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擱在昨日戰(zhàn)前，燕青說這話必被盧俊義呵斥，但經(jīng)過昨夜一戰(zhàn)的教訓(xùn)，玉麒麟不得不面對自己剛愎自用。

盧俊義接手的永寧軍，其實是一個軍政雙廢的爛攤子，由于之前官員的盤剝及金人肆虐，經(jīng)濟民生早就一塌糊涂。

他麾下那班兄弟，鮮有短時間能改變頹勢的政治高人，能夠維持收支平衡都不易，沒閑錢與閑人發(fā)展民生，遑論提升軍備增強實力。

而孟康專職造船，歸到?jīng)]水軍的盧俊義麾下，讓他特長瞬間無處施展，平時甚至不如劊子手受重用。

當然，蔡氏兄弟來自大名府，與盧俊義本身就是同鄉(xiāng)，自然比孟康更受重視。

孟康造船特長無法施展，平時都在各營從事打雜的活，比如幫段景住養(yǎng)馬、幫朱貴安排酒席、幫侯健兼職戰(zhàn)袍
心中壯志難酬，難免生出怨懟，走得非常堅定。

盧俊義剛愎自用不假，但事后也自省及自我安慰，回想自己對孟康重視不夠，也就攔不住對方出走。

只不過孫立等人投了楊長，而孟康居然吃宋江的回頭草。

孟康不被重視朋友少，也因為燕青或樂和乃至孫新，沒人主動接觸并去拉攏，無形間就少游說走一人，如果換成阮氏兄弟同行，結(jié)局定會有所不同。

“算了，人各有志。”

盧俊義原本很憤怒，但經(jīng)過他自我調(diào)節(jié)，很快就接受了現(xiàn)實。

環(huán)顧四周，除了眼前李應(yīng)、燕青，以及正在趕來的蔡福與蔡慶，并沒發(fā)現(xiàn)受傷的李云，也沒看到穆春、杜遷、段景住。

“其余人呢？李云箭傷重否？”

“有點。”

李應(yīng)蹙眉點頭：“金軍箭頭穿透肩骨，李云疼暈過去數(shù)次，杜遷請纓先送他回博野，穆春、段景住則陪同作伴當。”

“這不是有點，已經(jīng)非常嚴重，也不知博野的郎中，能不能治好李云，搞不好要落下殘疾.
“將軍。”

看到盧俊義唉聲嘆氣，燕青又沒忍住出言提醒，說道：：“安神醫(yī)此時就在威勝，李云要是肩傷難愈，最好盡快送過去.”

“這事兒不好強求，等到了博野問過再說，你們.”

盧俊義本想讓大軍先行，自己趕去找宋江要完說法，再回博野詢問李云的傷勢，但剛才出了孟康這件事，不得不讓他暫時放下。

兄弟重傷都不積極處理，就怕后來治好也要跟著跑。

我不可能永遠吃虧，就從收買李云心開始，也讓旁人看看我盧俊義，是多么重視兄弟情誼。

“走吧，回程！”

“是！”

看到五千敗兵精神萎靡，盧俊義為了轉(zhuǎn)移矛盾和視野，途中多次提到宋江背信棄義，寄希望與大家共情。

盧俊義這一招，雖然暫時壓住了將士亂想，但卻增加了消極的心態(tài)，嚴重影響了軍隊戰(zhàn)斗力。

兩日后，軍回至博野以北十里外，前軍哨探突然帶回一人。

李應(yīng)當時在前開路，看到來人忍不住驚呼：“杜興，你不在博野幫著守城，縱馬跑到這里作甚？”

“莊主，我有大事”

“大事？”

看到杜興表情凝重，李應(yīng)猜測不是啥好事，于是招手近前問道：“博野能有啥大事？莫非李云傷勢惡化.”

“非也。”

杜興擺手否認，而后附在李應(yīng)耳邊說了幾句。

李應(yīng)聽后雙目圓睜，震驚追問：“此言當真？”

“莊主了解我，小人豈敢亂語？”

“說的有理，快隨我去見盧將軍。”

“好。”

主仆二人即打馬往隊尾。

盧俊義擔心回程為金軍追擊，親自押后以作大軍防護。

燕青則默默跟隨在旁，想找機會勸他同去威勝，而盧俊義心里憋著氣，還等著找宋江討要說法，完全沒心思作別的打算。

兩人正慵懶行路，突然前方兩騎奔馳而來。

盧俊義率先催馬迎上，一時沒反應(yīng)杜興不該在軍中，目光先落到李應(yīng)身上，問曰：“何事驚慌？”

“博野丟了.”

“什么意思？”

“朱貴、杜遷等人反了.”

在李應(yīng)示意下，杜興將朱貴等人已投靠宋江，背叛奪城的事實娓娓道出。

盧俊義聽完直接呆在原地，之前還嚷嚷著要找宋江要說法，現(xiàn)在對方直接偷了自己的家。

這世界到底怎么了？說好的江湖義氣呢？

盧俊義平心而論，他對于朱貴、杜遷兩位梁山元老，尊重程度一直比宋江要高，這倆貨居然棄明投暗？

我到底輸在哪里？
李應(yīng)見盧俊義沒回應(yīng)，立即出言補充：“要不是杜興反應(yīng)快，借口出城來游說我，此時說不定要陷在城中.”

“不是，他們?yōu)槭裁矗孔咔安贿�好好的？”

盧俊義臉上就像寫滿問號：“我對朱貴、杜遷不夠好？而且為什么要等到現(xiàn)在？想走當初應(yīng)該跟白勝同去，他們即便要投宋江，也不應(yīng)該此時抽底火，這太失江湖道義.”

“將軍。”

李應(yīng)打斷盧俊義，蹙眉提醒：“我們已不在江湖，另外朱貴、杜遷沒什么主見，他們此時突然反叛，其實跟段景住有重大關(guān)系。”

盧俊義愕然，驚呼：“段景住？這小黃毛怎么了？”

“就是此人上躥下跳，說哥哥只有一腔孤勇而無智，在朝廷又沒有半點依靠，兄弟們跟著您完全沒出路，而宋江不但會用兵，還已經(jīng)效忠康王，前途無量.”

“什么？這黃毛匹夫，我殺了他，啊！”

不待杜興把話講完，憤怒的盧俊義一聲大喝，把力量全部傾瀉到下身，雙腿內(nèi)扣猛的一夾再一扭。

“嘶嘶.”

座下駿馬承受不住，發(fā)出凄鳴的同時開始搖晃。

燕青慌忙呼喊：“小心！”

“閃開！”

盧俊義不愧武藝無雙，就在戰(zhàn)馬疼痛要倒之際，他強行駕馭馬兒向外奔出幾步，之后轟然一聲倒在地上，而玉麒麟?yún)s提前跳馬，輕松從容躍至路旁。

“主人，您沒事吧？”

“我能有事？”

這廝剛才憤怒沒控制，強大的暗勁把馬夾倒，此時在地上掙扎著起不來，看樣子就這樣廢了，盧俊義便想著廢物利用。
“這馬.李兄，等會讓人帶著上路，晚上殺了讓兄弟們喝肉湯”

“哦好，那現(xiàn)在.”

李應(yīng)沒有說完，但言外之意很明顯，朱貴等人已經(jīng)投宋江，永寧軍治所博野城，此時已經(jīng)不姓盧了，也許晚上連歇腳的地方都沒有。

盧俊義聽出了弦外之音，捋著須髯不屑說道：“就段景住那等偷匹夫，他們還能強占博野不成？且不說城內(nèi)守軍向著我，就是頑固抵抗也不被我放在眼內(nèi)。”

“主人，博野城有兩千守軍，段景住又是宋江擁躉，若他們提前有勾連，您想收復(fù)城池恐不容易，大軍的補給也不能久持，不如就此去威勝投楊太尉.”

燕青這話說得急了些，盧俊義盛怒之下豈能同意？
他聽后把捋須的大手一揮，鏗鏘說道：“我乃永寧軍承宣使，這群宵小反賊哪得人心？看著吧，等會咱們兵臨城下，自有百姓為我助力奪城，李兄，為我找匹馬”

“用小人的。”

燕青急忙把自己馬牽來。

盧俊義沒有客氣接過馬韁，他想起剛才態(tài)度不太好，而燕青還如此殷勤，心說頓首生出愧意。

執(zhí)韁上馬前，盧俊義柔聲謂燕青：“小乙好意，我心中明了，然我畢竟永寧軍承宣使，沒有調(diào)令而去威勝，這不是害楊長受言官攻訐？再說也不想宋江這般得意，對了，這幾天反復(fù)提醒，你我主仆情誼已盡，再不能喚我主人，也別再用小人自居，以后咱們兄弟相稱。”

“啊這.”

燕青見盧俊義說得鄭重，正想組織語言去回應(yīng)，玉麒麟緊跟著又道：“我會考慮去威勝，但現(xiàn)在并不是時候，一則大軍沒有足夠糧草支持，咱們好不容易招安為官軍，總不能一路劫掠百姓？那樣與賊寇、金人何異？再有柴大官人去尋宋江，我不能棄大官人不顧。”

“宋江若有心想留，柴大官人未必回得來，再說他們交情很深，只怕.”

“不要說了，我相信柴大官人。”

盧俊義止住燕青，同時囑咐李應(yīng)代替押后，自己則打馬軍前引路。

他急不可耐要剿滅叛徒，行軍途中還在思考戰(zhàn)后處理朱貴等人，是直接殺了還是用刑處罰？畢竟大家曾在梁山歃血為盟。

十里路程，少時即至。

遠遠望去，城上空寂無人，城門緊閉不開。

盧俊義引馬城下，對城上高聲喝喊：“我乃盧俊義，快開城門！”

“城上一個人都沒有，估計是他們心虛，怕是不敢回應(yīng)哥哥。”

李應(yīng)此時跟上來，掃視一眼后發(fā)表意見。

“哪你來叫門試試？”

“我？還不如五千將士一起.”

“這注意好！”

雖然是個笨辦法，盧俊義卻覺得是妙計，旋即讓李應(yīng)吩咐下去，全軍對城內(nèi)齊聲高呼：盧俊義在此，快開城門！

五千將士齊聲吶喊，巨大音量足矣翻閱城墻，讓城內(nèi)軍民所聽到。

約過了盞茶功夫，一頭黃毛的段景住，曾經(jīng)梁山的倒數(shù)第一，此時卻出現(xiàn)城頭獨當一面。

“盧員外，別來無恙乎？”

“段景住，我自問待你不薄？為何反叛？”

“何必明知故問，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員外若愿追隨康王殿下，小弟立刻開城賠罪.”

“我呸！”

盧俊義吐出一團口水，厲聲罵道：“康王忤逆反叛，朝廷已傳令我征剿，爾等從賊附逆，此乃不忠不義，不怕為天下人恥笑？”

“當今天子，對外軟弱，對父虐待，此人君所為？您別忘了誰招安的咱們，不忠不義要看對誰。”

“強詞奪理！”

沒存在感的段景住，竟然在軍前大放厥詞，盧俊義哪里能忍？

他喝聲怒罵：”咱們能到永寧軍來為官，這又是誰的旨意？以前沒見你這么能說，是宋江教的詞兒吧？這廝一門心思當大官，之前還自詡替天行道，現(xiàn)在為了繼續(xù)往上爬，就連臉都不要了？康王許給他什么官？又許給爾等什么官？”

“呵呵.”段景住輕聲淺笑，冷靜對曰：“盧員外罵公明哥哥貪戀官位，可你所作所為卻自欺欺人，你才是一門心思想當大官.”

“混賬，安敢亂語？當心吾等會城破，打出伱屎尿來！”

“員外槍棒天下無對，小弟自問不是對手，您也不必嚇唬小弟，我剛才不曾說錯半點，怎么？這就氣急敗壞了？”

“混賬！我能氣急敗壞？”

盧俊義情緒激動不自知，指著段景住大聲呵斥：“說，但凡說得有半點理，我保證留你一條性命！”

“為官？自始至終，不就你與公明哥哥有官身？我們至今都是白身，公明哥哥愿舍棄順安軍承宣使，追隨康王殿下正本清源，而員外卻守著不孝君王，究竟誰才貪念做大官？”

“你”

“將軍。”

燕青見段景住如此能說，立刻上去打斷激動的盧俊義，小聲提醒道：“將軍，這廝突然伶牙俐齒，背后必有高人指點，不要再與之爭口舌！”

“嗯？如之奈何？”

“如此這般.”

盧俊義聽了燕青計謀，旋即抬頭再向城頭冷聲回應(yīng)，“段景住，以前沒有看出來，你竟生得一張利口，你要追隨宋江、康王無所謂，但不能脅迫其城中他兄弟，我今日就是來解救他們，識相就把他們放了！”

“脅迫？”

段景住倏然大笑：“城中朱貴、朱富、穆春、杜遷、李云五人，都已決定追隨康王做事，何來脅迫一說？”

“我不信你，除非當面叫來對峙，否則我就揮軍攻城！”

“這”

眼看盧俊義態(tài)度強硬，段景住情不自禁回首。

昨夜秘密趕到博野的吳用，此時正藏在后方全程指揮，否則以段景住的口才和反應(yīng)，未必能說得過盧俊義。

“也好，員外稍等，我去叫來。”

“快些。”

段景住離開不久又，除了受傷休養(yǎng)未至的李云，朱貴、朱富、穆春、杜遷都到城上。

眾人看著盧俊義眼神各異，最終杜遷被退為代表出來講話，只見他面含愧色抱起雙拳。

“員外，適才段兄所言不差，我們都已選擇追隨康王，永寧軍自然也歸康王。”

“我才是永寧軍承宣使！”

“員外若追隨康王，永寧軍承宣使還是您，而且只是一個起點.”

“有意思，這世界怎么了？你竟也這么能說？”

盧俊義詫異不解之際，燕青突然從后方走出來，指著朱富大聲提醒：“朱富，你師傅的箭傷很重，可不是追隨康王就能治好，我告訴你一個消息，神醫(yī)安道全在威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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