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剛起不久，宋江一方雖倉惶應戰，可情況遠沒到崩潰地步，所以當聽到鳴金之聲，雙方交戰將士皆錯愕，但都下意識做出回應。

秦明等將掩護大隊且戰且走，武松、燕青等人則乘勝追擊，直到追出十里開外，黎城已經出現在眼前，攻防將士才不約而同止步。

阮小七首次體驗馬上殺敵的爽利，發現身邊人突然都減速甚至停下，他連忙調轉馬頭回來尋到武松。

“你們怎么了？繼續殺啊！”

“有古怪.”

“啥古怪？”看到武松眉頭緊蹙，阮小七馬上根據自己理解，勸慰曰：“哥哥是說宋江撤退？他打不過自然要撤.”

“話不能這樣說，宋江今日未潰先撤，此舉著實顯得詭異，說不定是吳用之謀，再者此時烈日凌空，將士容易感染熱癥，我看不宜深追。”

“啥謀不謀的？吳用那腦子除了賺人，他還有啥計謀可言？不就是斗將失利，被咱們搶了先手嗎？今日機會屬實難得，最好一鼓作氣將其消滅！”

“小七別激動。”

燕青、阮小七各抒己見，武松則更認可前者之意，便接話對曰：“燕總管所慮周全，我不管是否宋江、吳用之計，總之黎城就在我們眼前，正好此時氣溫不宜追擊，不妨先入城休整，與孫立等人了解情況，再做計較不遲”

“啊？就這么放宋江跑了？”

阮小七的語氣，顯然是沒殺過癮。

燕青此時補充說道：“以我對宋江的了解，他不會這么快放棄，而且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既然主動挑起梁子，晉王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定有其他圖謀，只是我們不清楚.”

“對了。”

阮小七原本失落，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什么，連忙激動嚷嚷：“嫂嫂不是擒了董平嗎？這廝是宋江麾下大將，一定知道那黑子的伎倆，帶出來嚴刑拷打便是。”

“宋江還沒走遠，此地也不適合拷問，還是入城再說。”

“哥哥說得對，你先率主力入城與孫總管匯合，小弟帶一隊人馬繼續監視，以防宋江耍手段。”

“辛苦小乙哥，那一會黎城見。”

武松抱拳作別燕青，即刻率軍往黎城而去。

宋江這兩日顧不得攻城，但持續軍事調動讓眾守將生疑，即便城外只有少量監視軍隊，孫立也不敢派人出去確認。

沒辦法，他手中兵力實在太少，而宋江又封住了西去之路，當突圍的希望都變得渺茫，便只能守在黎城等機會。

直到今日援軍出現，孫立才相信那不是宋江之計，隨后帶著城中幾個主要守將，出黎城南門兩里迎住武松。

經過一陣寒暄敘舊，孫立引著援軍入城。

武松路上一邊走，一邊了解風月關、涉縣丟失詳情，以及宋江的兵力虛實。

后至黎城府衙，眾兄弟按官職各自落座。

武松作為駙馬都尉，楊長的義兄兼二把手，同時還是此次援軍主將，按理講該坐主位發號施令，但他執意奉扈三娘上主位。

扈三娘雖為楊長正妻，但一直照料小家不插手軍政，平時也只為楊長代管麻雀軍，此時水漲船高成了王妃，有地位但威望實權不及武松。

要不是楊長行前助她突破煉氣，并且得到鼓舞士氣的【慈航】屬性，她此次也不會換下好戰的仇瓊英，但她在行軍時一直以武松為主，帥帳聚將也一直居于次席。

所以面對武松再三相請，扈三娘露出一臉不解的表情，并好奇問道：“二哥今日為何如此客氣？奴家沒統領大軍的經驗，之前在軍中都居次席聽令，完全可以照舊.”

“不可。”

武松擺手打斷，正色對曰：“軍中可從簡，但是到了衙門府堂，尊卑可不能亂，弟妹現在是王妃，你就該坐尊位。”

“可”

“武都尉所言甚是，王妃坐主位理所當然，就是晉王此時在場，您不也是坐他身邊？”

扈三娘本來想反駁，但話沒出口就被顧大嫂打斷，不得已等她滔滔說完，還是繼續道出擔憂。

“主要我坐在主位，沒主意也不能拿主意，坐了相當于沒坐一樣，等會還要提審董平，豈不讓外人笑話”

“他乃階下之囚，還是弟妹親手抓的俘虜，若這廝膽敢譏諷半句，武松便用拳頭招呼！”

“請王妃入座！”

顧大嫂帶頭起哄，引得堂內眾人齊聲附和，扈三娘只得以戎裝之姿，第一次坐上面南的主位。

“盛情難卻，奴家就代晉王坐此，但后續審問、商議等事，還要勞煩二哥主持。”

“弟妹放心，都是應該的。”

武松對扈三娘施了一禮，這才金刀大馬坐在其下首，并向門口護衛喝道：“把董平押上堂來！”

“是！”

不多時，幾個護衛挾著雙手被縛的董平，推推搡搡來到堂內。

望著前方臺上的扈三娘，董平心里想恨卻很不起來，誰能在一個坑里掉兩次？而兩側那些熟悉面孔，讓他想起了前塵舊事。

那時，董平被帶到宋江面前，也是一模一樣的場景，保不齊在場的老兄弟們，目睹宋江禮賢下士。

今日他們要故技重施？

扈三娘坐在主位上，難道說楊長被巫術咒殺，河東現在是女人當家？

這我能答應？
“董平，說說吧。”

“安？說說？什么？”

武松起身來到他身前，像景陽岡大蟲一樣打量，將胡思亂想的董平拉回現實，驚得他下意識向后一縮。

扈三娘還沒有開口，這武松反而先站出來，難不成他們不是招降，而是要結果我性命？

“別裝傻充愣，宋江今日為何撤退？他與吳用有何陰謀？要不是不想皮肉受苦，就老實交待！”

“這”

董平聽得一愣，苦著臉反問：“我斗將被擒，后面發生的事，哪里曉得？”

阮小七也站了起來，蹙眉凝視著他追問：“這不是宋江、吳用的預謀嗎？”

“這怎么可能是預謀？宋太尉兵力是你們兩倍，他根本沒有撤退的理由，或許是郭盛受傷我被擒，你們發動突襲的原因？”

“你真不知道？”

“我要是真知道什么，今日就不會出戰了”

董平雖然面露苦楚，心中雖有其他的猜想，但現在不知未來會如何，所以暫時不愿說出來。

若是楊長已經沒了，即便歸順扈三娘也沒前途，還得與現有的一切割舍，自己在應天的家人也要遭殃；若是能忍到宋江獲勝，自己的人生就還有機會。

所以，要忍住。

千萬別學朱貴，被擒就把一切都交待，不但沒成為這邊座上賓，連舊主宋江也得罪了，那樣得不償失。

武松見問不出所以然，便讓人將董平帶下去收監，打算等楊長回來再發落。

而董平剛被帶出堂外，顧大嫂便一臉神秘提議說道：“武都尉，何不把董平、朱貴關在一起，說不定能套些情報出來。”“嗯？”

武松眨了眨眼，他猛然想起之前當都頭時，楊長曾教過一個審訊法，就是用分開審訊的供詞，再繼續套人問出實情。

顧大嫂給這個主意，不就是制造‘串供’機會？想要的情報不就來了？
“妙啊。”

武松頷首贊曰：“難怪都夸嫂嫂是女諸葛，沒想到頭腦竟然這般靈活，這件事就全權交你去辦，有好消息就及時來報。”

“都尉放心，奴家一定辦好。”顧大嫂滿口應下，走前還不忘向扈三娘辭行，“王妃，那我去了。”

“有勞了。”

“應該的，當家的，我們走。”

看著孫新夫婦離去背影，阮小七好奇向武松請教道：“哥哥，她剛才啥意思？我怎么沒聽明白呢？”

“我也說不好，等等看就知道了。”

武松搖了搖頭，跟著又看向孫立詢問：“對了，孫總管，黎城被圍許久，糧草還有多少？城中秩序影響大嗎？前期傷亡情況如何”

“回都尉。”

孫立應聲而起，并抱拳一一作答：“黎城乃潞州重鎮，府庫軍糧還很充足.”

坐在主位的扈三娘，聽到部分百姓擔憂楊長安危，在民間造成不小的恐慌，便自告奮勇說道：“恐慌因晉王而起，我有必要出面安撫，不能讓宋江有機可乘。”

“王妃身份尊貴.”

“身份是你們給的，其實我就是個普通人，而且晉王去上京之前，也叮囑我多到民間，給百姓鼓勁激勵。”

“孫總管別擔心，王妃在陽曲就經常深入民間，在軍中也為將士們鼓舞，大家還都擁戴認可，所以她真能解決黎城困難。”

有了武松開口幫腔，孫立哪能再說半個不字？當即表示等顧大嫂回來，由她帶扈三娘去城中巡視。

而顧大嫂去監獄部署未歸，在城外跟蹤的燕青先一步趕回。

阮小七見了他比武松還激動，一個箭步沖到門口迎住，滿眼期待問道：“小乙哥，宋黑子跑了嗎？”

“沒有。”燕青肅然搖頭，正色對曰：“宋江退到城東五柳林，看樣子他還有后手。”

“柳林？”

孫立聽到這兩個字，也激動站起來補充：“那就是他原來扎營位置，最早吳用營地也在那里！”

“這廝究竟何意？”

阮小七說出眾人心聲，武松一邊分析一邊搖頭。

“今日撤軍就帶著詭異，難不成想把我們困在黎城，但他那點兵馬困不住，還是說會直接繞過黎城，去襲擊后方更空虛的城池.”

“不太可能吧？繞過起補給線就沒了，他不怕軍隊斷炊？”

“他怕什么？小乙哥忘了我們之前干啥的？軍中無糧就在地方取，還能餓著黑三郎肚皮不成？”

“嘶”

燕青、阮小七一前一后答話，讓堂內瞬間變得安靜起來。

嘰.嘰.
屋外蟬鳴擾耳，聽得屋內眾人心煩意亂。

這群人都是草莽糙漢，玩拳腳兵器全都不懼，但是要讓他們與宋江玩腦子，確實有些難為好漢們。

就在這時，扈三娘看到顧大嫂出現，便起身下階對眾人說道：“諸位慢慢商議，我與大嫂去城里巡視一番，也盡一盡自己的力量。”

“弟妹，保護好王妃！”

孫立下意識客套之語，卻惹來顧大嫂莞爾一笑，“伯伯說哪里話？王妃武藝比奴家強多了，你們先好好聊著，晚上我去幫嫂嫂下廚，做幾個硬菜與眾兄弟下酒。”

“呃好好”

沒了扈三娘在場，眾人也沒討論出所以然，武松便吩咐孫立加固城防，又與燕青到營中巡視慰問，心說無論宋江怎么玩陰謀，自己堅守黎城總歸沒錯。

夜里，顧大嫂為樂大娘子幫完廚，就跑去牢中替換回孫新，讓自家男人多與武松等人接觸。

孫新現在能單殺燕順，再也不是賣酒開店的小癟三，有實力與孫立等人同席。

而武松知道他的表現，便在席上給了他足夠尊重，好幾次主動舉杯敬酒，算是對登州派系的回應。

眾好漢喝酒正起勁，顧大嫂突然風風火火出現，邊跑邊呼喊：“諸位兄弟，我有重要情報，宋江在等金軍來援！”

“什么？”

大家頓時沒了興致，幾個原本有醉意的兄弟，在這一刻也驚醒了，都紛紛圍上去詢問詳情。

阮小七聽完破口大罵：“宋江勾結金狗，早知道他想拖延時間，今天就該窮追猛打！”

“沒用的。”

燕青擺手一臉無奈，喃喃說道：“宋江兵力是我們兩倍，他今日主動撤退保存實力，咱們再拼命也殺不完，他就算失敗還可以退回涉縣，直接固守等金兵來援即可。”

“那也不能坐視不理，我們最好趁金軍沒來之前，把這賣國賊趕出風月關！”

“這也.”

“小七說得很對，若放任他們同流合污，后果簡直不堪設想，就算不好打也要打，否則潞州百姓要遭殃，他們那么信任晉王，晉王一定不希望看到，我決定明日主動出擊！”

武松說得斬釘截鐵，燕青、孫立雖覺得沒勝算，此時也不好出言諫阻，反倒顧大嫂樂呵呵說道：“奴家想到個辦法，或許能夠一舉擊敗宋江！”

“快講！”

“如此這般.”

顧大嫂三兩下道出計謀，聽得席上眾人都拍掌叫好。

武松當即罷了飲宴，著眾人立刻到營中部署，為明日的決戰做準備。

五月二十二，天空才剛剛放亮。

黎城之兵出現在宋江營地外，但對方當時好像完全猜到一樣，竟早早在那里列陣待敵。

晨曦照甲兵，金光耀大地。

一場大戰，蓄勢待發。

距離戰場的正北方，遠在云中府大同的桑干河畔，初升的太陽照在河邊草地，照在兩個騎手的后背上，其中一個光頭也閃著金光。

桑干河南岸山脊上，一雙銳利的眼睛正注視著山下，注視著那兩團奔走的黑影。

一場獵殺，蓄勢待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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