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人質(zhì)
黑著臉合門上閂，滅燈了火躺在榻上，可惜久不成眠。
王矮虎缺點很明顯，但勝在忠心不二。
況且梁山是什么所在？是嘯聚山林的強盜匪人，哪個上山頭領(lǐng)沒染得惡業(yè)？偏偏容不下一個好色者？
你與王倫有何區(qū)別？
既然敢對我的人下手，就別怪我宋江心狠手辣。
漆黑房間內(nèi)，宋江盯著屋頂，目光如電、眼角帶煞。
他剛合眼欲睡，木門突然砰砰作響，劇烈且急。
宋江怒而撐榻起身，極不耐煩地喝喊：“是誰在外打門？還有沒有規(guī)矩！”
“嗯？公明哥哥，是我，石秀。”
石秀一時都聽懵了，心說公明哥哥素來親和，從未見他如此動怒斥責(zé)。
是惱我剛才攪他美夢？
宋江本以為某人醉酒走錯門，不曾想?yún)s是今夜值守的石秀，旋即收起怒意穿衣下床，并用柔軟的語氣回應(yīng)。
“是石秀兄弟？稍等片刻，我更衣開門.”
“誒”
石秀詫異撓了撓頭，舉著火把退到一旁。
當(dāng)看到宋江微笑打開房門，石秀急不可耐上前抱拳致歉。
“哥哥休怪，小弟不是有意打擾”
“是我剛才睡迷糊了，記得今天是你值守巡夜，是周邊有什么異常情況？晁天王請揭陽幾個頭領(lǐng)吃酒，別是有人吃醉惹出禍來？”
“不是。”
石秀擺手解釋道：“北山酒店李頭領(lǐng)，黃昏迎下了一客名喚孔亮，自稱是公明哥哥徒弟，說有急事上山求見，便連夜使嘍啰渡水送來”
“孔亮？”宋江聽得一個激靈，急忙追問：“他人在何處？”
“安頓在聚義廳旁耳房�！�
“快帶我去�！�
孔亮連夜趕到梁山必有要事，宋江急忙讓石秀舉火在前引路。
少時，兩人來到前廳耳房。
孔亮見到宋江，直接撲倒在地，激動大喊：“師父快救我兄長性命”
“孔明出了何事？你快些起來說話�！彼谓p手將人扶起。
孔亮撫了撫胸膛，主動坐在宋江身邊，備細講述出事原由。
石秀在旁聽得明白，但不敢出言為宋江做主。
宋江則握住孔亮的手，輕聲安慰道：“此事容易，但現(xiàn)在眾兄弟多已睡下，晁頭領(lǐng)此時也在請人吃酒，伱且在此山上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我就點將跟你去救人�！�
“太好了，多謝師父.”
孔亮再次抱拳要拜，卻被宋江眼疾手快扶住，扮起一臉慈祥，緩緩說道：“二郎一路走得辛苦，此時天晚不便安頓客房住宿，干脆到我房中將就一晚，不知意下如何？”
“豈敢攪擾師父休息？僅僅一夜而已，其實在這耳房就行”
“見外了不是？你我有師徒情分，理應(yīng)同甘共苦�！�
“這我.”
孔亮正想答應(yīng)宋江同床，旁邊的石秀突然熱心搭話。
“公明哥哥，我與兄長今晚要巡夜，房舍本就空著無人，孔亮兄弟若不嫌棄，干脆安頓到小弟那邊？”
“也好�！�
宋江看著石秀欣然點頭，正色說道：“石秀兄弟不是外人，二郎去他那里宿下不妨事，今夜需得好好休息，明天我們才有精力趕路。”
“我聽師父的”孔亮點頭應(yīng)下，轉(zhuǎn)身又向石秀致謝，“叨擾了”
“兄弟不必客氣，我就是公明哥哥馬前卒�！笔銟泛呛腔貞�(yīng)著。
他帶孔亮先將宋江送回，再帶客人來到自己住處，熱心幫著鋪床疊被。
宋江回屋再次躺下，此時心里裝著青州之事，更是沒有涓滴睡意。
二龍山、桃花山、白虎山，三寨合計當(dāng)有數(shù)千人馬，那孔明、孔亮是我徒弟，武松是我結(jié)義兄弟，更兼魯智深、楊志威名遠播。
等我把三山人馬收歸麾下，他晁蓋還拿什么與我爭斗？就先讓你再蹦跶幾天。
梁山之主？有甚稀奇？宋某人志不僅在此。
他時若遂凌云志，敢叫黃巢不丈夫！
宋江很晚才沉沉睡下，第二天還是宋清敲門將其喚醒，那時候已經(jīng)天明大亮。
“四郎，怎如此慌張急切？”
“晁天王正在前廳聚將，似乎要準備對青州用兵，許多頭領(lǐng)見兄長不在擔(dān)憂，花榮便讓我來看看，不想兄長竟貪睡未起�！�
“唉昨夜孔亮來報信，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以至于”宋江解釋到一半，突然撥開宋清邁起大步疾走，同時說道：“我得盡快趕過去，救徒弟怎能假手他人！”
急匆匆趕到聚義廳外，就已聽到晁蓋在慷慨陳詞。
“前次走了那呼延灼，不想這廝又到青州逞威風(fēng)，既是白虎山、二龍山、桃花山盛情相邀，我水泊梁山不得不管，這次由我親自掛帥出征，希望眾兄弟屆時協(xié)力配合。”
“朱節(jié)級、孫提轄，楊小兄，我令你三人為前部先鋒，點馬軍兩千即刻下山開路，劉唐、雷都頭”
想干啥？
趁我不在，摘桃偷李？
宋江在外偷聽僅兩句，便急忙大步闖入聚義廳，花榮、秦明、戴宗等人見了，都起身抱拳口呼公明哥哥。
這些舉動，自然打斷了晁蓋點將。
“賢弟？何來遲也？”
晁蓋表情復(fù)雜一笑，跟著就對宋江招手，“我正點兵下山營救令徒，有勞賢弟暫時料理山寨事務(wù)�！�
“哥哥山寨之主，不可輕動，還是讓小弟去走一遭。”
聽到宋江又拿此話搪塞，晁蓋心里罵他拿自己當(dāng)做兒戲。
他先蹙起濃眉又舒展開，然后用打趣口吻反駁道：“什么不可輕動？我再不下山活動活動筋骨，一身武藝都得荒廢，賢弟連次下山多遍，今番還是權(quán)且守寨，愚兄替你走一遭�！�
“此言差矣�！�
宋江不慌不忙，先瞟了一眼下首的孔亮，之后再回首對晁蓋抱起雙拳，一本正經(jīng)說道：“這個是兄弟的事，孔亮遠來相投，哥哥若帶兵前往，恐那邊弟兄心下不安，小可愿請上幾位弟兄，陪著同走一遭�！�
“我?guī)Пゾ攘钚�，那邊兄弟會心下不安？�?br />
晁蓋沒有理會宋江，而是直勾勾看著孔亮。
孔亮初來乍到，哪知晁蓋、宋江在爭權(quán)？但宋江既有言在前，他便硬著頭回應(yīng)道：“小可不敢欺瞞晁天王，三山好漢皆望家?guī)燁I(lǐng)兵去救，您最好還是坐鎮(zhèn)梁山運籌帷幄.”
“呵呵，原來如此。”
晁蓋腹內(nèi)如高壓鍋煮沸，胸中怒氣堵在脖頸出不來，憋得一張臉又紅又黑。
經(jīng)過短暫思考，他板著臉掃視堂內(nèi)眾頭領(lǐng)，意味深長大聲問道：“既然三山兄弟都認宋賢弟，我再阻攔就有些說不過去，有多少兄弟愿隨他下山？”
“愿效犬馬之勞，跟隨公明哥哥同去。”
“愿追隨公明哥哥”
“還有俺”
“我也是�！�
聚義廳聲音震耳欲聾，聽得晁蓋心下比湖水還涼。
看到自己示好的登州、揭陽等人，也都跟在花榮等人后面起身，他知道已經(jīng)無力阻止。
晁蓋扶住雙腿坐下，點頭淡淡說道：“既然眾兄弟都愿意，賢弟你就調(diào)兵遣將好了，切記林教頭等受傷頭領(lǐng)，就不要帶傷出征了”
“哥哥放心，小可心里有數(shù)�！�
宋江看到晁蓋吃癟，心里頓時說不出的爽利，但他面上依舊古井不波，抱拳行禮后再看向下方，然后捋著胡須選人下山。
他從容模樣和作派，就像身在海鮮自助餐廳，面前擺滿了美味食材，自己怎么吃都吃不完，而晁蓋則仿佛置身學(xué)校食堂，翻來覆去就那幾樣菜可選。
“花榮、秦明、燕順、楊長，令你四人為開路先鋒；穆弘、楊雄、解珍、解寶為第二隊.”
宋江選了二十個頭領(lǐng)分作五隊，然后帶三千馬步軍下山去青州，那二十頭領(lǐng)沒有一個晁蓋心腹，包括最近與晁蓋走得近的雷橫。
意氣風(fēng)發(fā)完成調(diào)兵遣將，宋江竟還裝模作樣向晁蓋請示。
晁蓋見他帶去人馬不多，只得頷首應(yīng)了下來，揉著額頭正想解散，突然下方扈三娘出列開口。
“兩位哥哥，小妹自上山以來從未遠行，此次想隨夫出征作先鋒，萬望成全�！�
“不可�！�
“不好�！�
扈三娘滿心歡喜請纓，卻遭到宋江、晁蓋齊聲駁回，聽得這姑娘茫然不知所措。
晁蓋與宋江默契扭頭對視，旋即明白了對方心中的顧忌，于是揮手說道：“既是賢弟的義妹，便由你來說”
“嗯�！�
宋江微微頷首，轉(zhuǎn)身對扈三娘解釋：“不是不愿帶賢妹同行，實在是下山頭領(lǐng)已經(jīng)夠多，林教頭等兄弟受傷未愈，需要賢妹輔助晁天王守山，我知你與三郎夫妻情深，但此去青州耽擱不了多久，最多一兩月就能回來”
“那讓官人也留下”
“若非三郎義兄在彼，我也不會派他做先鋒。”
宋江苦澀一笑，暗忖女人始終是女人，武藝再強也免不了俗，天天要男人守在身邊，男人能成什么大事？
見扈三娘欲言又止，宋江又急忙叫住楊長，吩咐道：“三郎，大軍開拔在即，你速速與三娘道別，別忘了自己是先鋒�！�
“我省得。”
楊長應(yīng)聲點頭肯定，立刻對扈三娘遞去個眼神，帶著自己女人徑直出了聚義廳，并不理會其余頭領(lǐng)的竊竊私語。
稍后來到屋外空地，扈三娘主動低頭認錯。
“官人，奴家剛才使小性，是不是給你丟臉了？”
“有什么打緊？娘子不需理會�！�
“奴家真不是黏著官人，實是前次與官人并肩作戰(zhàn)，都沒過癮就結(jié)束了戰(zhàn)斗，所以剛才請纓與你同行，沒想到他們兩人都不同意，梁山上剩下頭領(lǐng)應(yīng)該還挺多，少奴家一個就守不住了？我真是想不明白”
“呵呵.”
聽到扈三娘埋怨，楊長搖頭豁然一笑，他顧盼周邊沒人跟來，低頭小聲說道：“娘子想不通就對了，那只是宋江的托詞.”
“什么意思？”
扈三娘驚得一晃，大眼睛一眨不眨。
“你與我武藝都不弱，也沒什么掛礙與罪業(yè)，倘若同時下山而不歸，試問晁蓋、宋江怎么辦？”
“官人的意思.”
“除了在梁山周邊作戰(zhàn)，我們必須有一人留在山上，可以看成為人質(zhì).”
“嘶”
扈三娘倒吸一口涼氣，心中疑云頓時撥開，喃喃說道：“難怪他們賺良人山上，要先把對方家眷取來，本以為晁蓋江湖義氣些，不想竟是一丘之貉�！�
“上位者皆是如此，能拿捏弱點才能拿捏人”
楊長話到此處，看到宋江等人迤邐走出，旋即拍了拍扈三娘肩膀，寬慰道：“不要胡思亂想，快去為我準備披掛，為夫打個招呼就跟來。”
“好”
看到扈三娘轉(zhuǎn)身離去，宋江這才笑呵呵靠上去，開口便打趣道：“三郎了不起，賢妹可是匹胭脂馬，卻被你馴得服服帖帖，二郎見了必然也要夸�！�
“慚愧。”
楊長尷尬一笑，抱拳對曰：“花知寨他們要從鴨嘴灘渡水吧？小弟回營略作準備就出發(fā)，保證絕不會掉隊�！�
“你營中皆是羸兵，等會輕裝獨行即可，我剛已吩咐秦統(tǒng)制，他會撥你三百步騎，等此番青州歸來，會給后山增撥人手，好好干！”
“知道了，小弟先行告辭。”
“等一等�！�
宋江突然叫住楊長，近前抬頭輕聲說道：“有件大事忘了交待，剛才晁天王與我商議，說三郎既然在梁山聚義，就不該讓親人在外吃苦，他這段時間會派人前往陽谷縣，把三郎叔父一家接來團聚�！�
“呃”楊長聽得一怔，旋即端起笑臉回應(yīng)，“多謝兩位哥哥，小弟先走了�！�
剛剛才與扈三娘提到人質(zhì)，二位就商量好要去取我親眷？真是言出法隨、體貼入微，可惜竹籃打水一場空。
楊長與扈三娘成婚不久，就派嘍啰去陽谷縣打探，想接濟些金銀算收留補償，卻得知楊德不忍官府盤剝，已帶著妻兒逃離了景南鄉(xiāng)。
回后山穿戴披掛，扈三娘將楊長送至鴨嘴灘。
她擔(dān)心呼延灼馬快難敵，又把自己的坐騎青驄馬奉上，希望自己男人此番再立大功，屆時晁蓋、宋江都得客客氣氣。
從祝家莊大戰(zhàn)到現(xiàn)在，扈三娘的心性成熟了很多，明白了要在獸群中立足，就得亮出利爪獠牙讓旁者害怕。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楊長，她要鞭策自家男人光芒萬丈，以后如果真跟著宋江招安，越出名就越能落得好歸宿。
而楊長聽完扈三娘‘嘮叨’，臨上船之前留下意味深長一句話。
“娘子勿憂，等為夫從青州回來，便沒人敢輕視我們，我說的。”
扈三娘聽得胸潮澎湃，以為楊長此番要大發(fā)神威，卻不知對方說的是二龍山勢力，個人再強也只是獨狼而已，而群狼抱團可圍獵獅虎。
此時歲末年初，沿途州縣都在過年，所以梁山軍馬過境，路上沒起半點風(fēng)波。
正月里，梁山援軍來到青州，與三山軍馬合兵一處。
群雄相會之時，武松引魯智深、楊志、李忠、周通、施恩、曹正來見。
眾人挨個與宋江抱拳施禮，他們眼神中皆露出仰慕之色，唯獨那大胖和尚上下打量，似乎瞧不起自己六尺殘軀。
宋江正想和魯智深加深印象，卻看見他不回應(yīng)自己結(jié)交眼神，張著嘴徑直往身后走去。
轉(zhuǎn)身回望，只見武松與楊長擁在一起，相互拍打著背心沒說一句話，兩人兄弟情誼都融入拍打之中。
“今日也有人說楊三郎好，明日也有人說楊三郎好，灑家看來也只一雙眼睛、兩只耳朵”
“呃”
楊長靠在武松肩上，看著魯智深嘟囔傻笑，而武松聞言則急忙轉(zhuǎn)身。
“只顧與三郎敘舊，忘了與你介紹此間英雄，這便是拔樹如拔蔥的魯大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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