
“是你——我——我以為你還不肯見我。”
“怎么會呢。”我笑吟吟的望著眼前這個身著黑色深衣,腰系絳紅寬帶,頭戴通天冠的英俊男子,他是劉玄,即將登基為皇的劉玄!
“阿若,我還是喜歡你冒冒失失的叫我劉玄,有別于以前的圣公,更不同于如今的皇上。”
“哦,我給您沏了杯茶,可暖暖身子。”于是,我溫婉的將茶水遞給在我面前一直都以我自稱,從不說朕的劉玄。
劉玄微微一楞,有些驚喜的握住那杯子,他抿了口便頓住,我暗暗一驚——難道他覺察茶水異樣了?轉而見他率性的朝我笑了笑,拂袖仰頭喝下。
“皇上,大典已開始,要準備登位封侯了!”朱鮪大步走了過來,俯首道。
“嗯。”劉玄又揚眉笑望了望我,方才隨朱鮪離開。
涼風拂過臉頰,我頓頓的望著踩上沙地的劉玄,心想,這下我們也是誰也不欠誰了!
“阿若,開始祭天了,你怎么還在這兒發呆呢!”
劉伯姬四處尋找,發現我正站在碎石上兩眼泛空,連忙拉了我過去。
高臺上,劉玄正南面而立,神情淡定的俯視著四方,視線撇見了我,便肆無忌憚的朝我粲然笑開,他俊逸的臉盤上瞬間似乎綻放了無數桃花,熠熠生輝。
眾人都側過頭深望了我一眼,隨即又各懷心思的接著祭天告地,劉縯等人則不大樂意的斜睨著劉玄,貌似冷眼旁觀,心里卻是暗潮涌動。
“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突然朱鮪首先拜倒在地,一時間鼓樂大作,眾人隨著拜倒,齊呼萬歲。我不動聲色的抬膝移動了些許,正想掩人耳目偷偷離開,下意識抬頭望了眼劉玄,卻發現劉玄眼神一動不動的緊盯著我,不禁耳根一熱,也就不敢再動。
他藥性發作了?他如今貴為天子,萬一被他發現我想逃走,恐怕就再走不得了!
“眾卿平身。”劉玄草草收回定在我身上的目光,神色木然的說道。
“我等恭聽皇上圣言!”朱鮪繼續說道。
眾人齊齊將目光集中在這位新君身上,都翹首以待他會說出什么話來,劉縯還大為不敬的背過身去同其他人耳語一二,而后對著劉玄沉聲大笑。
“喏——喏——”一直沉默著的劉玄突然發了兩聲怪叫,就再也沒說出什么話來,緊接著似乎為自己無能而羞愧不已,居然額頭冒汗,全身發顫抖動,乃至于激動得熱淚盈眶起來,只好將揮出的手又收了回來,連連掩袖擦汗,此刻俊逸容貌下的他,甚是滑稽。
劉玄袖下的雙眸卻再次停留在我臉上,里頭有交雜著許多疑惑,我做賊心虛的垂下眼簾,暗想我下的藥也不重,劉玄的反應不至于如此劇烈吧?突然我脊梁發涼,難道——難道史書上說的“更始帝劉玄素懦弱,舉行登基大典時竟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如今竟然是拜我所賜,想到此不禁駭然。
劉稷率先嗤笑出聲,劉縯則楞了片刻便哼哼然,就連綠林軍中也有些許忍不住低笑。
“嗯哼——皇上仁德愛民,大赦天下,建元更始,下面拜置諸將。皇上有旨,以族父劉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為大司馬,伯升為大司空徒,加封漢信侯,陳牧為大司空,伯先為太常將軍,襲封舂陵侯……”朱鮪見狀,連忙清了清嗓子,大誦新詔,打破這個尷尬。
“謝皇上恩典!”
受封者均上前叩謝天恩,而后回到原地,朱鮪低頭正欲接著頒布詔令,劉稷突然大手甩了甩衣袖,扭頭便走,絲毫不給劉玄面子。
此次封侯,劉縯被封為大司徒,本就是一個名聲大的虛職,而劉稷更甚,朱鮪等人本就對他恨之入骨,便有意弄了個“抗威將軍”的名頭嘲諷他抗拒天子。
“大膽劉稷,居然敢無視天威,以下犯上!”朱鮪見了大怒,厲聲呵斥。
“敢問大司馬,我何罪之有?這功名也封了,皇恩也謝了,我還得趕回去替皇上打天下呢!要沒伯升領我們拿命去換,你以為這偌大的江山,要靠誰去都給搶回來?難道真是顯擺著什么天潢貴胄的貴族身份便能唾手而得這些山河了??”劉稷這火也憋了很久,便朝朱鮪劈里啪啦發了一通,倒也算引經據典的暗自嘲諷。
“你——”
“罷了,隨他去吧。”劉玄稍稍恢復常色,低聲說道,看來藥效已經過了。
“是。”
“秀謝皇上圣恩。”
突然四周一片安靜,每次他出現,總能讓吵鬧無比的氛圍肅然安靜下來,劉秀身穿墨色深衣,紅冠束發,眸色恭謹柔和,看不到一點波痕褶皺。
“將軍平身。”劉玄也微微頓了頓,遂揮手說道。
我無暇再去琢磨劉秀為什么回來了,一心只想著快點脫身,不然等大典結束,我可就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伯姬,我大概是受了點涼,傷口也疼得慌,就先回去了。”
“哦。”劉伯姬納悶的看著我,不過見我面容憔悴,便點了點頭。
我舒了口氣,連忙朝一旁側身穿出人群,匆匆朝外圍走去,心里也踏實了許多。
“阿若!”
我才走出十來米,就聽到身后一聲高呼,我一驚——
遭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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