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公子,昆陽到了。”當陰伯發(fā)現(xiàn)陰家二公子出現(xiàn)在送行的馬車里,沒把他這把老骨頭給嚇出病來,由于已出發(fā)多日,陰興又堅持同往,陰伯也不敢違背這小主子,只能由著他發(fā)號施令。
“恩。”陰興單手掀開簾布,便刺啦啦跳了下去。
我挽起晃動著的簾布,唏噓著望向外頭——這里就是劉秀初試鋒芒的昆陽城?現(xiàn)在是公元十八年,公元二十三年,這里將會爆發(fā)史上赫赫有名的“昆陽之戰(zhàn)”。而現(xiàn)在的昆陽,還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你還不下來?”陰興不悅的看著我,用力扯過我懷里的行李,利落的扔給了陰伯。
我頓時氣絕,行李里有我救命的盤纏,陰興這小子恐怕就是猜到這點,所以拿走它防我逃跑,他心思之慎密,實在讓人汗顏,他真是個只有十三四歲的孩子,莫非也是穿來的?
“再不下來,你就留這兒發(fā)呆吧,我可餓了。”陰興露出狡異笑容,瀟灑的扭頭便走。
“等等!”我肚子早餓的慌了,這些天來凈吃干糧,那又硬又冷的胡餅、炸油餅已勾不起我任何食欲,很是想念香噴噴的煮食。
陰興則極其不屑的掃了我一眼,大步朝飯莊走去,也不管我跟不跟得上。
很快,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就坐落在我的眼前,東漢極為講究飲食文化,所謂“凡進食之禮,左肴右被,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膾炙處外,疏醬處內,蔥片處右,酒漿處右。以脯俗置者,左朐右末……”。固然,這桌佳肴看起來極其的華麗和奢侈。
“阿若,你的手在抖——”
我難道能告訴他,小女子我因為太餓,看到美食,便神經(jīng)中樞機能失常,故而手腳抽搐?顯然不能!于是我惡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自顧自的舀起大口的肉湯。
老實說,這時期的食物其實算不上美味,就說佐料也只鹽、醬、豆豉、糖、蜜、曲、醋而已,但是餓極了便什么都好吃,我才急切的盛起熱飯往嘴里送,卻發(fā)現(xiàn)陰興和陰伯都愣愣的看著我。
“飯黍毋以箸!”陰興故作老成的搖著頭,開始戲謔我不懂禮節(jié)。
這頓飯從此刻開始,我便食之無味,他的意思是吃黍蒸的飯用手而不能用箸,可漢朝的規(guī)矩煩冗,我原本了解的便僅是皮毛,總能被揪出這樣那樣的毛病來,還讓不讓人活啊!
過了昆陽,我們便開始繼續(xù)北上,孟津,據(jù)說已經(jīng)不遠了……
“老人家,今天城里怎么這么熱鬧啊!”
“你們是外地來的吧,今兒個我們郡掾大喜,自然是舉城歡慶!”
這里是穎川父城,洛陽就在它的西北向,我們路過父城時,發(fā)現(xiàn)這里的百姓皆面露喜色,城中張燈結彩,原來是官吏大婚,郡掾是副官佐或官署屬員之類的官員,而區(qū)區(qū)一名郡掾能這么深入人心,必定有過人之處。
“二公子,天色已晚,看來我們要在這里耽擱一宿了。”
“恩。”陰興悶哼了一聲,眼眸直望著前方,遠的辨不清他在想什么。
望著街道邊掛滿燈籠,紅彤彤的十分刺眼,我突然覺得心酸,大概是太過想家,可為什么我覺得如此壓抑,就好像心口壓著一塊巨石,堵得我呼吸困難?
尋了客棧住下,我便提議到父城四處轉轉,好沾沾喜氣,其實我是難以淡化突如其來的酸澀,打算就今夜逃走,連日來,我已是費盡心思,才偷偷留了些銀兩在身上。這時候以金、銀、銅、龜、貝等為幣材,雖然朝廷已經(jīng)廢除了大小錢,卻以重五銖值一錢的貨泉和重二十五銖值二十五錢的貨幣兩種并行。如此繁復的幣制,聽說連頒布此令的皇帝王莽也不知怎么算,反正我是完全不曉得如何折算,便只留了些銀子。
一想到就要找到劉秀墳地理位置,心里那股四處流串的郁氣稍稍舒緩下來。
“你去是不去?”我可憐兮兮的望著陰興,奢望他這個小惡魔能夠大發(fā)慈悲。
“阿若真想去?”
“恩。”我忙不迭的點頭稱是,就差點到抽筋了。
“那——好吧。”
于是,留下其他人看守行李,我、陰興及陰伯三人用過晚飯,便走在了父城的街道上,父城街道甚寬,兩側皆是木架廡殿式閣樓,大多為兩層,偶有三樓已為居高者,分布有各色店面。仔細看,我發(fā)現(xiàn)樓房屋頂所用磚瓦更勝新野陰家,均有各式卷云圖紋,看來自古流傳的秦磚漢瓦所言非虛。
“二公子,這街上是越來越熱鬧了,我看還是回客棧吧,明兒一早還要趕路呢。”
“恩,阿若——阿若?”
當陰興陰伯四處找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趁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經(jīng)過之時,沒入人群,順著大家走動的方向走遠,只覺得心跳飛快,像是犯案得手后的緊張感。
“你這丫頭,怎么不站好來,隊伍都給弄散了!”
兩側百姓夾道賀喜,亂串著的我被人群擠入迎親隊伍當中,正想離開,卻被前頭老嬤嬤給推了回去,四下瞧了瞧,才發(fā)現(xiàn)送親隊伍里的丫頭均穿著暗紅色深衣,我恰巧也是,大概這個嬤嬤以為我也是丫頭之一,便訓斥我要好好走路,我正要解釋,扭頭瞥見陰興焦急的身影正四處張望,忙垂下頭順著嬤嬤指的方向朝前走去。
“你們隨我去新房!”
“是!”
我怕引起隊伍騷亂,就這么陰差陽錯的進了府門,那嬤嬤大手一揮,示意我們都跟上,我見周圍全是家丁,也不敢亂來,只好隨大部隊走。
“你們兩個就在門外候著。”
于是,我和另一名年幼丫頭便呆在門外,待嬤嬤進了屋,我便尋了個借口離開,沿著來時的路走,在離大門不到十米距離的地方,突然被人喝住:“趕快把這盅酒送到前廳去!”
我被動的端過盞盤,見一名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嚴肅的指了指背后,我只好轉身朝燈火通明的宴客廳走去。
“快給我!”我才走到前廳門檻邊上,一個白發(fā)長者便接過盞上那盅酒,遞給了另一個婦人。
我本應就此離開,可卻突然產生一種濃濃的依戀感,隔著人群,遠遠看到新夫、新婦攜手而來,隔幾案相對跽坐,兩侍者隨其后,跽坐在夫婦斜側方,案上擺著一些食物。
那名白發(fā)老者起身開始誦讀贊詞:
惟天地以辟
萬物滋養(yǎng)于斯
日受其精
月潤其華
天理之奧含于其中
人以婚姻定其禮
三牢而食
合巹共飲
自禮行時
連理成
比翼具
雖萬難千險而誓與共患
縱病苦榮華而誓不與棄
四周一片安靜、莊重,誦贊畢,新夫新婦舉手齊眉,朝父母八拜,再夫妻對拜,隨后開始行“共牢而食、合巹而飲”之禮。侍者為夫婦夾一菜,夫婦嘗一口,如此直至三菜嘗遍。接著,侍者為夫婦斟酒,夫婦并非飲之,只漱口之后即吐出。
我并看不清那對新人的模樣,只覺得那新娘發(fā)髻上別著的步搖和金勝十分晃眼,胸口愈加悶熱,許是這里人多引起的燥熱,縱是稀奇漢代婚禮,我也看得差不多了,于是便轉身朝大門走去,才扭過頭,便看到陰興凝重的臉,他怎么也來這了?
我連忙沒入暗處,見他一直杵在門口,想是從大門出去是不大容易了,不如找到這府里的后門溜走的好罷。
于是我沿碎石小道走去,本以為順著這些彎彎轉轉的路總會繞到后門,可我兜了許久,還是在竹園里打轉,我無奈的倚著一株竹子,當務之急只能找個人問路了,可興許是大伙都忙于婚禮,后院里居然空無一人,只暗暗傳來前院的鐘樂聲,籠下沉沉的月光,越發(fā)的凄涼。可明明是喜慶的婚禮,我怎么會覺得凄涼呢?
我緩緩蹲下,懷抱雙膝,把頭緩緩埋下,靜靜的回想所發(fā)生的一切,可眼前總閃過他的臉,那么的清晰,卻又遙不可及……
(https://www.dzxsw.cc/book/26599/150897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