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青年二］
??“??嗵，嗵，嗵。”
????“啊！啊！吵死了，吵死了啊！”
????“為什么要這么兇狠地射擊，難道這很有意思么。”聽著如雨的槍聲，艾丹不禁這樣想道。
直到一切平息下來，他才顫抖著仰頭看去，卻在目睹眼前景象的一瞬間僵住了：“埃爾……？”
????少年正以求救的眼神望著他，眼珠子瞪得彷佛要掉出來一樣。
????口型僵硬地定格在沒有說完的“等我。”
????埃爾就這樣睜大眼睛望著艾丹，永遠(yuǎn)地停止了呼吸。
????“啊！啊！啊！……呃啊！呃啊啊啊！”??艾丹自喉間擠出一聲怪異的哀嚎。
????他立即起身逃離原處，即使埃爾最后的眼神仍如芒刺在背，但他仍不由自主地選擇了逃跑。
????心跳聲有如晨鐘的鳴響，像是有上百人同時朝自己叫嚷那樣，他的腦中一片亂麻，或許是因?yàn)槁犚娏藰屄暎只蛘呤且驗(yàn)榘栕詈竽且宦暋暗鹊取保藭r艾丹的身體滾燙得彷佛能將身上的衣物點(diǎn)燃。
????“埃爾死了，埃爾死了。”
????他不知道小隊(duì)里其他同鄉(xiāng)如今狀況如何，如果踩到了地雷，或者中彈的話，恐怕也性命難保了。
????“埃爾死了，埃爾死了，那么年幼的埃爾死了。”
????懷著自己也難以理解的情緒，他發(fā)出一聲聲號哭，艾丹原本想要大聲嘶吼，卻只敢將聲音壓得極細(xì)極弱，或許并不能稱為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痛哭流涕，鼻中的堵塞使呼吸都變得困難，但雙腿卻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拚死狂奔。
????“不要，我還不想死。”??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想法，對死亡的恐懼激發(fā)了他求生的本能。
????“不、不要、不要……就算再也打不了棒球也好、怎樣都好，我還不想死啊！”
??“??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根本不是自愿來這種鬼地方的，媽、媽……爸！”
????想再一次，還想再一次見見母親和父親，我還不想死，還有那么多想見的人。
????腦海中接連閃過了家鄉(xiāng)人們的面容，最后浮現(xiàn)的是一位女性的微笑。
????那是他尚未道別、亦未能品嘗嘴唇滋味的戀人。
????“瑪麗亞。”
????早知如此，當(dāng)初哪怕強(qiáng)迫也要和她擁抱親吻才好。
????“啊啊，瑪麗亞。”
????直至如今才意識到，自己竟已愛得那么深。
????“……瑪麗亞！”
????如果像那樣做了，那么就算死也沒有遺憾了吧！
????“……瑪麗亞、瑪麗亞、瑪麗亞！”
????只是，一旦自己死去，她必定會陷入思念無法自拔，那樣的話，未免太不幸了，不行，還不能死！??那樣的話太可憐了。
艾丹心想。
????“我不想死！”
????他想著。
????“不要、我不想死。”
????他想著。
????“不要、我還不想死。”
????這樣想著。
????“不要、我還不想死啊。”
????心中的吶喊。
????“我不要死。”
????驚慌。
????“不、我不想死。”
????恐懼。
????“別讓我死。”
????祈禱。
????“我還不能死。”
????執(zhí)念。
????“不想死。”
????他這樣想著。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我……要活下去。”
????怎么可能死在這種名字都不知道的國家孤零零的天空冷冰冰的土地，我的人生明明還有那么多幸福的快樂的事，我才活了十八年。
十八年而已，明明還有繼續(xù)活下去的權(quán)利，我又不是為了像條野狗一樣死在這種地方才出生的，我是為了幸福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不是嗎？
父母生下我又不是為了讓我痛苦死去的，難道不是因?yàn)槲沂撬麄儛矍榈慕Y(jié)晶么，對啊！我本來就應(yīng)該有權(quán)利幸福的。
再說了本來我就不想和這個國家這些家伙殺個你死我活，明明就是國家強(qiáng)制的啊！我不想傷害任何人，不想被任何人殺掉，也不想殺掉任何人，世界上哪有為了被殺而生的人啊！那樣根本就毫無意義吧！那樣的話到底為什么要出生啊
所以說為什么只是因?yàn)樽〉牡胤讲煌鸵獞?zhàn)爭啊？我們這些人戰(zhàn)死的話還能剩下什么？還有誰會來善后？我是個人啊，是父母的孩子，是深愛著我的父母的孩子啊，我還有想回的家，有等我的人。
所以說為什么我這樣的人要來打仗？所以說到底是誰發(fā)動的戰(zhàn)爭？反正不是我、肯定不是我、我根本沒想過要這種事發(fā)生啊！
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啊、啊、我想回家，我現(xiàn)在就想離開這個鬼地方，我想回到我的美麗的有麥田的家鄉(xiāng)，現(xiàn)在立刻馬上、想回……家……
????“啊。”艾丹古怪而遲鈍地叫了一聲。
????他突然感覺到后背一陣烈焰焚身般的炙熱，隨即便被一陣沖擊推得跪倒在地，雙膝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艾丹臉朝下?lián)涞埂?br />
????這是怎么了，后背的某一處，就像是注入了巖漿一般，滾燙。
????胃中翻江倒海，艾丹痛苦地在地上打滾，不停地狂嘔著，明明幾乎沒有吃什么東西，怎么會吐的？
????他正這么想著，卻突然注意到，那從自己口中吐出的竟是鮮血：“咦、騙人的吧……血……吐血……了？我……怎么會？”
????艾丹這才扭過頭，看向自己的后背。
????雖說周圍一片黑暗，他仍然能清楚地看見，衣服已被暗色的液體浸透，在這種時候，他自然明白那不可能是汗水，后方傳來幾名敵軍的軍靴行走的聲音，看見他們是在向自己走來后，艾丹便知道是何人擊中自己了。
????看著艾丹試著動彈的模樣，敵軍的士兵們大笑起來，艾丹聽見他們似乎說起了打賭的事情，八成是在賭能不能將自己一擊斃命吧！也許對埃爾，以及其他的士兵也是這樣。
????“這么一來就五個了。”
????身為狩獵一方的敵軍，正享受著將艾丹逼上絕路的快感，這些為戰(zhàn)爭的氣氛而陶醉的人，看上去也不過是與艾丹相仿的年紀(jì)，如果雙方是在別處、以其他身份相遇的話。
??或許，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般情形，艾丹也曾不經(jīng)意地在戰(zhàn)場上殺過幾個人，但直至今日，他才理解了戰(zhàn)爭的真正含義。
????殺人，就像這樣，僅僅是殺人，享受殺人的快感。
????這就是戰(zhàn)爭，無論披著多么道貌岸然的外衣，本質(zhì)上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在將死之時才意識到這一點(diǎn)的自己，實(shí)在是太過愚蠢，國家間發(fā)動戰(zhàn)爭的所謂理由，在真正的戰(zhàn)場上沒有絲毫價(jià)值。
????事實(shí)便是如此簡單而殘酷，艾丹是個殺人犯，對方也是殺人犯，兩者相逢必有一死，只不過，此時此地死的恰巧將是艾丹罷了。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沒有理會趴在地上的艾丹，敵人繼續(xù)著他們的閑聊。
????“后背的話三十分咯。”
????“不是說了叫你打頭嗎？白癡，賭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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